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騎鯨昂首怒鳴,以龐大的鵬形降落在神山山頂,翅翼震顫,掀起狂猛急風。


    崔巍雲樓摧枯拉朽,崩塌殆盡,高坐其中的神祇終於露出了人的麵目。


    天際遼闊,眾人各占一方。


    居中之處,身穿大紅法袍的大昭寺隆聖和白馬寺釋意並肩淩空,神情冷峻,目露兇光。


    相距不遠,便是此次唯一露麵的漢傳佛序寒山寺虔祖,雙眉雪白,耳垂及肩,光看賣相,倒是一副標準的得道高僧的模樣。


    數十丈外,站著兩名看不清麵貌,分不出男女的身影,一身黑袍樣式古舊,高冠博帶,宛如古代士大夫。


    李鈞和陳乞生倒是不認識這兩人,但鄒四九卻是一眼便認出,他們正是來自東皇宮的人,而且地位不低,恐怕是東皇宮‘九君’前列的序三人物。


    而與他們相近的,則是一個身形極其肥碩的胖子。


    赫然正是在新安城之時,配合田疇偷襲李鈞的那個社稷農序,‘種因’肥遺。


    兩方分站天地,目光如箭,交錯往來。


    李鈞毫不掩飾一身殺氣,淩厲的眼神從左至右掃過,最後落在肥遺的身上。


    後者同樣毫不示弱,虛著一雙眼睛與李鈞對視,眼底沒有半點懼色,有的隻是憤怒和恨意。


    他伸手從胸膛層層堆疊的肥肉之中掏出渾如眼球的東西,放進嘴裏狠狠一咬。


    汙穢迸濺,肥遺吐出一條肥厚的舌頭兜臉舔幹淨,那口條上竟也長滿了一張張微縮的人臉,朝著李鈞露出挑釁的冷笑。


    銀盔之下,陳乞生麵容平靜,噴薄而出的神念死死鎖定虔祖。


    在他的感覺之中,這名麵帶悲憫的漢傳佛序,給他的威脅感遠比那隆聖和釋意要強烈。


    另一邊,鄒四九同樣目標明確,放出一身序三夢主的氣勢,雙手插兜,用鼻孔對準來自東皇宮的兩人。


    氣焰跋扈,蠢蠢欲動,做好了隨時入夢動手的準備。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際。率先開口打破場中沉悶的,卻是一個被眾人忽略不計的人。


    “李鈞,貧道此行入番地,是奉了張天師之命,特來恭賀你晉升序三。”


    張崇誠站在一個距離其他人都頗遠的位置,甚至不在同一個視線範圍之內。


    李鈞聞聲轉頭看去,就見張崇誠麵帶微笑,衝著自己打了個稽首。


    “張天師說了,如果閣下有空,希望閣下能再上一次龍虎山。這一次張天師與你不問恩與仇,隻談天與道。”


    張崇誠語調看似平穩,實則語速極快,三言兩語便把話說完。


    “現在話已經帶到了,貧道就先告辭了。”


    張崇誠說完,根本不等李鈞開口,腳下便有劍光亮起,轉身激射。


    劍尾璀璨的焰光中,是一道透著倉惶的狼狽背影,就如同有洪水猛獸在身後窮追不舍一般。


    與此同時,那顆懸掛在天幕上的天軌星辰也在快速黯淡,隱入夜色。


    這一幕格外滑稽,在場卻沒有人能笑的出來。


    “不愧是修道之人,把生死禍福看的是清清楚楚。”


    寒山寺虔祖雙手合十,口中感歎一句,轉頭看向李鈞:“李施主”


    “施你媽了個巴子的主。”


    話音被斷的虔祖眼眸一凝,就見李鈞伸出一根手指,戟指自己。


    “話我剛才已經說過了,要是不想死,現在就滾。”


    虔祖聞言無奈一笑,低眉斂目,不與李鈞對視,身影卻是巋然不動。


    “李鈞,你不要太囂張!”


    隆聖怒聲大喝:“在場這麽多序三,就憑你們三個擋得住我們?”


