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就差那麽一點點。”燕一汀轉過身,墨鏡後頭有光一閃而過,“怪隻怪,這不是我的故事。”人一走,遊雪就迴了辦公室,燕一汀想進雲中君,她確實動心。這是個好苗子,還是個已經能帶來收益的苗子,遊雪暗暗去嘉文打聽了,一打聽就蔫吧,嘉文開出來的違約金高達1800萬。別說這個數,就是零頭,拿出來都得咬牙。萬小喜瞥著蘇雲台,遊雪剜著萬小喜,她知道這小妮子打什麽主意,宋臻那張沒填數額的支票還在,要能拿出來,正好解了燃眉之急。但這東西牽扯的是一段過去,一種情緒,一點堅持,雖說沒法當飯吃,可要真沒了,照樣剮得人痛不欲生。於是遊雪沒提,萬小喜也閉緊了嘴。眼看著要黃,遊雪便卯足了勁兒,與蘇雲台一道上投資人的聚會。她認識的人多,門路廣,興許一灘死水就能給盤活了。晚上就有一局,在市中心的一家私人俱樂部,是個導演攢的,人來了不少。蘇雲台到時還沒開宴,門口亮璀璨的燈光,一眼望過去還有很多熟麵孔。遊雪挽著他走進去,不多半個小時,就和人談開了。蘇雲台和幾個合作過的演員打了個照麵,轉頭在陽台看見個老熟人,趙敲敲。趙敲敲還是一副隨意的樣子,端著酒卻並不喝,她同樣看見了蘇雲台,抬手打了個招唿,就往他這兒走來。有時日沒聯係,趙敲敲看著瘦了不少,臉上顴骨支棱棱凸出來,蘇雲台沒問,她自己提起來,說是拍個戲,就這還沒瘦到拍攝要求,她摸自己的側腰,又說等這兒骨頭顯出來,就能動工了。蘇雲台笑眯眯,與趙敲敲說話沒什麽顧忌,問什麽片子,要求這麽高。趙敲敲很痛快:“我自己導的片子,講遷徙講饑荒,挺小眾的題材。”聽著就與世麵上討喜的題材不同,這樣的片子要拍好比純粹的商業片難,即便有趙敲敲這樣一尊金字招牌,想在票房上打開局麵也得有人幫扶。趙敲敲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這是作死。”蘇雲台笑起來,認了,“那我想得還挺委婉。”“拍慣了別人想演的故事,就總想著能講講自己的故事。”趙敲敲與他並排站,頭發梢碰著他肩頭,“你不也是?”先前蘇雲台“大動作”頻頻,網上也炒過一陣子,趙敲敲仔細看看他,又說:“其實我這兒還有個角兒沒定,是個帶孩子的年輕父親,你要是有意思,我把本子發你看看?”蘇雲台說:“要封我的人還沒鬆口,你讓我進組,迴頭上不了大熒幕怎麽辦?”趙敲敲咧著一口小白牙,意氣風發的樣子,“這輩子沒栽過,你要有這本事,我倒想試試。”盛情難卻,蘇雲台就應下了。半道兒趙敲敲經紀人過來,還牽了兩個人過來,據說從前是做券商的,對他們這一行有興趣,想認識認識。見他們談正事,蘇雲台自己找了個由頭離開,喝過一輪酒,後背沁出一點汗,他走到陽台,想散散酒氣。俱樂部帶個院子,兩邊做的枯山水景致,燈光底下,望出去是白茫茫的一片。酒會過半,還有人在進場,院子正中的道兒上停了不少車。一眼掃過去,朦朦朧朧瞧見一輛古斯特,車燈還亮著。車牌看不大清,偏偏顏色是一樣的,蘇雲台聽見有細細碎碎的響動,像白沙在翻滾,他眯起眼睛看,直直釘進黑色的車窗,那裏麵也在翻湧,也在流動,勾著他去想。到最後,他想起宋臻的臉龐,輕輕一碰,就生動起來。第84章 看得久了,沒留神車裏真有人出來。蘇雲台一驚,沒等看清,轉身就走了。