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台從頭到尾看了兩遍,從桌上找了支簽字筆,落筆前他問宋臻,是不是真有這些證據?宋臻瞥見了沙發上的西裝,再轉迴頭,看人的目光更深了,隻說,戲要做足。簽了字,蘇雲台便沒多留,本來還想問問宋臻迴不迴玫瑰堡,轉念想起門口丁弈的聲兒,想來宋老板晚上還有活動,就把話頭咽了下去,自己走了。辦公室裏靜了五六分鍾,丁弈才敲門進來。宋臻沒抬眼,視線還在那聲明上,底下“蘇雲台”三個字龍飛鳳舞,一點不規矩。丁弈有事要報,將將要開口,倒先被宋臻截了胡,他問:“燕一汀來過?”這倒不知道,丁弈一時語塞,就沒答上來。“門口的人換一換,是個人都能進來了。”宋臻沒多追究,聲明收進了抽屜,站起來,又問:“人找到了?”丁弈點頭,隨著他往門口走,“那警察知道會有人找,搬過好幾次家,名字也改了。現在在個養老院裏當門衛。”丁弈報了個地址出來,宋臻開門的手微微頓了頓。外頭都說當年處理蘇雲卿車禍的警察已經調走,不知去向,這話連方明淵都信了。沒成想,人一直在s市,離蘇雲卿出車禍的地方不遠。第74章 從嘉文出來,宋臻沒讓司機跟,由丁弈開的車。下午日頭盛,車從梧桐樹底下掃過去,光斑打在人臉上,宋臻閉著眼,問丁弈:“老爺子什麽時候迴來?”先前北上,宋摯與程廷芳談崩了,人倒沒急著迴。丁弈從後視鏡裏掃了一眼,說:“老爺子沒給準信兒,我聽江秘書的意思,老爺子把原定的行程推了,這幾天去會了會朋友,談了兩樁生意,其他的事一概沒提,江秘書也沒敢問。”“留在b市也好,”宋臻說得很淡,難得透著點疲憊,“這兒一地的爛攤子,迴了也要心煩。”丁弈笑了笑,“蘇先生的事已經差不多了,隻要聲明發出去,就能蓋棺定論。等過些時候,興許程老也能抬抬手,隻要有鬆動,先前的封殺令指不定就收迴去了。”宋臻卻沒這麽樂觀,隻給了兩個字:“難說。”接近下班的點,路上開始堵起來,紅燈前,斑馬線上,老師領著一班小孩子打路上經過。丁弈有心問問下午華眾來的人是誰,就順著話起了個頭,“我聽說,華眾接觸過墨令行天的幾個股東,有收購的意向,會不會也是程老授的意?”宋臻睜開眼,道:“已經收了。”這倒是沒料到,丁弈微微睜大了眼,“怎麽一點風聲都沒有?”“我也是才收到的消息。”宋臻望著窗外,“二級市場上收的,還沒到舉牌的程度。”丁弈沒吱聲,想想這可能就是剛剛那一位帶來的消息,宋謝兩家交手已久,各自手上都有眼線。宋臻繼續說:“老爺子和程廷芳談崩那晚,戒指都還了迴去,這是要分道揚鑣。”後頭的話沒說全,但丁弈聽得出來,即便收購不是程廷芳的意思,老先生這迴也不會再插手幹預。丁弈微微蹙眉,這不是好兆頭,墨令行天正是內外交困的時候,旁人看不出,但他接近核心,知道墨令行天的賬麵已經不好看,興許是想得太投入,臉上表情沒收住,叫宋老板看見了,後座上傳來一聲輕笑。綠燈亮起,古斯特匯入車流,再過一個路口,就是當年蘇雲卿車禍的地方。“這段日子,叫老鄭多留意,沒程廷芳攔著,方明淵恐怕要有動作。蘇雲卿這小子動起手來不管不顧,先前他冒險去了一趟紐約,蘇雲台都瞧出端倪了,何況他那位好父親。”宋臻拉下一點車窗,街角有家饅頭鋪,老字號,開了十來年了,旁邊還有奶茶店,門頭嶄新,圍了不少放學的學生。也就是在這一處,七年前,蘇雲卿的血鋪了一地,如今人聲喧天,車馬如流,倒是一點痕跡都沒有了。到了養老院,丁弈沒把古斯特開進去,停在個不遠處的小區裏,和宋臻一道走過去。這是老城區,房子都有年頭了,打理得不好,四周泛著股朽氣,像陳年木箱裏抱出來的老棉絮,軟塌塌的,快要爛光了。人倒是好找,就在門口的警衛室。宋臻敲門時,他剛往杯子裏扔了一小撮茶葉。丁弈沒跟進去,就在門邊守著,養老院裏老人不多,聚在院子裏曬太陽,吃瓜子,見著陌生人,時不時掃一眼過來。宋臻沒稱唿他“文警官”,來之前丁弈已經打聽清楚了,他現在姓“張”,院裏的人就喊他“老張”。五十出頭的年紀,戴著副老花鏡,木愣愣的一個人。老張給自己倒水,看了一眼門外,一邊問:“找誰?”宋臻直接了當,說找你。皺巴巴的一張臉,笑不動似的彎了彎嘴角,老張給他指了張凳子,遞給他塊墊板,上麵是訪客登記表,說:“都要填。”宋臻沒接,也沒坐,說我來找你談個案子。老張問:“什麽案子?我是門衛。”宋臻掏了煙出來,給老張遞了一根,說:“蘇雲卿,這名字你還有印象嗎?”老張夾著煙沒動,向後縮了縮,外套本來就寬大,這一下顯得他人更小了,還有點佝僂的樣子。他搖搖頭,“沒印象了。”“那就是以前有過印象。”宋臻指了指凳子,叫他坐,“說說。”老張沒敢坐,隻管搖頭,“不知道,不知道。什麽案子,我沒查過案子。”“老先生,”宋臻笑了笑,換了個稱唿,“你姓文,你是個警察。你查過蘇雲卿的車禍,去醫院看過他,還去找過他大哥。”這迴“老張”倒沒急著否認,他緩慢地摘了眼鏡,用衣角一點點擦,灰撲撲的眼睛眯著,打量來人。宋臻說:“這麽久了,你一直沒走。”“走去哪裏?”老張咕噥一聲,可能是笑,“總有一天的。我就是想看看,誰先來。”老張說:“你是害他的人?”他把眼鏡戴上,仔細看了看,又搖頭,“你不像。”宋臻問:“怎麽不像?”老張擺擺手,把煙點了,他的視線從煙霧裏透過來,“你管蘇雲台叫他大哥。”宋臻說:“你還記得他們的名字。”“哪兒能忘,”老張拖了張椅子過來,坐下抽煙,“我最後一個案子。”興許是煙太好,他還把煙杆子湊到眼前瞧了瞧,濾嘴上有字兒,洋文,不認識,也就作罷了。他說案子沒辦完,這是遺憾,可若是真辦了,命都要搭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