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倦洲這麽一問倒是讓喬敏一怔,然後心底隱隱攀升起一種預感來。而虞倦洲停了筷子,看了喬敏少許西,然後探身去拿手機。


    喬敏下意識按住了他的手,“你要幹什麽?”


    “打電話給虞念。”虞倦洲眼神沉沉,“我要問清楚是她主動知道了我的行程還是有人刻意告訴她的。”


    虞倦洲將“刻意”這倆字咬得很重。


    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喬敏心尖一顫。


    這也是她剛剛攀起的念頭,虞倦洲隻是一場簡單應酬而已,虞念為什麽要特意叮囑她去瞧瞧虞倦洲的情況?虞倦洲幾乎每晚都有應酬,哪怕是喝醉了也不是罕見的事。


    所以她隱隱有感覺,雖說具體發生了什麽不清楚,但十有八九跟江年宴有關。


    “你因為這種事打電話給她就不怕她多想?她就是人在外地不放心你而已。”喬敏截住了他的意圖。“昨晚跟你一起的還有黃繼發吧?”


    虞倦洲點頭,麵色還是不大好看。


    與黃繼發敲定合同後,以黃繼發的話說就是真正一條船上的人了,所以昨晚上又介紹了一些人給他認識,算是進一步拓展了人脈。可虞倦洲心裏明鏡,黃繼發能這麽主動殷勤全都是因為虞念參與了他最在意的那個項目,表麵上嘻嘻哈哈有錢大家一起賺,實際上不還是想通過虞念撈到更多油水?


    “所以啊,有黃繼發在,你姐怎麽能不知道?黃太在北市的這段時間她隻跟你姐走得近。”喬敏急中生智。


    虞倦洲麵露狐疑,在分析喬敏這番話的可信度。


    喬敏笑說,“瞧你這一臉警覺的,你姐就是關心一下你的情況怎麽了?上次你跟黃繼發喝酒醉得跟孫子似的,你說你姐能放心嗎?”


    虞倦洲歎氣,“喬敏我發現你說話真是……”


    “真是什麽?”


    虞倦洲放下心裏的不自在,坐下來繼續吃飯。“真是沒把我當外人。”


    喬敏故作詫異,“你希望我把你當外人?那行,昨晚的代駕、夜宿我家外加今天這頓飯的費用結算一下給我,友情提醒一句,我的時間也很寶貴,費用要翻倍。”


    “別別別,姐、姐,高抬貴手。”虞倦洲輕笑求饒。


    喬敏瞥了他一眼,嗤笑一聲。


    “祖宗總行了吧?”虞倦洲哄她,“我剛剛就那麽隨口一說,沒把我當外人好啊,你看一旦咱倆有個大事小情的還能彼此照顧不是嗎?”


    喬敏笑看著他,“虞倦洲,果然生意場上不適合清風明朗少年人的啊,是不是跟黃繼發學壞了啊,變得這麽油腔滑調?”


    虞倦洲沒忍住笑出聲,“你可真行,踩我還不忘再拉下水一個。”


    喬敏哼哼笑,“別怪姐姐我沒提醒你,黃繼發那個人你多當心,不是什麽好鳥。”


    “我知道,什麽人隻適合做生意什麽人可深交我心裏有數,放心吧。”虞倦洲說話間見她愛吃小鹹菜裏的嫩黃瓜,就拿了雙幹淨筷子,將嫩黃瓜一片片從鹹菜裏擇出來放到她麵前的盤子裏。


    喬敏垂眸看著他的動作,自然而然的,她心底深處就有清淺的暖流徐徐流淌。看轉念又有淡淡失落,畢竟他不屬於她,在他心裏,她隻是姐姐。


    “行啊虞倦洲,你可真是長大了。”她抬眼看著他,神情豁達,“我就記得上學那會兒——”


    “祖宗,老黃曆咱能不提了嗎?是不是桌上的早餐還不夠?要不然我再去買點迴來?”虞倦洲趕忙將她的話打住。


    想都不用想就是損他的話。


    喬敏忍俊不住,“再買點迴來幹什麽?吃的完?”


    “堵你的嘴。”


    喬敏嗬笑,“行啊,還知道挖坑等我往下跳了。”


    虞倦洲剛想有來有往,喬敏的手機響了。


    她的手機就在桌上,手邊,所以從虞倦洲的角度能看見來電顯。他也沒想偷看,真就是目光一移就看見了。


    是喬敏媽。


    喬敏拿起手機,也沒避開虞倦洲直接接通了。


    房間裏安靜,喬敏媽也就是一個正常音量,但她的聲音也能源源不斷跑虞倦洲耳朵裏。


    “在家呢?就你自己?”


