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用這麽狠……”“對手太狡猾。”“你能不能不管我?”“能,你迴來把宿舍換了,換一個不影響室友睡眠休息的好同學過來。”“我都不在怎麽影響你?!”“下鋪沒人擋風,涼。”“……”五分鍾後,吳笙穿好衣服,溜出宿舍,化作雨夜裏的一道黑影,向教學樓潛行。如果在初三的時候,有人和他說——吳笙,你到高中之後會交到一個特別不靠譜的哥們兒,一天到晚被衝動的魔鬼附身,路見不平就想吼一吼,一片祥和裏還想挑挑事兒,並且聽不進去勸,你懟他一句,他必須迴你一句,你扔他個紙團,他絕逼丟你一個筆帽,就這樣,你還是特寶貝這個朋友,換誰都不行,就非得是他,一天看不見,心裏都別扭。他會覺得這是詛咒,而且還詛咒得特別不走心,因為每一句都槽點滿滿,實在想不出實現可能。現在,他高三了。已經徹底認清了世界的本質——“絕對”是不存在的。他小學總搬家,沒長久朋友,初中醉心於學習,沒深交的朋友,高中當了班長,在同學眼中的意義,就是“移動習題庫”,找他“講題”的比找他“閑聊”的多得多,在宿舍裏也是,嬉戲打鬧,默認屏蔽他,偶爾撞著床了,還要為耽誤他學習,不好意思一下。他雖然對幼稚打鬧沒什麽向往,但他參與不參與是一迴事,別人帶不帶他玩是另外一迴事。徐望是晚一個月搬進來的,高一上學期的十月,吳笙記得特別清楚,那天也下雨,下得極大,窗縫灌進水,流了一窗台,宿舍裏誰都沒在乎,就徐望,拿抹布擦半天,末了巡視全宿舍,目光定在了他臉上:“還有多餘抹布嗎?”吳笙當時正在聽英語,摘下耳機問:“什麽?”“還有多餘抹布嗎?”徐望又大聲重複一遍,並進一步解釋,“放窗台上吸水。不然一會兒又流一地。”吳笙茫然搖頭。打掃衛生這件事,在他們宿舍,一直屬於幽靈般的存在——徐望用的這塊抹布,還是某同學沒來得及扔的舊毛巾。徐望皺眉,一臉失望地歎息:“白長了一張熱愛勞動的臉。”吳笙:“……”不止吳笙無語,其他室友也不樂意了:“我們長得差哪兒了!”於是為了證明自己長得合格,室友們齊心協力,把窗台連同地麵,收拾得亮亮堂堂,第二天還找宿管,報修了窗台漏雨的情況。當然,勞動大軍裏也有吳笙。這是徐望的初登場。再次“交心”,是後來的一個周末,宿舍裏就剩他倆,他在上鋪做題,徐望在下鋪看閑書,氣氛正溫馨,徐望冷不丁一腳,踹上他床板:“你總這麽做題,遲早有一天做傻了。”吳笙也是閑得慌,就放下筆,探出頭問下鋪同學:“你在和我說話?”徐望一下子坐起來,抓到證據似的:“你看,屋裏就咱倆,你還問我這話,不是學傻了是什麽,懸崖勒馬啊班長!”“行,”吳笙難得聽人勸,“我不學習了,該幹點什麽?”“什麽都行啊,”徐望語重心長,“生活要豐富多彩。”吳笙很認真地想了想:“我小學學的鋼琴和奧數,初中學的圍棋和滑冰,高中時間少,自學繪畫發現沒天分,現在改成計算機方向,課外閱讀量是有些少,一周也就一到兩本書。這麽一看,我的生活的確挺蒼白,關於豐富多彩,你能不能給些具體的建議?”徐望:“……我要和你絕交!”吳笙到現在都記得,徐望說這話時,瞪大的眼睛,還有氣鼓鼓的表情,像個披著小老虎皮的喵星人,比最難的數學題都可愛。也是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哦,他們已經是朋友了啊。三年七班。吳笙站在教室後門口,頭發被雨打濕,水珠順著臉頰往下滴。徐望歪頭趴在課桌上,看見他,像是笑了下,可沒有月光,一切都在陰影裏。“你沒帶傘?”他特別認真地問。吳笙磨磨牙,走進來,坐進他同桌:“再給你一次機會。”徐望直起身,一本正經:“這麽大雨,你不帶傘,我們怎麽迴宿舍?”吳笙看了他兩秒,忽然伸手,拿起了徐望放在課桌上的手機。徐望莫名其妙:“你幹嘛?”“給你媽打電話,”吳笙翻通訊錄,“說你夜不歸宿,在教室裏瞎鬧。”“你有病吧!”徐望瘋了似的去搶手機,“我媽死了,死了——”沙啞的聲音裏,哭腔再藏不住。吳笙一把抱住他,牢牢的。徐望拚了命的掙紮,卻怎麽也掙脫不開,他從來不知道,吳笙有這麽大的力氣。雨更大了,雷聲和雨聲混在一起,鋪天蓋地。徐望終於哭了出來,抱著吳笙,嚎啕大哭,像個被欺負狠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