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最大的商場門口,詹遠把她們送到地方,就走了,倒真的像是來當司機的。

    今天早晨,寶珠已經去了銀行,把那些錢轉給了自己,昨天最後同意明珠,不無這五百萬是現錢的關係,如果她拿了那翡翠,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拍賣出去,耽誤時間才是最大的損失。而且拿甄家的錢,始終更名正言順。

    順便在銀行熟悉了一下業務,劉芳芳給的那張卡,也順便存在了銀行,倒是令她有些意外,裏麵竟然有十萬塊之多。

    不過,在又宸告訴過她,那些人敲詐了明珠將近四百萬的時候,寶珠覺得這點兒錢,真不算什麽?

    倒是她當時答應又宸贏了錢兩個人分,現在,有些為難,因為這種情況,給又宸他一定是不會要的,想了想,寶珠決定幹脆上街,給他買件禮物。

    順便給自己買點新衣服。這時,她就想到了好久沒見的詹路路,她還欠著詹璐璐一份人情,正好可以給這個小姑娘也買點東西。

    “那就是說,你真的收了妹妹的錢?”詹璐璐打聽彩頭的事情,一聽寶珠收了明珠的錢,立刻大吃一驚。

    寶珠點頭,心裏說:“還沒說數字,已經震驚成這樣,我們是人情大國,一家人,這樣明算賬,對誰來說都有些難以接受。”

    “那你不怕她們找你麻煩嗎?”詹璐璐臉露擔心,寶珠的那個後母,她可是見識過。

    寶珠拉著她去看男裝表,渾不在意地說:“放心,要得起就花得起。”

    “那以後呢?”詹璐璐心裏說不出的怪異,要了妹妹的錢,第二天就出來購物,是壓抑太久了嗎?

    寶珠卻一派輕鬆,“當然是找房子搬家。”她看著各色的男式表,很快選定了一款,和導購小姐指了指。

    “搬家?!”詹璐璐驚唿起來,“我剛還想說,要不贏的錢你先別花,萬一家裏鬧,你也好還迴去。”

    寶珠笑著看向她,安慰道:“我心裏有數,你還是幫我選東西吧。送給我弟弟的。”

    “又宸?”詹璐璐眼中一喜,望向那塊表,一看價錢,嚇一跳,拽著寶珠的袖子,“快十五萬,你瘋了?”

    剛拿出表的導購小姐,被客人突然的大聲嚇一跳,看著要她那表的客人,不知道是不是該放迴去。

    寶珠手指輕點了一下櫃台,示意她放下,又柔聲說:“適合二十歲的男孩子戴,又不會太過的,你幫著選一款吧。”

    導購小姐連忙點頭。

    詹璐璐也知道自己剛剛失態了,愣愣地看了寶珠一會,看她一派輕鬆,這才自我催眠一番,和寶珠一起挑選起來。

    買了表,詹璐璐又忍不住問:“你今天到底都想買什麽?”

    “買衣服呀。”寶珠說,“女孩子總要打扮一下,再剪個頭發。”

    “還要剪頭發?!還打扮?”詹露露說,“你這樣花錢法,那項鏈是不是真的很貴?到底贏了多少錢?”她記得表哥說過的,那項鏈也許不便宜。而之前,明珠那晚,她明明說過連買衣服的錢也沒有。

    寶珠伸手挽上她,知道詹璐璐還是社會經驗少,這種事情,怎麽好直接問人,也不在意,輕描淡寫道:“不多。你要什麽?我送給你,當我謝謝你幫我上電視。要不要和我買件一樣的衣服穿穿?”

    迎麵走來兩個女孩,正是穿著相似的衣服,詹璐璐忙搖頭,“我又長的不差,為什麽要和你掛一根樹枝上比款式。”

    寶珠笑起來,“誰說的,是我想和你掛在一起。”

    兩人笑著去逛女裝店,無論多高檔的店,寶珠也眼都不眨,買東西就一個原則,——要夠漂亮!