    喬敏抬眼看了一下對麵,本想告知虞倦洲在家裏呢,就見對麵男人朝著她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說。


    喬敏見狀心裏有點不舒服,但沒勉強。“對啊,在家呢。肯定是一個人啊,大早上的誰能來串門?”


    “昨晚也在北市?沒加班?”


    喬敏不假思索,“對啊,沒加班。”


    “昨晚你沒加班放人喬律的鴿子?”喬敏媽語氣十分不悅。


    “喬、喬律?”喬敏喝粥的動作一滯,明顯怔愣了一下。


    喬敏媽一聽這話更是說話不客氣,“你不是吧喬敏!你都連相親對象給我忘了?!”


    經這麽一吼喬敏這才想起了,臉色一變,趕忙起身。她示意虞倦洲先吃,然後進到書房去接電話了。


    虞倦洲坐在那不緊不慢地吃著早餐,可心裏不像是外麵這麽風平浪靜。


    他從沒想過喬敏會麵臨相親,在他心裏,她總還是那個一身傲氣的小姑娘。也在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他們都在一天天成熟又一天天老去,喬敏不可能一輩子不談戀愛不結婚。


    可是追求喬敏的男士那麽多,又何苦走到相親這步呢?


    虞倦洲沒心思吃了,有那麽一刻他很想進到書房接過喬敏的手機對那邊說,阿姨您別太著急,喬敏現在真沒必要相親。


    書房裏似乎發生了爭執,隱隱的。


    虞倦洲知道喬敏媽,平日裏是個挺溫和的女人,而喬敏呢也並非是點火就能著的性子,倆人竟能吵起來看來事情不小。


    又過了五六分鍾喬敏從書房出來了,臉上還殘留了慍惱和無奈,但瞧見了虞倦洲後又恢複如常。


    她張羅著,“怎麽撂筷子了?吃飽了嗎你,我還沒吃飽呢,你作為客人先放筷子不禮貌啊。”


    虞倦洲沒在意她的調侃,看著她,“昨晚上你應該去相親的是嗎?”


    喬敏喝著粥,衝著他擺擺手,“你別內疚啊,我沒去相親跟去沒去接你無關,我是真忘了這茬事了。”


    虞倦洲微怔。


    喬敏微微道來,“這是姚女士在一個月前就幫我安排好的相親,說是對方忙,我也忙,先提前把見麵時間訂好萬事大吉。你也是知道我的工作性質,每天繁雜的事那麽多,沒助理提醒的話別說一個月了,一天的事我說忘都能忘。”


    姚女士是喬敏媽,她平時就愛這麽叫她。虞念跟喬敏是閨蜜,平時都親昵地稱姚女士為姚麻麻,連帶的虞倦洲見到姚女士也是這麽個叫法。


    “對方是律師?”


    喬敏點頭,“好像還是個挺大的律所,打刑事的。”


    頓了頓又說,“跟我是本家,也姓喬,據說是姚女士的一位同學又拐了好幾道彎的親戚家的兒子。姚女士特別逗,覺得都姓喬好,這樣以後生出來的孩子就無所謂跟誰的姓了。”


    “你……之前跟他聊過?”虞倦洲不是心思地問了句。


    喬敏說,“也不算是聊吧,就是之前相互加微信的時候客套了兩句,之後就沒怎麽聯係了。對方是個律師,估計每天的時間都跟我差不多,掰開來用。”


    虞倦洲沉默不語。


    見狀喬敏誤會了,解釋了句,“我今天沒那麽忙啊,你別誤會。你呢也別太敏感了,不管是你還是你姐,對於我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人,沒什麽事能比你們重要的。”


    虞倦洲輕聲說,“我想的不是這個。”


    喬敏不解,那想的是什麽?


    “你打算去相親嗎?”


    喬敏一點頭,“去。”


    虞倦洲一愣,不知怎的心裏就不是滋味。“既然不情願,為什麽還要去?感情這種事講究的就是你情我願,強扭的瓜不甜。”


    “姚女士的意思是讓我們彼此強扭個試試。”喬敏笑。


    “你不是個沒主意的人。”虞倦洲了解她,一旦她決定下來的事任誰都勸不動的。


    喬敏一口嫩黃瓜片入口,咬得清脆。她說,“這跟有沒有主意沒關係,我是覺得相親這種事就是早死早托生,一直拖著不去吧長輩們心裏總有根刺,倒不如就去了走個過場齊活。”


    “你們通過視頻嗎?見過本人嗎?”