    隆聖又一次跳了出來,橫眉怒目,跟同為佛序的虔祖形成鮮明對比。


    但他這番暴躁易怒之下,卻是藏著明鏡般的細膩心思。


    今天誰都可以逃,唯獨他不能。


    其他人就算放棄了這次契機,大不了就是不再晉升,等到‘天人五衰’到來之前,都還有幾十年的漫長歲月可以活。


    但是他不行,如果讓袁明妃順利破鎖晉序,成就佛序二果位,那等待他的同樣是死路一條。


    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趁現在自己這方人多勢眾,放手一搏。


    這便隆聖的真實想法,而且在他看來,一座新安稷場都差點將李鈞困死,就算現在晉升了獨行武序三,他又能強到哪裏去?


    “魚死網破,對大家都不利。李鈞,隻要你願意把袁明妃交出來,無論什麽條件,都可以談”


    隆聖腦海中念頭飛轉,還在盤算如何跟李鈞討價還價,眼中突然乍現一道黑紅電光。


    轟!


    那尊跪伏在地的護法神被李鈞一腳踏成滿地殘骸,展開八方雷動,直奔隆聖。


    他這一動,宛如虎入山林,霎時驚起一片飛鳥。


    肥遺冷冷一笑,身影散成漫天墜落的油脂血肉,匯入覆蓋山體的血肉田畝之中。


    兩名東皇宮成員的大袖寬袍在風中不斷擺動,變得模糊不清,根本就不是實體。


    “隆聖,小心!”


    白馬佛祖釋意臉色猛然驟變,出言提醒的同時,急忙抽身後退。


    隆聖下意識同樣想要閃身,卻已經為時已晚,一雙燃燒匪焰的眉眼驀地壓到了他的眼前。


    武夫近身,仙佛難逃。


    隆聖雙目怒睜,瞳孔深處有佛國虛影正在飛速凝聚。


    可下一瞬,宛如兇獸的蠻橫氣息摔打在他的臉上,隆聖隻感覺自己體內的慧根如同遭遇天敵,不受控製的蜷縮顫栗。


    即將激發的佛國因此崩碎,隆聖隻能眼睜睜看著一雙關節分明的手掌離自己越來越近。


    半空中,李鈞死死捏著隆聖的脖子,單臂舉起。


    被淬武‘克敵’近距離籠罩的僧人,再無任何還手餘力,在李鈞手裏像是個普通人般抽搐掙紮,兩腿亂蹬,兩隻手死死掰著李鈞的虎口。


    “大昭寺的佛祖,就是你這麽個玩意?”


    李鈞虎口徐徐加力,捏出一聲聲金屬扭曲的刺耳聲響。


    “就算放在老子宰過序三裏麵,你也算不上什麽上檔次的貨色,也敢在這裏炸刺?”


    “把人放開!”


    又有佛國迅猛展開。


    可出手救援的釋意卻駭然發現,自己展開的佛國中竟失去了李鈞的身影,被鎖定的隻有表情扭曲的隆聖!


    吞心噬魄的地獄慘景在隆聖的腦海中上演,本就心神失守的他雪上加霜,幾乎瞬間便徹底沉淪在無邊幻境之中,被惡鬼悍卒拽入了無間最深處。


    雖然見狀不對的釋意瞬間便放開了自己的佛國,但隆聖的意識早已經崩潰,雙眼翻白,瞳孔中血色彌漫。


    下一刻,外形如樹木根須般的慧根竟從他的雙目中衝了出來,幾乎將整個麵骨直接掀開,在顱骨內瘋狂扭動。


    一股極致癲狂的氣息在李鈞麵前擴散開來。


    李鈞霎時蹙緊眉頭,這一幕竟讓他不由想起了新安稷場。


    不過驚訝歸驚訝,李鈞按下心頭遠離隆聖的念頭,抬手攥住那團扭動的慧根,在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刺啦聲響中,硬生生將其拔了出來。


    慧根纏繞手腕,竟試圖刺破李鈞的皮膚,向他的體內鑽入。


    李鈞見狀,不由心頭一沉。


    他拔過的慧根不少,但這麽邪性的還是第一次看到。


    這跟社稷農場中生長出來的那些肮髒東西有什麽區別?


