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孀居, 孝期未過, 立粥棚、周濟撫孤院這些出頭露臉的事要交給她也是難為她, 冬至大祭算是家祭, 又全由禮官照例來辦的, 便有不能決斷, 也能比照前例, 再有徐淑妃從旁相助,雖是新手也能辦得下來。

    原來隻打算把這樁事交給甄氏,楊寶盈橫插一腳, 衛敬容便幹脆讓她們倆個一同兼理,太子妃聞言鬆一口氣,對楊寶盈笑一笑:“弟妹一同來辦, 倒叫我省心些了。”

    她還怕自己一個人擔著這麽大的事, 若有辦不好的要被人說嘴,如今有了楊寶盈, 看著又是個愛拿主意, 心裏反而安定些。

    楊寶盈更是滿麵笑意, 這樣的露臉的巧宗可比勞心勞力開棚舍粥要輕省得多了, 縱是秦昱也挑不出她的錯處來。

    開棚舍粥是京中高門富戶常辦的, 聽的見的都多,譬如楊家, 前些年因著逼死寡嫂這個案子鬧得灰頭土臉,引人恥笑, 楊夫人便連年的在各方寺院中捐功德、塑金身, 放焰口、做法事赦孤魂,到了冬日裏便開粥棚施粥舍米。

    連番割肉,掏出家底來替楊雲越收拾這爛攤子,上頭這些人知道是為了甚麽,底下的百姓哪裏明白,鍍上一層善人的麵貌,百姓口裏吹的風,便從冷風轉成暖風,提起楊家來總要說一句,楊家幹了這許多好事,那些莫不是小人構陷潑汙水。

    楊家辦下這樣的事,花些小錢便把一身髒汙慢慢洗淨,一樣有臉麵在京裏立足,楊寶盈在家時聽母親盤帳都不知道聽了多少迴,一家都如此,一城要開粥棚,要跟多少地方打招唿,何況還擋底下辦差小吏的財路,辦這事兒功夫要花大力氣,還難討好處。

    衛善也不知是不是腦子被門夾了,非要討這麽樁差事來顯得自己能幹,她一聽便心頭微哂,誰知秦昱聽說了,整張臉陰得能滴出水來,拿眼兒不住打量她:“一個閑王王妃都攬這樣的事,你也閑著,到母後那兒求一求,和她一同打理這事。”

    楊寶盈一噎,還要同他理論:“這事兒可不好辦,咱們多捐些米糧也就是了,外頭那些個佛寺不是一樣,誥命夫人們哪年不捐上十石二十石的,坐在家裏享功德,自己去辦倒落了埋怨。”

    秦昱哪裏懂得外頭宅門裏的門道,他才被調了閑職,秦昭這兩日還笑容滿麵的到戶部到對禮部的帳,上迴他還當自己那盞茶特意沏了雨前龍井,是以他為尊才特意預備的,今兒卻眼看著秦昭手裏托著茶碗,就和戶部那些官員一起,等著小太監挨個往碗裏倒茶。

    一壺茶葉梗子沏的稀茶湯,把秦昱氣得肝疼。

    楊寶盈話還沒說完,秦昱便拿眼盯住她,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來:“怎麽?你也想跟那寡婦似的,萬事不出頭,插在瓶裏當擺設不成?”

    楊寶盈看他那付陰鷙模樣,心裏打抖:“我明兒就去跟母親說,可這事兒是交給衛善的,本來就想給她一個人功勞,還不知討不討得著。”

    秦昱把“蠢物”兩個字咽進嘴裏:“你隻管去,她要不給,才有話好說。”

    功勞功勞,有功就要有勞,楊寶盈實不願意,秦昱刻薄寡恩,兩人成婚才這麽點光景,她就把秦昱這個性子給摸透了,心裏忍不住後悔起來,可當日也實無別的路可走。

    心裏打鼓,把母親請進宮來,楊夫人如今是齊王妃的母親,便跟當時楊妃嫂嫂的身份不能比,想要進宮來,楊寶盈那兒請便是,衛敬容也不能駁了兒媳婦的麵子。

    楊夫人一聽便皺了眉頭,女兒好歹還算有些見識,可秦昱這樣急功冒進也是因著前朝事不如他的意,可楊家還指望著秦昱升迴忠義侯的侯位上去。

    “你同他爭什麽,這事兒你擔個名兒不必管,偷懶還不會?她既有主意,就讓她拿去,寡婦不跟她爭,你也不必跟她爭。”楊夫人就怕女兒還是原來的驕橫性子,甚事都要跟衛善比一比,如今看她心裏明白,倒鬆一口氣:“你趕緊懷個孩子要緊。”

    先生下長子來,那便地位穩固了,太子妃的孩子到底不是嫡出,不過是抱養的,就算大了,也有得是文章可作。

    楊寶盈嚅嚅不說話,想著自己雪般白的胳膊上那一塊塊的紅,心裏直發顫,可這話卻沒臉告訴母親,強笑著問道:“有甚文章可作?”心裏不住羨慕,雲良媛可真是個好死鬼,白白送了個兒子給太子妃,從小養到大,哪裏還記得生母。

    楊夫人“哧”一聲笑了,山芋越大越燙手:“這會兒巴結著太子妃的,往後就要巴結皇長孫,一鍋肉湯大家分,你說要怎麽把甄家擠出去?”