    喬敏笑了,“肯定沒見過本人啊,也沒開過視頻,但他發過照片,長得還不賴。”


    虞倦洲不以為然,輕嗤,“現在的照片都是照騙,能信嗎?誰人像你似的在朋友圈裏經常曬生圖。別人都恨不得濾鏡十級,你恨不得蓬頭垢麵。”


    “天天精致照累不累啊?你想想我是工作?天天混在時尚圈裏,臉上上的不是妝那是麵具,我迴家了和休息的時候還不興把麵具摘了?”


    喬敏說得理直氣壯的,然後又笑著斜睨著虞倦洲,“不過你小子什麽意思啊?就算我蓬頭垢麵就不漂亮了嗎?”


    “你美,你是大漂亮,行麽?”


    “這還差不多。”喬敏將剩下的粥喝完,問他,“你迴家休息還是迴公司?”


    虞倦洲今天還要去跟進廠房的事,晚一些還要跟司霆遠碰麵聊合作具體細節,沒時間迴家補覺。


    喬敏點點頭,“那我送你迴公司。”


    虞倦洲聽著這話詫異,“你送我?你不迴社裏?”問完後驀地反應過來,遲疑地問,“你不會是要相親去吧?”


    喬敏歎了口氣,嗯了聲,“早死晚死都是死,就可這一天瞎霍霍吧,我還想著今天難得休息一天去趟超市買它滿滿一購物車的膨化食品刷劇躺平呢。”


    拄著臉又是一聲哀歎,“可真是啊,人生既然苦短,又為何讓我這般勞碌?我就是想吃包薯片很難嗎?”


    虞倦洲沒說話,但臉色不大好看。


    -


    虞念這一覺睡得很累,渾身一陣冷一陣熱的,恍恍惚惚中像是有人在摸她的額頭,她有感覺,但眼皮像是灌鉛了似的睜不開。


    很快又像是被人喂了藥,挺苦的,她闔著眼下意識掙紮拒絕。


    有低低的嗓音落在她耳畔,“你乖,把藥吃了。”


    聲音很熟悉。


    她像是迴到了虞家,生病的時候父親就哄勸她說,念念乖,把藥吃了病就好了。


    嘴巴裏苦得要命,哪怕耳畔的嗓音很好聽她也忍不住喃喃,“苦……好苦啊。”


    但很快嘴裏的苦味就沒了,有人喂了她甜甜的蜂蜜,清甜從舌尖擴散到嘴巴裏,她不再嚷嚷苦了,又昏昏睡去。


    似乎出了好多汗,身體也漸漸沒那麽難受了。又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睜眼時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


    好久她才從床上坐起來……


    等等,床上?


    虞念記得清楚,老劉走了之後她是躺在沙發上的,就是為了等管家帶人進來打掃。


    她是在臥室,環視四周已是打掃幹淨,怎麽迴的床上她竟沒知沒覺。低頭一看,身上的衣物已經換了,打算下床,腳後跟緊了一下,一瞧,上麵貼著創可貼。


    之前被高跟鞋磨破的地方已經被人處理好了。


    虞念幾番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可又覺得恍惚間聽到的男人聲音是真實的。頭還是有些暈沉,抬手摸了摸額頭,是發燒了嗎?


    再看床頭櫃放了隻杯子,杯子旁有張便簽,便簽之上躺著片藥。虞念看了一眼,便簽上蒼勁有力的幾個字:醒了之後吃藥。


    藥片沒有糖衣,虞念用舌尖輕輕一試頓時皺眉,果然就是這個苦味,再揭開杯蓋,才發現裏麵裝著的是蜂蜜水,溫溫的,喝起來口感正好。


    自跡她認得,是江年宴,字跡就跟他的人一樣,冰冷疏離。


    虞念基本上能捋出事情脈絡了。


    她砸了臥室這件事在老劉來之前江年宴就知道了,所以之後迴了房間順便遇上了生了病的她。


    虞念盯著攤在掌心裏的藥,輕笑,怎麽?良心發現了嗎?還是怕生病的她在床上無趣所以想著趕緊讓她病好?


    這場病生得可真是時候,虞念將藥扔進了垃圾桶,她還要謝謝他的假惺惺嗎?


    她已經許久都沒病過了吧,就好像一根弦總是那麽繃著、繃著,直到昨晚這根弦終於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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