    更讓他感覺不安的,是林迦婆給袁明妃的遺留中,會不會也有這種東西?!


    砰!


    李鈞五指握緊,崩勢勁力將隆聖的慧根炸成一片爛泥。


    【獲得精通點120點】


    【剩餘精通點402點】


    【消耗精通點300點,提升倉廩技四品大圓滿】


    【藏神(技擊武功)已獲取】


    眼幕前黑字浮現,四品技擊‘倉廩技’終於點滿。


    連同‘食龍虎’‘蟄官法’等技擊武學相互組合,淬煉成為一門新的武功,藏神。


    “李施主”


    寒山寺佛首虔祖站在遠處,已然放開了合十的雙手,靜靜看著李鈞。


    “披著一身佛皮,揣著一顆佛心,幹的卻都是出賣自己人的齷齪事情。”


    李鈞不屑問道:“你就不擔心社稷把你也弄成這副鬼樣子?”


    “進也是死,退也是死,我們這些人早就沒有了選擇的餘地。”


    “佛難道也怕死?”李鈞語氣揶揄。


    “佛無談生死。”


    虔祖平靜道:“我們隻不過是佛的信徒,當然可以死。但佛序不可以被滅亡,這條錯誤的道路,需要我們把它糾正迴來。”


    李鈞反問:“袁明妃難道不是佛序,為什麽她就不能晉升,一定要淪為你們的墊腳石?”


    虔祖毫不猶豫道:“她修的是自己,不是萬千佛徒,芸芸眾生,她救不了佛序。”


    “她不行,難道你他媽的就行了?”


    李鈞啞然失笑:“啊,我懂了,能成佛隻能是你自己,其他人都是邪魔,對吧?


    “你們這些狗屁倒灶的大道理,老子已經聽得厭煩了。”


    李鈞眸光一凝:“老子還是那句話,今天過得了我,你立地成佛。過不了,輪迴六道,你選一個跳。”


    “李施主!”


    虔祖驀然加重了語氣:“隻要你願意給我們一條活路,貧僧可以協助你絞殺社稷農序!”


    “虔祖,當著我的麵說這些話,不太好吧?”


    覆蓋山體的血肉田畝中,肥遺的身影再次浮現了出來。


    他下半身沒入血肉之中,隻有肥肉堆積的上半身橫插在山體上,仰頭笑望虔祖。


    “當初你們靈山六祖一起出麵,乞求我們社稷出手幫忙的時候,可不是這副喊打喊殺的兇惡嘴臉啊,這麽快就翻臉不認人了?”


    “誰能讓佛序傳承,老僧今日便幫誰。”


    虔祖垂眸看向肥遺:“如果你們社稷再繼續袖手旁觀,那貧僧今日便做一迴背信棄義的惡事。”


    “哎喲嗬,可真是嚇壞我了。”


    肥遺用兩根短粗的手指,從胸前的褶子中撚出一顆眼珠丟進口中,含糊不清道:“不過果子成熟的也差不多了,也該是時候動手采摘了。”


    話音落下,田畝之中頓時肉浪湧動,生出一朵占地畝許的血肉蓮花,如同滋生山體的醜陋疤痕。


    一尊沒有皮膚覆蓋的赤裸佛像從中徐徐升起,頂生肉髻,兩頰隆滿,四十顆裸露的白皙牙齒緊緊咬合,兼具佛祖三十二相。


    肥遺抬手示意,笑道:“請吧。”


    “李施主,你當真不願意?”


    虔祖定定看著李鈞,眸光之中帶著乞求。


    可迴答他的,卻是一道乍起的黑紅電光,和從中迸出的一顆兇狠拳頭!


    轟!


    崩勢勁力撞入空氣,掀起宛如雷鳴的滾滾悶音。


    “李鈞,好話說盡,是你冥頑不靈,怪不得老僧!”


    虔祖從天垂落,融入那尊血肉佛陀之中。


    佛像踏著血海站起,一身筋肉纏繞賁張,仰天怒吼。


    “邪魔攔路,該當誅滅!”


