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你是要去皇宮?”蕭於辰再一次問道,眸光灼灼。


    “是。”陳雲醉歎了口氣,微微仰頭,閉上了眼眸。


    蕭於辰心情複雜,良久之後,於心不忍地問道“師父,你想要去殺聶顧?”


    陳雲醉咬了咬牙,握劍的手猛然一緊,劍驀然一顫,刃與鞘相磨,發出霍的一聲輕響。


    “我隻是……去殺一個畜生!”


    陳雲醉一字一頓地道,睜開了眼睛,眼珠顫動,目光中的寒光好似鋒利冰冷的長劍。話音落下之時,一股勁風以他為中心向四周震去,遇到大雪也巍然不動的老樹卻被吹動得搖晃了一下。


    蕭於辰身子也禁不住往後退去一步,目光複雜地看著陳雲醉,他知道,陳雲醉已經完全認定了大皇子聶顧就是當年害死他妻兒的真兇!


    他,也相信陳雲醉。


    可是,皇上相信麽?


    滿朝的大臣相信麽?


    說到底當初的那些,還隻不過是一些市井傳言,又能信之多少分呢?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錯了?”陳雲醉喃喃問道,看了一眼蕭於辰,就收迴了目光,繼續怔怔地望著那一棵老樹,一棵梧桐老樹。


    “我……嗬……我當然是相信師父。”蕭於辰苦笑一聲,緩步走來,在陳雲醉的身旁停下,看著那梧桐樹,繼續說道“莫說師父,就算是我,也覺得大皇子絕非善類。”


    陳雲醉沉默不語,就靜靜地看著梧桐樹,好像,在他麵前的根本不是梧桐樹,而是一段迴憶。


    “師父。”蕭於辰輕輕出聲,“給我講一講你和師母的故事吧。”


    陳雲醉目光一滯,在這一句話下,好似完全被迴憶的漩渦扯了進去,難以掙脫,漸漸,握劍的手鬆了一些,負在背後的手放了下來。


    他輕輕道“你的師母,叫做葉詩妙。”


    “二十年前,我和你的師母第一次相遇,也正是因為救皇帝陛下,我才遇上了她。她很美,像是畫裏走出來的人兒。”


    陳雲醉眉頭微微皺了皺,“那時候,邊疆戰亂,民不聊生,她是一個醫師,總是喜歡不顧自己的安危而去,那裏的人都喜歡叫她妙醫仙。我為了就皇帝陛下,無奈受了重傷,就是她將我從鬼門關拉了迴來。”


    說到這,他又露出了笑意,笑意中又蕩漾著點點甜蜜。


    蕭於辰閉上眼睛,靜靜聆聽著,聽著屬於他師父的過去。


    “從此,我就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她,可惜啊,她卻根不看不上我這個雲劍候,甚至覺得我很煩。”陳雲醉微微苦笑,“我啊,軟磨硬泡,甚至將皇上禦賜的青光玉都送給她,卻被她扔了迴來。直到有一天,我舊傷複發,她才留了下來。”


    聽到這裏,蕭於辰不禁忍俊不禁,恐怕這舊傷複發,是師父自己弄的吧?這是為了美人連命都不要了啊……嗬嗬……


    但他沒有打擾陳雲醉。


    “她照顧了我很多天,那時候於她而言,不過是醫者救人,平淡而不新奇,於我而言,那每一天的每一個唿吸都讓我感到彌足珍貴,也正是那麽些日子的相處,讓我發現了她美貌之外更美好的東西。”


    陳雲醉頓了頓,故作神秘地一笑,彎著眉毛瞥了一眼蕭於辰,“你猜是什麽?”


    蕭於辰眨了眨眼,略一沉吟,“我猜……”


    卻是不等他說完整,陳雲醉就迫不及待地開口,蕭於辰嘴角一扯,詫異地看了眼陳雲醉,卻是無可奈何地忍氣吞聲,隻見陳雲醉繼續說了下去。


    “她啊,居然害怕有翅膀的東西。”


    這一次,蕭於辰忍不住了,頗感新奇,不禁笑問道“是不是雞鴨鵝這一類也怕?”


    陳雲醉哭笑不得地點了下頭,道“怕。”


    蕭於辰又問道“那飛蛾呢?蝴蝶呢?”


    “也怕。”


    蕭於辰念頭一動,再好奇地問道“那地上怕的呢,就是蟬之類的?”


    “嗬嗬。”陳雲醉笑了笑,“她都怕!”


    這時,蕭於辰眼珠子一轉,上下打量著陳雲醉,開玩笑道“師父,你不會給自己做了兩個假翅膀裝上,去嚇唬她吧?”


    陳雲醉臉色一變,沒好氣地瞪了眼蕭於辰,接著,卻是無奈道“這你都猜的出來。”


    蕭於辰嘴角一抽,盯著陳雲醉的目光,不敢置信地問道“她難道被你嚇到了?”


    “怎麽可能……”陳雲醉笑了一聲,搖搖頭,接著,笑容收斂,有些心有餘悸地迴憶道“當時,她差點沒拿醫用的銀針把我給紮死。”


    “噗!”


    蕭於辰這一次是真的忍不住了,他失聲笑了出來,也虧師父耗費心機特意去做了一對翅膀,結果,還把自己給折騰得死去活來,師父真是太滑稽了啊!


