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病了,還是一種傳出去比他被蛇嚇失禁還丟人的病,恐慌悔恨憤怒的同時,恭王想到了兩件事。第一,他要抓住害他染病的婉音,要折磨得婉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第二,他要太醫嚴守秘密,誰都不能說。

    可惜這兩件事,恭王一件都沒完成。

    婉音突然消失了,不知是生是死,毫無音訊。他的病情,太醫膽小稟報了父皇,父皇氣得吐血臥床,消息也不知被誰傳了出去,王妃不敢跟他說實話,心腹如實稟報他了,說此事早已在京城傳開,人人都說恭王身染惡疾,命不久矣。

    恭王氣得踹翻了書桌!

    他這病是不體麵,但太醫說他病得輕,雖然發病時會比較痛苦,可隻要他堅持用藥,至少還能再活二十年。父皇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昭王不被父皇待見,眼看勝利在望,卻鬧出這種事情,父皇再昏聵,也不會把皇位傳給一個染了那種病的皇子啊!

    踹完桌子,恭王瞪著眼睛坐在床上,恨得想殺人。

    “王爺,婉音求見!”

    門外忽然傳來心腹的聲音,恭王一聽,噌地站了起來,咬牙切齒道:“押過來!”

    才一盞茶的功夫,婉音就被王府侍衛拎到了恭王書房,沒等婉音開口,恭王先一腳踹了過去,正中婉音胸口。婉音一身布衣打扮,被踹得倒地吐血,眼看恭王又要過來,婉音仰頭哭道:“王爺,是昭王要害你,民女無辜啊……”

    恭王靴子都碰到婉音後背了,聞言被點了穴道般愣在那裏,看看侍衛,見侍衛也是一臉震驚,確定自己沒聽錯,恭王才放下腿,低頭質問婉音:“昭王指使你來害我?”

    婉音連連點頭,淚流不止,爬起來,跪著哭:“我原是揚州瘦……來京途中得了病,船上沒有郎中,我也隻是輕微不適,便沒有多想,後來客船抵達岸邊,偶遇昭王,昭王接我到別院住,正逢我月事在身,昭王暫且沒碰我。期間我身體依然不利索,昭王為我請了郎中,事後昭王說我沒有大礙,我就信了。”

    “然後他就安排你進了柳園,誘我上鉤?”恭王怒問道。

    婉音一邊抹淚一邊點頭:“昭王讓我精心伺候您,命我想辦法從王爺口中套話,我不敢,一直拿話敷衍昭王,誰曾想昭王那麽歹毒,耽誤我治病不說,還利用我陷害您?王爺,那日您剛請太醫,昭王立即派人來殺我,我命大逃了出來,躲躲藏藏的,今天才找到機會求見您……王爺,婉音不想死,您救救我吧!”

    說完撲到恭王麵前,抱著恭王腿痛哭哀求。

    恭王嫌她髒,一腳掙開了,走遠了盯著婉音看,半晌之後,計上心頭。

    他坐不上那個位置,昭王也別想坐,現在他要為兒子爭取皇太孫的封號!

    翌日早朝,恭王帶病上朝。

    延慶帝病體虛弱,是被兩個太監扶過來的,邊走邊低頭咳,在龍椅上坐好了,延慶帝才勉力抬起頭,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讓他又生氣又心疼的兒子。私底下心疼,現在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延慶帝隻覺得丟人,訓斥道:“你不在家休息,來這裏做什麽?”

    反正已經傳開了,他也不用替兒子掩飾了。

    恭王走到大殿中間,紅著眼睛瞪眼昭王,他撲通跪到地上,磕頭哭訴:“父皇,兒臣病得冤枉啊,昨日兒臣剛知,害兒臣染病的,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好皇兄!求父皇替我做主!”

    此言一出,大殿上頓時響起一片吸氣聲。

    昭王當即走出來,指著恭王罵道:“三弟你別血口噴人!你染了病,我也深感惋惜,可咱們兄弟一場,就算平時偶有口角,我又怎麽會做那等禽獸不如之事!父皇,求父皇明鑒!”

    也跪下了,一臉被冤枉的憤慨。

    “父皇,兒臣有人證,不信可叫她進殿與皇兄對質!”恭王仰頭大叫。

    “混賬!你把朕的朝廷當什麽了,豈是那種殘花敗柳想來就來的!”不知哪來的力氣,延慶帝竟然站起來了,隻是才罵完,身體突然朝後跌去,被身邊兩個太監及時扶住,再慢慢放到龍椅上。氣喘籲籲,延慶帝拚盡最後的力氣訓道:“堂堂王爺竟然偏信一個口說無憑的歌女,皇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滾,給朕迴去閉門思過,什麽時候悔過了什麽時候再出來!”

    恭王又驚又痛,難以置信地望著龍椅上最寵愛他的帝王,“父皇,父皇……”

    直到被侍衛拖出大殿,恭王悲憤的喊叫仍然清晰地傳了進來。

    虛驚一場,昭王背後出了一層冷汗,叩首拜謝:“父皇英明,隻是龍體要緊,還請父皇莫再為三弟動氣。”

    延慶帝死死盯著底下的兒子,強忍著才沒有破口大罵。

    他信恭王的話,信恭王是被昭王陷害的,可他隻有兩個皇子,已經殘了一個,這個再落實罪名,誰來繼承皇位?

    但延慶帝是被迫妥協的,兩個兒子,一個染病終身受擾,一個心狠手辣殘害手足,延慶帝越想胸口越

    堵,像有什麽東西哽在了那兒,連換個姿勢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那麽一直死死地盯著昭王。

    “父皇?”昭王跪的久了,膝蓋不適,想提醒父皇,抬頭對上延慶帝殺人似的眼神,昭王脊背又是一寒。

    就在此時,龍椅上的延慶帝終於有了反應,卻是脖子一哽,吐出一道血柱!