    楊寶盈到底不蠢,一想便明白過來,臉色發白:“可……可雲良媛是病死的呀。”

    楊夫人斜了女兒一眼,滿麵譏笑:“誰又知道她是什麽病?是真病還是假病?”壓低了聲道,“來日方長,陛下越是看重這個孫子,餘下的人便越是有利可圖。”

    小兒鬧市抱金磚,誰不想砸下點金屑來,說完了緊緊握著女兒的手:“衛家的就算生了,也是個假孫子,你肚裏生下來的,才是嫡出的孫子,人越老越是愛孫,趕緊生一個,別等著前頭的把寵愛都占了去,才有你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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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寶盈知道母親這是為了自己好,可隻要想到和秦昱躺在一張床上,人就止不住的發抖,隻能口裏應下,再作打算。

    今兒來求,不意衛敬容會分派冬至祭祀的事給她,立時滿麵是笑,把楊家要捐的米糧也報給衛善,笑盈盈的拉著太子妃,兩個人分說起大祭時要用的禮器來。

    “我這是頭迴,嫂嫂見得多些,可得教我。”楊寶盈兩句甜話一說,太子妃心下更鬆,這一個比那一個好相處得多了,把自己見過的慢慢說給楊寶盈聽。

    這兩人倒有話說,楊寶盈似當年捧著衛善那樣捧起了太子妃,結伴要去拾翠殿徐淑妃那兒細論冬至的事,衛善送她們出去,這才又折迴來,把想了兩天的主意說給衛敬容聽。

    她原來預備在永樂坊長安坊前也分發湯藥,可讀書人不受嗟來食,跟受災貧民一般拿著碗去棚前排隊等粥,想一想也有辱斯文,既是有心辦好事,不如就做到明麵上來。

    擺出粥棚救災是一時的,要長久施恩,還得換一個法子:“我看六部值房前頭有連片的空地,不如就在那兒開設早點攤子。”

    光祿寺有午食分發,送到各部去,不論一品二品還是五品六品,當差的都有飯吃,可早朝太早,進門前一條街上都是民人擔著食擔賣扁食豆腐腦,有南有北,各種滋味兒俱。

    “那豈不是同民人爭利?”小本買賣,賺得就是這些小官吏的錢,一天上朝百來人,怎麽也得賺一份糊口的銀子,若把這個生計奪了,怕生民怨。

    衛敬容一問,衛善便笑:“譬如每年冬天掃雪,我來的時候瞧見許多民夫,那也都是征用的,人手不足時開了工錢請百姓做工。”

    一樣是做工,早點攤子也是做工,不過花費還得核算,衛善聽了秦昭兩天的好話,耳朵裏灌滿了好字,對著衛敬容就更敢說:“我不過是個想頭,還得等肖管事審算過後再說。”

    衛敬容點一點頭:“也好,我夜裏跟陛下提一提,問問他的意思。”

    衛善興興頭頭的迴到王府,覺得自己有事可做,人才剛進家門,肖管事便把幾家的禮單子都遞了上來,俱是聽說鄭姓木材商人搭上了皇家開粥棚,便也急巴巴的出錢出米,拜匣都已經裝滿了。

    衛善把這些按下,幾家功勳都要拜訪,一多半是為了討好衛敬容,原是今日正元帝在朝上誇獎了一句,說皇後一片慈心愛民如子,他的口一張,底下哪個不湊趣。

    這些帖子一張張的撿出來,按著品階分等,一一記在功德錄上,米糧越積越多,衛善又叫叮囑肖管事一迴,這帳要做得比戶還細,取了多少,兩邊的管事都要畫押,免得有人空口詐捐,白得了好名聲去。

    這樣的帳目直送到正元帝的麵前,他翻開看了便笑:“真有這許多?你這帳做得倒細。”

    衛善捏了個糖霜桃條:“可不能不細,要是給姑姑臉上抹黑,那可怎麽好。”說著跟正元帝撒嬌:“可累死我,還要幫著哥哥走禮,姑父怎麽著也得給師家姑娘賜一對如意。”

    正元帝笑一笑:“昭兒就沒幫你?”

    衛善眨眨眼兒:“哪有這樣的細務讓男人伸手的,有兩個管事,再打著姑父的旗號,京兆尹難道還敢不辦?”

    各地報上來受災人數連日不斷,正元帝看慣了災報,年年總有這個時候,也不誇獎這帳對得細,底下人自有報上來的,衛善聯同東西南北四間佛寺一同舍粥施藥,裏頭自然也有貪功的貪利的,可誰也不敢在皇後千秋的時候鬧出事端來,這件事竟上下都辦圓了。

    楊寶盈跟著兼理的冬至大祭自也辦得好,衛敬容還特意把太子妃和齊王妃兩個提出來褒揚一番,可再得了帝後的褒揚,也不比外頭百姓說好,眾口一詞稱頌皇後,跟著衛敬容便把皇後建言送上了正元帝的案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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