    “李鈞,你明明能夠放了田疇,為什麽非要殺了他?你知不知道他為我提供了多少優質的‘種子’?”


    肥遺的身影遊動到佛身肩頭,醜陋的麵容上露出瘮人的陰毒。


    “他死了,我的損失隻能讓你拿命來彌補”


    砰!


    狂暴的拳影轟落,將血肉佛陀的半邊身軀砸成衝天血水!


    啪嗒


    一滴猩紅的血珠飄落在釋意的臉上。


    釋意渾然不覺,抬手撫摸著眉心處的慧根,表情陰晴不定。


    隆聖慧根被抽出之時的詭異畫麵,依舊在他腦海中不斷迴放。


    “活路,這真的是一條活路嗎?”


    釋意心頭自問,目光看向神山廣場,透過重重保護,落在盤腿閉目的袁明妃身上。


    片刻之後,他收迴目光,看向身前滯空的飛劍,還有劍光之後那張充斥著殺意的冰冷麵容。


    釋意拇指按住滑過眉間的血珠,橫向一抹,擦除一條猩紅血痕,貫穿眉心。


    “來吧,讓本尊也為這條活路拚一次。”


    湛藍真氣一擁而上,瞬間將釋意的身影淹沒。


    “老陳現在也不行了,隻能撚些軟柿子欺負,硬仗還的是鄒爺我來打啊。”


    鄒四九嘴角笑意傲然,迴頭望向護在袁明妃身旁的沈笠。


    “小沈,交給你個任務,把鄒爺我顧好了,迴頭殺完人,算你一份功勞!”


    鄒四九招唿一聲,闔上眼眸。


    切入夢境的感覺如同浸入水麵,等鄒四九再睜開眼,麵前已經是一方陌生的世界。


    “哥們,你就是鄒四九?”


    寒風吹拂過空曠的廣場,張嗣源孤身一人坐在山道盡頭的石階上,迴頭笑道。


    “你知道我?”


    鄒四九舉目四顧,卻沒有看到除張嗣源以外的人影。


    “當然知道了,新東林黨的案牘庫裏有你的記載,從你在重慶府開和平飯店的時候開始。”


    鄒四九一屁股坐到張嗣源身旁。


    “這麽早就關注我了?看來你們早就知道鄒爺我非凡啊,有眼光!”


    “這個.”


    張嗣源表情古怪,欲言又止。


    鄒四九見狀歎了口氣,“沒關係,直說。”


    “他們比較好奇你怎麽一直都沒有死.”


    “停,剩下的不用說了。”


    鄒四九咬牙切齒罵道:“他娘的,鄒爺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張嗣源哈哈一笑,安慰道:“沒關係,我迴頭去幫你改了。”


    鄒四九眼前一亮:“行啊,那你千萬記得寫霸道一點。最好把今天我鄒夢主孤身入夢,從東皇宮手中營救張少爺的事跡寫進去。”


    “這樣寫我很沒麵子啊。”張嗣源表情一垮。


    “都落到這步田地了,還要什麽麵子。救命之恩,難道不該湧泉相報?”


    鄒四九拍了拍他的肩頭,好奇問道:“從你入夢開始,難道一直沒人出來弄你?”


    “沒有啊。”


    張嗣源搖頭道:“我也奇了怪了,他們把我拉進來之後就不管我了,要不是我算不出脫夢的辦法,否則早就出去了。”


    “哎,有個好爹,是真好啊。”


    鄒四九不由長歎一聲。


    “沒事,咱們當兄弟,我爹就是你爹。”張嗣源表情認真。


    鄒四九臉上表情頓時僵硬,支支吾吾開不了口,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


    就在他左右為難,正是尷尬之時,半空之中突然有人影浮現。


    一身黑袍,高冠博帶,正是兩名東皇宮成員。


    “兄弟,他們應該是衝你來的,這是拿你當軟柿子啊。”


    張嗣源昂了昂頭,打趣笑道。


    鄒四九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拍著屁股站了起來。


    “喂,你倆有話最好快說,沒話就直接開打。鄒爺我忙的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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