    可想而知

    到了下午,兩人到商場的發廊要做頭發時,詹璐璐已經神經麻木,她抱怨道:“早知道你要這樣報複社會似的花錢,我就留下表哥了,好歹多個人拿東西。”

    寶珠笑笑,對著身後的發型師在紙上隨意畫了幾筆,“照這個剪吧。”

    發型師雖年輕,也是見過世麵的人,恭敬地接過那張白紙,剛客人來了就要紙筆,原來是為了這個,這個技能實在閃人,再一看那畫的發型,看了看女孩的臉型,說道:“這個剪出來會很漂亮。”

    寶珠淡淡點頭,自己的眼光渾然天成,不用他誇也知道。也沒和陌生人聊天的興趣,倒是詹璐璐,伸手來要,“我看看。”她早幾天才剪過頭發,剛剛硬被寶珠塞了幾件衣服,此時無論如何不作陪了。

    “這挺簡單的嘛……”詹璐璐晃了晃那紙,疑惑道:“我怎麽看著像隻剪了劉海。”

    發型師轉頭笑著說:“那一個就夠了,發型是要突出優點,前頭剪漂亮,後麵弄一點花,很活潑。”

    專業人士的眼光就是毒辣,不一會就剪好了。寶珠站起來,對鏡細看,臉上有頭發,去洗了臉。

    “客人,我們這裏還可以化妝,做美甲。”伺候她洗臉

    的小工,是個圓臉的年輕女孩,長得很討喜,眼頭也活。看這客人長得漂亮,也挺有要求,立刻就想拉成迴頭客。

    寶珠用化妝棉擦去臉上的水,想了想說:“那你們可以幫我去買化妝品嗎?”

    “當然可以!”女孩立刻麵露喜色,“客人您要什麽?平時都用什麽品牌?”

    這把寶珠問住了,她沒什麽化妝品,以前的甄寶珠長的不差,一向不在這方麵多下功夫,再說,化妝品也挺燒錢的。看向那女孩,她說:“你能幫我去選嗎?品牌方麵不限製,買好的就行。”

    那女孩微微錯愕,“那,那您有什麽不要的東西嗎?還是從濕粉開始,口紅,眉筆,眼線液,腮紅這些基礎的化妝品都要?”看這客人這麽漂亮,此時穿的也好,總不會這些都要吧。

    “嗯,都要。”寶珠扔掉化妝棉,想了想囑咐道:“記得買漂亮的。”

    “那,那護膚品呢?”女孩又問。“您這樣也沒辦法上妝。”看這客人,一定是不屑用她們的東西的。

    “一起吧。”寶珠隔鏡看著她,摸了摸眉毛的位置,這裏也得修,坦白說:“我平時不太化妝。”

    那女孩真沒見過這樣的客人,思量了幾秒,立刻有了主意,說:“那我去幫你買各大品牌的明星產品吧,比如說最好的睫毛膏買蘭蔻的,最好的粉盒給你買嬌蘭的,唇膏買迪歐的……那個精華液,買雅詩蘭黛的小棕瓶,洗麵奶就買香奈兒的……”姑娘嘴很快,背書般的背了一串。

    寶珠點頭,“你拿主意就行。”這是小事,隻要不過敏,不漂亮可以不用。

    一小時後,寶珠已經重新坐在了剛剛的位置上。

    旁邊的美甲師,正在她的左手邊為她做美甲。詹璐璐坐在她的右手邊,“癡情”地望著她,這才明白,她所謂的打扮是什麽意思:柔軟,雪白的拉絨衣服,衣領軟綿綿地靠在她的臉側,身上抱著一個紅蓋子的透明塑料大罐,裏麵是一整罐五顏六色的棉花糖,雜誌搭在腿上,她一邊看著,抱著棉花糖,一個一個在慢慢吃。

    已經換了發型,化了妝,修了眉……

    她原本長的清豔堪憐,這種偏一字的眉型,有些硬氣,劉海若隱若現遮了一半,形成一種強烈的反差,一種不堪重負的故作堅強之感,越發嬌弱輕柔的攝人心神。

    就連她那臉側的那幾根頭發,不曾歸去後背的發絲,仿佛都能壓倒她。

    上了眼妝,一路由深至淺,粉

    紅粉紫淺紫,淡淡的掃過,仿佛世間春光明媚都蓋在了眼瞼。長長的睫毛低垂著,能達到現在的這種效果,不能隻說是睫毛膏的質量好。

    目光轉到她的手指那裏,那一顆白白的棉花糖,正挨在她的唇邊,她因為要吃東西還沒有抹口紅,隻有淡淡的粉彩……她一點一點地抿著,吃得很慢,棉花糖挨過唇的位置,變了樣,微微委屈地扁著……詹璐璐的唿吸都停了,隻呆呆望著她,看那白胖的糖一次次挨上那粉嫩的唇。

    寶珠喘了口氣,翻了一頁雜誌,詹璐璐也跟著喘了一口氣,終於迴神輕喚道,“寶珠……”

    那人頭也不抬,伸手把棉花糖遞過來,以為她要吃。

    詹璐璐一推,“我是說。”她順了一下喉嚨,“寶珠呀……你不能再這麽打扮下去了,好歹也得給別人留條活路。”

    “噗嗤”旁邊的美甲小姐笑了,手一抖,珠光的蔻丹顏色,在細白的指側畫出了界,留下一小串極淡的熒光。

    這個指甲——作廢了。

    寶珠頭也沒抬,把一顆棉花糖整個塞進嘴裏,翻了頁雜誌說:“錢本來就是用來花的,不花留著拜山嗎?”

