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迴我依然是想不透的,但這一迴我沒去問,隻因我不曉得自己能問誰,總是不能去問當事人自己,我花梁半死不活的時候為什麽喊他容六的名字,他又不是我腦裏的線蟲子,決然是不曉得的,而我自己都想不透,再問旁的不相幹的人,更不會有人知道。


    所以這一迴,我便隻能自己想,我花了半天的功夫,總算是將它想得通透——


    半死不活的當兒口口聲聲念叨著的人,醒來後見著了,又瘋瘋癲癲要用所有去換他待在我身邊的人,那不就是我的想要的人?


    所以這些年已過,倒頭來,我對他的心思倒是一點沒變,還是想要他、想征服他、想叫他做我的狗,想來對等的,他對我的心思也該是一點沒變,沒了那張家小獅子在中間當個媒介,我們便是陌路人,相逢對麵不相識的關係。


    這樣說來倒還簡單了,左不過我們一個落花有意思一個流水沒想法,我這廂千金散盡博他轉身小駐,他那廂揮一揮衣袖不帶走半片雲彩,說來說去,也就是我自欺欺人一廂情願強扭的瓜不甜。


    可我又能如何呢?


    頭一眼我便看中了的人,硬是強留在身邊兩年多,偏偏沒能困住他,反倒把自己困個畫地為牢圈地自墳不得翻身。


    怎麽辦呢?我當即便想,怎麽辦?還能怎麽辦?


    我如今想透這一層,不就等於是那數年尋醫求藥如何都好不了的病,一下子忽然叫自己久病成醫找著了病根,這時候該怎麽辦?隻怕是傻子也曉得,該是斬了病根,等那藥到病除,好好體會體會大病痊愈的酣暢淋漓才是。


    這麽想了,我便也這麽做了,容六到底也不會是我的狗,我也不盡然是那喜歡強人所難的強暴之人,總不能將他綁迴來拿繩子拴在屋裏。


    因而我對雷子下了令,讓他派幾個信得過的心腹出去,尋到他千機手六兒爺,再悄無聲息幹淨利落的將人給做了,如此一來,既算是斷了我的念想。


    雷子電話那頭不曉得在做些什麽,我話都說完了一遍,他過了半晌才問我一句,“老板,您說什麽?”


    我琢磨大半天才想明白這事兒,不曉得花了多少心思,這會子好容易做了決定,說話時候都覺得腦仁疼得很,算他走運在電話那頭,否則我非再甩個瓷盤子砸醒他不可,防著他辦不妥,我原原本本地將話重複了一遍。


    “聽好了,找幾隻細爪子把容六做了,動作幹淨點,別叫外頭的野狗嗅著味兒找到我頭上。”末了,我不大放心,又補了一句,“記住,找信得過的。”


    電話那頭的人半晌沒迴應,我以為他又去做旁的事兒,沒聽著我的話,正考慮是不是該把人喊迴來修理一頓時候,那邊就開口了,他說:“老板,您能再說一遍嗎?”


    我惱了,計較他還真越發不把我這老板當迴事兒了,他又說:“我得錄個音,不然迴頭事成,您怪罪到我頭上,我就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我給他氣樂了,罵了兩句便摔電話叫他抓緊辦,一來我花梁做事,向來不會敢做不敢當,既是我叫他辦得人,決計不會迴過頭來反咬一口,二來這種話錄下,我恐怕他不是想留著保自己,而是擔心旁人找不著我的罪證才對。


    那會子摔了電話,我心裏頭也不知怎的就莫名輕鬆了一大截,自打結識了那千機手六兒爺,還是頭一迴睡了個踏踏實實的安穩覺。


    其時我想,果然是瘋子啊,非得要殺個人才能睡上安穩覺。


    可惜這安穩覺卻沒叫我睡上多長時候,頭天命令下去,真是睡得安安穩穩,第二日再窩到床上去,就全然不是那麽迴事,明明是我叫我人去做了他,想到他要弄死了,反倒心裏擂起鼓,怕他真死了。


    這算什麽?


    病入膏肓諱疾忌醫何不幹脆病死得好,我在床上輾轉了幾遍,終究是敵不過心裏頭那架子鼓,立馬摸了手機打給雷子,叫他趕緊把底下的爪子收了,容六若是真死了,唯他是問。


    我這頭話音未落,電話那頭便是一聲哀嚎,就在這當兒,“哐當”一聲脆響,我手上一抖,掛斷了電話,隻見一道鐵鏈子從窗戶那玻璃破洞裏飛進來,隻眨眼不到的功夫,一道人影由外頭攀進來。


    幾乎見著那人影的瞬間,我就曉得來者何人,且不說鐵鏈子便是眼熟的,光憑著來了外人院裏那三隻狗沒叫喚,既能證明這是位故人。


    我本不想動手,奈何這迴腦子終究沒快過動作,翻身從被窩裏鑽出去,一個閃身對著那人影就是一腿橫掃出去,好歹我這破爛身子上的身手倒不是假的,這一腿穩穩掃在他的腰板上。


    更不想,他的身手卻也能稱作漂亮,我那掃上他腰板的腿叫他一個下腰又不差毫厘地給躲過去,跟著便是一句“是我”讓他用加了速的調子脫口而出。


    這一瞬,我也不曉得是讓什麽刺激著了,確認了他的身份,非但沒收手,打架的動作反倒更猛了,我大抵就是想跟他打一架吧。


    那會子我什麽都沒想,收了左腿又出了右腳,照例往他腰板上踢過去,等他一個收身堪堪避過去,出手便一把扣住他的肩膀,這動作陡然叫我占了上風,不等我再動手去鎖他,他那雙手千機手既做了個小動作,手裏頭的鐵鏈子緊著就朝我鎖過來。


    我不是那鐵鏈子的對手,吃一塹長一智,連退幾步倒迴床上,就從床頭底下摸出一把家夥,開了保險順勢亮了床頭燈。


    “啪——”


    突如其來的強光刺得我們雙方皆眯了一下眼,隻這空檔,他那龍鎖又纏上了我的腕子,我的槍口便對準了他的眉心。


    現場靜了一會子,雙方目光皆在對方身上逡巡起來,末了,卻是他先收了鐵鏈子我未放下槍,他又用那軟調子喊了我一聲,“花梁。”


    這陣兒,我也看清了他身上那些來曆無人比我更清楚的血跡,開口就用了一樣的調子講他,“受傷了,六兒爺。”


    他怕是正在等著我這一句話,想也沒想似的就答:“有人追殺我。”


    “我知道。”我也想都不想,便接了話。


    他一勾還掛著彩的嘴,就道:“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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