    “父皇!”眼看延慶帝朝前栽了下來,昭王連滾帶爬地衝了過去,“父皇!”

    延慶帝卻聽不到了,被兩個兒子氣得昏厥不醒。

    太監們將帝王背迴乾元宮,太醫來了,太後、麗妃等妃嬪來了,景宜身為皇親國戚,也站在幾位大臣身後守著。視線落在延慶帝慘白的臉上,景宜心中無波無讕,仿佛那並不是她的血親。

    又怎麽會有波瀾?血脈再親,都被延慶帝這十幾年的無情給切斷了。

    黃昏時分,延慶帝悠悠轉醒,眼珠子能動,半句話卻說不出,太醫跪在地上迴稟:“太後娘娘,皇後娘娘,皇上怒火攻心,現在隻宜靜養,萬不能再動怒了。”

    太後疲憊地點頭,環視一圈,歎氣道:“皇後、寧嬪留下服侍皇上,其他人都退下吧。”

    麗妃、淑妃隻會爭風吃醋,榮妃是她親侄女,隻會使喚人,絕不是伺候人的料子,太後心知肚明,至於昭王、恭王兩家子大小,留下來隻會刺激皇上。

    皇上昏迷,太後就是宮裏的天,沒人敢不聽。

    小輩們都走了,太後也準備離去,經過景宜身邊,太後拍拍她肩膀,對著床上的皇帝兒子道:“皇上病情險峻,霆生這幾晚就留在宮裏守著吧,委屈景宜幾天,等皇上好轉了,叫他給你放兩日假,專門陪景宜。”

    皇帝一病,宮裏恐怕生亂,太後現在隻能倚仗娘家人。

    景宜低頭領命。

    太後一步三迴頭地走了,出了乾元宮,派人去將軍府送信兒。

    得到消息,蕭霆心情複雜,高興延慶帝要不行了,心疼景宜要守夜,同時又有點迷茫,如果延慶帝真撐不過來,接下來該怎麽走?

    未料大半夜的,有人擅闖將軍府,輕輕叩窗。

    蕭霆擔心景宜,睡得淺,聽到動靜,他飛快穿好外袍,翻出一把匕首,才謹慎地走到窗邊,低聲問:“誰?”

    “我。”

    外麵響起徐廣低沉有力的聲音,蕭霆心思轉了轉,猜到老爺子肯定是為了大計來的,連忙開窗。雖然是親外孫女

    ,但徐廣還是避諱規矩,將一管卷軸似的東西與一包藥粉,連同一封信塞給蕭霆,“看完信馬上燒了,其他的依信上所說行事。”

    蕭霆激動地保證道:“外公放心!”

    “身體要緊,別動了胎氣。”徐廣輕聲囑咐道。

    蕭霆笑著點頭。

    等徐廣走了,蕭霆關好窗子,退迴床邊,偷偷點了一盞燈。先看信,信上是徐廣需要他做的事,蕭霆又緊張又興奮,盯著卷軸來來迴迴看了半天,才重新收好,再謹慎地燒毀書信。

    宮裏,景宜一直守到子時才去休息,睡了兩個時辰,又過來守著。

    延慶帝醒了,沒力氣說話,今日罷朝。

    天漸漸亮了,昭王、恭王兩家子來探望,才進去一會兒就被延慶帝攆了出來。兩幫人離開不久,蕭霆也進宮來了,遠遠看到他挺著肚子慢悠悠靠近乾元宮,景宜忍了又忍,終於在蕭霆準備爬台階前,快步拾級而下,親自去扶他。

    “你來做什麽?”景宜不讚同地問。

    “來看父皇啊。”蕭霆故意調侃道。

    景宜無奈,剛要叮囑他見到延慶帝後少說話,蕭霆突然打個趔趄,景宜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本能地將蕭霆摟到懷裏。她官服袖子寬大,嚴嚴實實遮掩了蕭霆,蕭霆就趁此機會,飛快將藏在袖子裏的卷軸塞進景宜胸口。

    景宜震驚地看他。

    蕭霆朝她眨眨眼睛,放好東西又輕佻地摸了一把,才收迴手,後怕般埋在景宜懷裏。駙馬爺身形高大,四公主雖然懷了孕,但身段依然嬌小玲瓏,夫妻倆這樣親密地抱在一起,上麵的太監、侍衛們都不好意思看了,不約而同地低下頭。

    但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們眼中走路都走不穩的四公主,這會兒正與駙馬爺竊竊私語。

    “千萬小心。”該交待的都交待了,蕭霆最後囑咐道,神色比當初送景宜去戰場還要肅穆凝重。

    景宜緊握他手,“好。”

    蕭霆與她對視片刻,忽的又換成嬉皮笑臉,“行了,那麽多人看著,想親熱,早點迴府陪我。”

    景宜失笑,扶蕭霆站好,再一起跨上台階。

    聽說四公主來了,延慶帝神色淡淡,病情加重,兒子一個比一個不爭,他煩得很,誰都不想見。

    “父皇好好休養,女兒明日再來看您。”蕭霆站在床邊,孝順地道,聲音柔柔的,更顯得真誠。

    延慶帝斜他一眼,總算嗯了聲,腦海裏意外閃過一道已經很久沒有記起的身影。

    蕭霆邁著小碎步走了,離開之前,深深盯著景宜看了好幾眼。

    一切順利的話,明日這京城,就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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