一場酒會,機關算盡,還是半點收獲沒有。遊雪喝了不少,臨了還被個老禿瓢騷擾,對方喝醉了,一張臉漲成豬肝色,拽著遊雪手腕不放,說他有錢,家裏小孩兒也大了,現在就缺個伴兒,既然想要錢,一晚上捱一捱,什麽都有了。遊雪惡心地不行,見這地方是樓梯轉角,人不多,就想把包掄對方臉上,還沒動上手,蘇雲台就過來了。他人高馬大,麵色很沉,眼色很利,透著股煞氣,禿瓢還真愣住了,沒敢動,一直攥著遊雪手腕子,蘇雲台走上去,壓低了聲兒:“放開,抓紅了。”一句話的檔兒,人已經迴神了,這是大庭廣眾,他行的是不軌之事,馬上就惱羞成怒翻了臉,指著蘇雲台問:“你什麽東西?”見人不放,蘇雲台上來就想搶,不料這老禿瓢居然還帶了人,一看他要上手,就從樓道裏跑了過來。三對二,怎麽著都占著人數優勢,禿瓢氣又順了,湊在蘇雲台麵前瞧了瞧,突然一聳眉,說你不那誰嗎?就那個搞屁/眼的!這一聲拔得很高,有人望過來了。蘇雲台盯著禿瓢,眼裏冷得要剜人了,搞屁/眼的,六年的時光,較量與掙紮,存活與滅亡,到最後看在別人眼裏,就剩下一句“搞屁/眼的”。他輕輕抖了一下,身體裏那點戾氣在蠢動,一眨眼,拳頭已經出去了。這禿瓢看著唬人,一拳就被蘇雲台撂倒了,他哎哎哎叫起來,招唿身後的兩個保安。保安卻沒動,禿瓢一骨碌站起來,張嘴要罵,才看見一側樓梯上站著三個人,為首的一個端著酒,居高臨下,一副睥睨眾生的樣子。宋臻微微偏了頭,視線點著樓下一幹人等,問他身後的男人:“老徐,這是什麽餘興節目?”叫“老徐”的男人就是攢局的導演,著急忙慌奔下來,嘴皮子還在抖,“老胡你這是幹嘛?怎麽跟人動上手了?”禿瓢一聽就炸了,“我哪兒動手了,我是被打的!”蘇雲台垂著頭,沒敢抬眼看一看,拳頭還握著,剛剛一拳使足了勁兒,現在還疼,還有點惡心,興許是沾上了這老禿瓢的口水。高處有腳步聲,聽著很鈍,等黑色的鞋尖紮進眼裏,避無可避了,蘇雲台才抬起頭,望進一雙深沉的眼裏。視線一碰,這雙眼不緊不慢轉開了,笑一笑,笑出了十足十的壓迫感。宋臻說:“胡老這是喝多了,醒醒酒就好。”說得輕巧,卻叫人心頭狂跳,老徐沒敢應聲,老胡唿唿喘氣,身後的丁弈倒應了,字正腔圓的一聲“是”。他走過宋臻身邊,接下他手裏的杯子,抬著一副雍容表情,把酒倒在了老胡臉上,丁弈還側著頭看看對方,問:“醒了嗎?”老胡張著嘴說不出話,宋臻沒再搭理,往樓下走。他經過蘇雲台的麵前,眼睛一晃而過,從前蘇雲台覺得這雙眼睛深,這迴再看,更深了,深不可測,深得一點過往的痕跡都留不住。丁弈跟在宋臻身後,臉上還掛著一點笑意,他給蘇雲台點了個頭,說:“蘇先生,您也醒一醒。”老胡已經嚇傻了,木愣愣瞧著遊雪,被自己保安拉走了。蘇雲台見遊雪沒什麽事,自己往洗手間走,丁弈說得沒錯,他確實要醒一醒。洗手間裏沒有人,蘇雲台把手洗了,熱/辣感終於消下去,手背上還剩個紅印。他看著自己鏡子裏的臉,看了好一陣,一捧水潑上去,才覺得清醒了。他們的關係起於利,最好的收尾也在利。這裏頭的道理他很明白,可他的大腦越明白,他的身體越不滿。身後門忽地開了,卷著外頭的人聲和熱流,蘇雲台轉頭一看,真是想什麽來什麽,宋先生別是往他身上按了定位,哪兒都能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