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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餘官吏退下後,正殿上隻剩下左宗棠、王闓運、李壽蓉、許乃釗、李開芳、吉文元、李秀成、朱錫能、劉麗川等各部、各郡守。王闓運、李壽蓉、許乃釗等儒家正統出身的在一邊,李開芳、吉文元等人在一邊,可謂是涇渭分明。左宗棠卻不偏不倚的站在中央,眾人都抬頭望著西王,等他發話。


    蕭雲貴負手一臉怒容的走來走去,這才多長時間,下麵的人就開始分黨分派的了,都擰不成一股繩,今後還如何繼續造反?也怪前麵太順了,自己忽略了儒學和教義之間的關係。現在到底該怎麽辦呢?要是放棄儒學就等於放棄中華,而放棄教義,西殿老兄弟的信仰就會轟然崩塌,在這個基礎上建立的太平天國或許在人心裏也會隨風而逝了。


    蕭雲貴走了幾步才頓住身形,看著下麵的眾人大聲斥責道:“你們到底是如何想的?大家同坐一條船,怎麽就尿不到一個壺裏去?新政才開始,人心就不齊,這事還怎麽做下去?”


    左宗棠微微抱拳道:“西王殿下,也是該到了抱元守一的時候了。曆來大國強盛,國中必都是尊信一個道理,上下都隻有一個信念,這樣才能成事。如今看似儒家與教義之爭不好,但好在咱們西殿還船小好調頭,要是日後才來正視此事,必將動亂為禍更大。此前西王雖以個人之勢壓下此事,但又能壓多久呢?尊儒還是尊教義始終是個邁不過去的坎啊。”


    蕭雲貴麵色一滯,西殿是太平天國的西殿,太平天國起兵是靠著教義為信念而聚起人心的,教義不能放棄,而儒學則是千百年來深入人心的東西。更是不能放棄。全國改信拜上帝教義,在蕭雲貴看來是癡人說夢,但要讓老兄弟們放棄教義,那又談何容易?但左宗棠說的也是實話,一個國家。一個團體中,隻能有一種主流的聲音,否則就是一團散沙,不能成事的。


    就在蕭雲貴連連搓手難以決斷的時候,洪韻兒起身走下台階來,站到左宗棠麵前緩緩說道:“左相還記得當年在長沙咱們論儒的情形吧。”


    左宗棠微微躬身道:“屬下記得。西王娘一席話道盡儒家來曆,更指出當世儒家的卑奴媚顏之處,倡我等儒學後輩當盡複漢家儒學精義,此刻想來,還字字在耳。”


    洪韻兒點點頭又看著李壽蓉、王闓運等人道:“你們也聽過吧。”


    李壽蓉、王闓運兩人也躬身道:“左相也和屬下等剖析過,屬下知曉。”


    許乃釗新近才入太平。雖然聽過洪韻兒這個西王娘博古通今的名聲,但他還沒親身見識過,此刻見左宗棠等名士對洪韻兒都心悅誠服,不禁心中暗暗納罕。


    洪韻兒點點頭,目光掃過一幹儒學名士,貝齒輕啟道:“你們都是當世大儒,精通儒家經典。知曉儒家禮儀,但你們入了太平之後,研讀過教義的《聖經》麽?”


    除了左宗棠之外,其餘幾人都是微微搖頭,西殿的拜上帝教在傳播上因為蕭雲貴和洪韻兒有意無意的弱化,因此並未像天京那樣的帶有強製性,自從離開長沙之後,西殿就不強製大家信教,但一些重大的勝利後的祈禱、新年祈禱還是要求大家參加。西殿未入教的讀書人卻是把這些祈禱當成一種儀式來看,並未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反倒是左宗棠看過拜上帝教的教義。但這教義是洪韻兒改編過的太平基督教,並非洪教主的那一套。


    洪韻兒看著左宗棠道:“左相是看過這些教義的,左相以為如何?”


    左宗棠緩緩說道:“西殿教義與我等原來所想不一樣,教義認為人人生而有罪,人生一世都要贖罪。死後才能迴歸天堂。這與佛教善有善報隻說頗有異曲同工之妙。而上帝之神便是造物主,天地萬物皆為其所造,與我上古禮敬的天帝也有相似之處。當中也有不少言語與儒家之說不謀而合。”


    洪韻兒點點頭道:“左相說得不錯,像愛人如已與已所不欲,勿施於人、愛仇敵與以德報怨、用詭詐之舌求財的,就是自己取死,所得之財乃是吹來吹去的浮雲與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我們知道神不聽罪人,惟有敬奉神,遵行他旨義的,神才聽他與獲罪於天,無所禱也等等都很類似,皆可與相參證。”


    李壽蓉等人聽了都是暗暗點頭,隻是想不到洋鬼子的教義中也有儒家的這些說法。


    洪韻兒接著說道:“什麽是儒?諸位讀書人都是念了幾十年書的人了,該當明白。但在我看來,這儒學其實是我們中華承襲數千年的一種美德,它告訴我們在世為人當興仁舉義、守禮遵信。孔聖在幾千年前就說過,三人行必有我師,從前董仲舒提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時,儒家也吸收了百家之長,再及後來佛、道興盛,儒家亦能寬和兼懷。儒家之內的讀書人,信佛、信道的各有不同,而我先前信佛,後來信這教義,但我行事還是本著儒家之德,興仁舉義、守禮遵信,我便是儒家的基督徒,與信佛、信道的儒家又有何不同?儒家能同化佛道,使之成為有中華儒家精神的信仰,為何就不能同化太平教義?”