    ******

    女孩,應該對自己好一點,這是任何時候都不變的金科玉律,如果自己不懂得疼愛自己,有個包容能替自己擋風遮雨的男人也可以。

    此時,剛剛為自己女人擋風遮雨過的韓臨正,正坐在昨天才來過的咖啡館裏,忍受著對麵人似笑非笑打量的目光。

    “別笑了,想問就問吧!”他說。

    對麵那男人笑著搖頭:“你說說你,多大點事兒,也值顧你把脖子上的牌子摘下來,你不知道,下麵人告訴我的時候,還以為,我脖子上的那塊兒送人了呢?”

    韓臨正掃了他一眼:“就知道你已經知道了。”

    “都鬧到我那兒去了,我能不知道嗎?”那男人說:“看不出,你還是個癡情種子。就是好像眼光差了點。”

    韓臨正搖頭,“……是對手太聰明。”

    “說吧”,那男人靠向沙發,舒服地翹起腳,特意約在這裏見麵,就是為了省去好友在自己手下那裏沒麵子。

    “不知道怎麽說……”韓臨正扯了扯衣領,“這女孩吧,太聰明,你不知道,前段時候她和人家鬥口,拿了個後接底的東西,就靠那一點點地方,贏了!”

    對麵的男人正要拿咖啡,手一頓,麵色

    變的有些奇怪。

    韓臨正沒看他,也沒瞧見那古怪的表情,繼續說,“昨天那條項鏈,就是那次的彩頭。”

    “她是誰?”那男人問。

    韓臨正笑了下,自嘲地很,“如果我娶了她妹妹,她就是我的大姨子。”

    男人的手穩穩放下,香濃的咖啡在細瓷杯裏泛起小花,卻沒有濺出來。

    韓臨正說:“很有意思的一個人,她夫家,你大概也知道……也是你們市的,聽說也是做金玉生意的。”

    “夫家?她結婚了!”男人有點驚訝,甚至無法相信:“那錄像上看著年紀不大……”

    韓臨正麵色鬱鬱,“那人好像姓賈,開的珠寶公司叫金玉良緣還是什麽。”

    對麵的男人一愣,“他們家的媳婦嗎?”那他還真的認識,生意做得不算小,可在他看來也不夠大。”

    “聽說倆人關係不好……挺有意思一個人,不知道為什麽,她老公不喜歡。”韓臨正低低地說。

    對麵的男人手撐上臉側,興味地看著他:“是不是搞錯重點了?說的這個,可不是你拉著的那個吧。”

    韓臨正抬頭惱怒地盯著他……樓梯上響起腳步聲,有客人來。他皺眉……來這地方就是圖清淨,怎麽這時間還有人來。

    隨著女孩高跟鞋踩著台階的聲音,白襯衫黑馬甲的服務生領著兩位女客走上來,服務生站在樓梯口,抬手請客人先行,後麵的女孩輕笑著說:“謝謝。”

    這聲音!韓臨正立刻背脊挺直,下一秒,就看到了那個聲音的主人,繞過服務生,他一下呆住,臉上的震驚之色半點無法掩飾。

    他一向清冷,原不該有這樣的表情,隻因為來人變化太大。

    他定定地看著,隻一天不見,這人竟然變了這麽多。

    來人也看到了他,這裏地方不大,就幾圍沙發,她站在那裏,臉上的笑容來不及收起,就那樣僵在了臉上。

    臨正站了起來,她剪了頭發,令人一眼就隻能看到她的眼,清韻生輝,裏麵帶著脈脈不自知的柔情似水。手裏提著大包小包,“你去逛街了?”他說,不知怎麽,這話就這樣出口了。

    寶珠點頭,被詹璐璐扯了扯,她走前兩步,“真巧。”剛想客氣完去一邊坐,一眼掃到韓臨正對麵的男人,高跟鞋一下定在了木地板上,她轉身,看著坐在那裏的男人,又看看韓臨正,恍然大悟道:“原來你認得他,怪不得……

    ”說完,她極輕的笑了一下,稚豔的不屑。

    那坐在臨正對麵的男人不是別人,自然是致祥居的少東家,榮耀鈞,隻不過,他並沒有對寶珠介紹過自己,寶珠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隻是,有朋友在那裏,還做出那些姿態,這件事,就真的是個笑話了,想到明珠……算了,這也不關自己的事。

    點了點頭,和詹璐璐在最遠處的兩個雙人沙發上坐下。

    韓臨正轉過頭來,低聲問榮耀鈞:“你們倆認識?”