    一旁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臉上,他頓時笑容一僵,幹咳一聲,“咳咳……您繼續說,您繼續說。”


    陳雲醉這才眼色一轉,得意道“其實也正是因為那一次,她才和我漸漸有了感覺,後來,為師總算是抱得美人歸。”


    這時,蕭於辰微微抱著手臂,手指輕輕摩挲著下巴,心中忍不住遐想到,師父是不是真的抱得美人歸?也就是,真的把師母一路給抱了迴來?


    “你是不是在想一些奇怪的東西?”陳雲醉再一次眼神冰寒地看向心不在焉的蕭於辰,後者一個激靈,從遐想中清醒過來,慌忙搖頭,連說好幾遍不是。


    陳雲醉這才收迴了目光,心中暗暗想到,這小子應該猜不出來他是真的把詩妙給一路抱迴來的吧……


    他心中不禁歎了口氣,唉,現在光想想,手臂就一陣發酸……


    “後來呢?你們就生下了小離?”蕭於辰認真問道。


    “嗯,幾年後,她就為我生下了小離。”陳雲醉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好似冷風都能被融化,“你知道嗎,丘離是她的家鄉。”


    “丘離……”蕭於辰就說上一次怎麽覺著這名字耳熟,竟是地名,“是靠近龍陽國那一代的一座城吧?”


    陳雲醉點點頭,他知道蕭於辰是個江湖浪客,知道這些地方並不算是稀奇之事。


    “後來,在丘離五歲那年,她……”這一刻,陳雲醉眼神沉痛,心如刀絞,“她……她慘死在野外,為了守護貞潔……咬舌自盡!”


    陳雲醉手裏的劍驀然握緊,他轉過頭來,凝視著蕭於辰,“於辰,如果你是我,你可會饒恕那歹毒惡徒?”


    “我會讓我和我的劍成為他一輩子的噩夢。”蕭於辰瞳孔微縮,口中道,他想起了過去的往事。


    一件讓他開始流浪大地的往事!


    “於辰,別阻止我。”陳雲醉深深看了眼蕭於辰,手中的流雲劍微微一晃,“劍譜我已經放在了我床邊,你去拿就是,今夜,我定要讓那惡徒知道,痊愈隻是讓他死期臨近罷了!”


    說完,他一步上前,然而,蕭於辰抬起手臂,緊緊抓住了他的流雲劍。


    “你做什麽?”陳雲醉眼神微凝。


    “師父在說什麽,弟子一句也聽不懂。”蕭於辰聲音平靜,目光靜靜望著那梧桐樹,“師父就這麽將雲流劍歌隨隨便便地扔給了我,雲流劍派上四十七代的前輩會同意麽?”


    陳雲醉目光飄向別處,心神悲痛。


    “弟子,想要的雲流劍歌,是師父教給我的雲流劍歌,而不是,師父交給我的雲流劍歌!”蕭於辰眼神中閃動著憤怒的火光,同時卻也充斥著執著。


    “教與交又有何異……”陳雲醉眼神滄桑,輕輕一歎。


    “當然有異!”蕭於辰咬咬牙,轉過頭來,目光如炬地注視著陳雲醉,“是師父你,將我目中無人的高傲抹殺,將我拉迴了正道!”


    “是師父你,不留餘力地教會我真正的運氣之法!”


    “更是師父你,把墨霄劍交給了我!”


    一句句話,像是一把把冰冷刺骨的劍,狠狠刺穿了陳雲醉的心髒,讓他如墜冰窟,心之痛楚有如刀割。


    蕭於辰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直勾勾看著陳雲醉,問道“你教了我那麽多,當真想要如此隨意地把雲流劍歌交給我嗎?”


    他也不想啊,可是,仇人就在那裏,詩妙的屍骨已寒,可是,她的在天之靈看不到那個惡徒死無葬身之地,又如何能安息!


    當年,聶顧看到他時的冷笑,今日,聶顧看到他時的眼神,他怎麽會辨別不出來,那就是他的仇人!


    “我……”


    蕭於辰沒等他說,這一次,輪到他來打斷陳雲醉的話,“師父,我知道聶顧是你的仇人,我也相信師父,可是,現在你的所作所為,不過是一命換一命,我想問你,你覺得這樣師母會開心嗎?你覺得……小離,陳丘離,他會開心嗎?他會不記恨你的狠心與決絕嗎?”


    “那我該怎辦?讓他永遠逍遙法外?”陳雲醉握緊拳頭,眉頭緊緊皺著。


    那是他的仇人,他絕不會放過!


    “當然不會!”蕭於辰決然道,眼中寒光閃動,“師父覺得,現在聶顧痊愈了,真的是他突破了真源境九重天所導致的麽?”


    陳雲醉眼神一動,蕭於辰繼續道“雖然我對武道修行不甚了解,可是,我還從未聽說過,真源境有什麽樣的強者能以突破來讓身體痊愈,就他那羸弱的身體,恐怕連真氣都凝聚不了吧?”


    “確實……”陳雲醉點點頭,臉色一沉,“就算是真源境之上,是那承受了一九雷劫的金丹境,也絕不敢說可以憑借突破來換取新生,因為……在突破之前就得死!”


    蕭於辰眼神一定,“這幾天我們的遭遇,師父總不會忘了吧?”


    陳雲醉心中驀然一凜,“喪傀!”


    “不錯!”蕭於辰眉頭一低,雙眼微眯,“不論是十三妃墳塚被掘,還是十三公主以及三殿下被劫走,這些,乍一看關聯有限,可是縱觀過去的恩恩怨怨,所有的仇怨,不都全部指向一個人麽?”


    “聶……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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