    眾人都微微一驚,許乃釗細細品味起洪韻兒的話來,是啊,千百年前釋家傳入中土之後,經過很長時間後釋家已經和天竺原教有所不同了,因為國人加入了儒家的精髓在裏麵啊。左宗棠則細細品著儒家的基督徒這幾個字,微微頷首似有所悟。


    洪韻兒轉過身又看著李開芳、吉文元等人說道:“我華夏漢人經曆數千年,不論是諸子百家還是釋道,都能兼懷,其實究其原因,因為咱們都有儒學的底子。儒學具有兼懷各家的包容,但其根本的德行是不會變的。你們跟隨天王、西王舉義,那是不堪壓迫,為天下大義而反,這就是完儒家之義。你們對天國盡忠,這便是儒家的忠。你們善待百姓,這就是儒家的舉仁。雖然你們不說,但行事可不都是按著儒家的仁義禮信來做的麽?咱們太平基督教允許大家祭拜祖宗,這不是儒家的尊禮麽?因為咱們國人看來祖宗是要禮敬的,這可不算什麽偶像崇拜,隻是內心的一種緬懷和尊敬,不是嗎?你們捫心自問,你們取得掉這些內心的儒道麽?”李開芳等人互望一眼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洪韻兒走迴台階上,緩緩說道:“治國就如同做人,從漢代以來,曆朝曆代國政隻有興廢全在德行義利四字上麵,並未聽聞教義淩駕於國政之上的。我天國今後要包攬天下,而天下人信仰多樣,因此西殿新政將行政教分離之舉,不會以哪一教為國教,更不會以教義治國。太平基督教之教義乃是咱們廣西老兄弟的信仰,也是我夫婦的信仰,咱們都是儒家的基督徒!”她頓了頓看著蕭雲貴道:“西王,不知妾身說的對麽?”


    蕭雲貴重重的點點頭,踏上一步道:“不錯,我們西殿新政行的便是政教分離,我們骨子裏都是化不開的千年儒學精義,在這之上,諸位信什麽都好,但都改變不了骨子裏的儒家精髓。我西殿行事也是按著先賢儒家來行事,各人信仰自由!”


    左宗棠看著笑靨如花的洪韻兒暗道一聲厲害,西王娘先是說了儒家和教義中相通之處,又說了儒學的根基所在,最後言明就算你信了他教,但根子裏還是儒學的根基。最後一舉說明政教分離,快刀斬亂麻將拜上帝教徹底壓在國政大事之下,儒家基督徒這個提法更是新穎。其實左宗棠並不知道,在後世儒家基督徒的說法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基督教在中國傳播之後,就帶有很濃烈的儒家氛圍,甚至上帝這個詞語都是來自中華上古典籍,而與基督教原本的造物主之意是略有出入的,但國人就隻說上帝,而不說什麽造物主的。


    而西王娘和西王之言兩人也都是儒家基督徒,便把風向轉變了,大家首先是華夏漢人,是以儒家為根基的華夏人,然後才是信仰太平基督教的教徒,兩人並沒有改信他教,又安撫了李開芳等西殿老兄弟。西王夫婦還是太平基督教的教徒,雖然說國政不容教義淩駕於上,但李開芳等人自然都明白,西王夫婦行事怎麽都會照顧自家教徒的。


    隻聽蕭雲貴看著李壽蓉等人接著大聲說道:“剛才說到科舉之事,你們認為讓百業百姓都來參加科舉是有辱斯文,但先賢也有說過,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我西殿開工科、農科、算科、醫科,這些都是術業,各有專攻,咱們西殿也需要這些人才出任官吏,豈可因為不是讀書人出身就鄙薄他人呢?孔聖都說過,三人行必有我師,你們這些正統讀過書的儒者就連這點氣度都沒有麽?再說本王也不是讀書人出身,你們就覺得本王也不行了麽?”


    眾人默然無語,左宗棠轉身對眾人說道:“西王說得很明白了,咱們讀書人要抱著經世致用的理念讀書,而不是像滿清那樣,隻要那些會做八股文章的斯文敗類,咱們天國之內的儒者,要以儒學為治國根本行事,重新奉迴明之前的漢家儒學,此乃西殿新政根本。科舉乃是為府衙廣納人才,像戶部農林司就需要懂農事的專人該管,像工部需要造火器的匠人加入,是問這些人才可不一定都是讀書人出身的。”


    蕭雲貴微微一笑,斬釘截鐵的說道:“左相說得沒錯,稍後這一點咱們會寫入新政法令之內,西殿新政是政教分離,信仰自由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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