    榮耀鈞點頭,然後說:“也不算認識,她去電視台以前去過致祥居。”身子前傾,聲音更小地說:“以為我是掌櫃的。”

    韓臨正的臉上閃過一絲懊惱,來不及埋怨榮耀鈞不告訴自己,對他說:“我去一下。”轉身向寶珠落座的地方走去。

    寶珠昨天來,一口咖啡沒喝到,剛剛的商場距離這裏近,她就想著帶詹璐璐來開開洋葷,人家有沒有來過她不知道,反正這地方漂亮,她是挺喜歡,咖啡還沒點,又被打斷了。

    韓臨正站在那裏,把服務生都擠去一邊了,他說:“和你說幾句話。”

    詹璐璐眨著眼睛,拉高酒水單,不去看寶珠臉上難看的臉色,一路上,寶珠已經和她說了,昨天是一滴咖啡沒沾上,現在倆人又冷,這人要說話也不會挑時候。

    “記得把咱倆的都點了。”隔著酒水單傳來寶珠的聲音,隨後是高跟鞋踩在實木地板,漸行漸遠……詹璐璐挪開酒水單,瞄過去,那倆人,下樓了。

    要談判嗎?

    她胡亂在酒水單上一指,“就這個,兩杯。”打發掉服務生,立刻順著落地玻璃望下去。

    ******

    長街街頭延伸到街尾,霓虹閃爍,枯樹在側,寶珠靜靜立著,等著男人說話。

    身上是一件新買的白色大衣,和樹上殘留凝結的白雪一樣的空靈素雅。

    “我昨天那樣做,你別介意。”臨正輕聲解釋說。

    寶珠手放進口袋,奇怪道:“我為什麽要介意,介意什麽?”

    嗯……韓臨正愣了,“你這麽聰明,難道不明白,也許你家人會找你的麻煩。”他望著她,又極快的挪開目光。

    寶珠不解,怎麽叫自己來說這個,她拉了拉衣領,把自己裹緊了點說:“可從你的角度,並沒有錯呀,我又不是你的什麽人,你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就好,顧忌對手做什麽。

    ”

    “對手?”韓臨正被這個從未想過的詞說的有些微微出神:“……可我從來沒有當過你是我的對手。”

    寶珠越發不明白:“這世上有時候沒有對錯,隻有立場不同。你是明珠的男朋友,在這件事上,我們自然是對手。”

    韓臨正心中泛起挫敗感,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寶珠遠眺著遠處的霓虹,覺得他大概是怕自己告訴明珠,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告訴明珠你認識致祥居的人。”

    韓臨正忽然就火了,“你以為……你以為我在對她玩心計?”

    寶珠:“……”難道不是嗎?明明認識裏麵的人又不說,換成任何人也是會這樣想的呀。就是不知道這樣繞一大圈是為了什麽。

    韓臨正看著她,明明是很大的火,望過去,她也是,嘴不自覺的微微扁著,好像不服氣……

    忽然間,那抹怒氣就消失不見了,心裏泛起無力的惆悵來,輕聲說道:“昨天那種情況,我給錢或是給東西,哪怕是不給,她們最後都會怪你,所以……根本沒什麽分別。我也是,也是想著你有點錢最實在。”他說,苦心一片,第一天迴來的時候,不是沒聽她說,她沒有錢,連買件禮服的錢也沒有。

    “我沒有想騙明珠,她一天是我的女人,我自然應該護著她。隻是沒想到,她昨晚會去找你。”

    寶珠訝異地望向他,因為太過意外,臉上的表情都有點傻氣。

    “我下周就走了,以後銀行裏有錢,也可以少受別人的欺負。”他低低的囑咐,“又宸還在上學,我常聽他提起你,他有心無力。你以後……”後麵的話沒有再說,他已經說得夠多了。

    夜幕低低的壓下來,女孩呆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有種寧靜的美,臉側的頭發被風吹亂,貼在了唇角,臨正的手指動了動,終是沒有抬起來。

    人生有許多種的邂逅,有些注定,隻能隔著千山萬水,世事兩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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