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人口簡單,又因孟文碩是長成又未成親的男子,所以如今住在孟府的外院。

    孟文敷到的時候,孟文碩正在書桌前看書。孟家兩兄弟念書皆是刻苦,向來是手不離書。孟文敷未考中探花之前,亦是如此。也難怪孟家兩兄弟具是小小年紀就功名有成之輩,除了天賦,刻苦亦是必不可少的原因。

    孟文碩見兄長走進來,站起來喊了一聲:“大哥。”

    孟文敷心疼他過於刻苦,與他道:“讀書雖重要,得閑也去外麵走走,別總悶在屋裏,對身體不好。”

    孟文碩有些羞澀的笑了笑,道:“我是看書一時入了迷,忘記時間了。”說著想到兄長這時候來,不由問道:“大哥,您可是找我有什麽事?”

    孟文敷道:“我們兄弟二人也許久未坐在一起說說話了,我讓小廝準備幾樣酒菜,我們坐著說說話吧。”說著吩咐了身邊的小廝幾句。

    酒菜很快就上來,孟文敷和孟文碩坐在一起,孟文敷先給自己和孟文碩倒了一杯酒,然後和孟文碩碰了一下杯。孟文敷的酒一口而盡,孟文碩卻隻是端著酒杯看著孟文敷,並不喝。

    孟文敷放下酒杯之後,才認真的跟孟文碩道:“阿碩,若我再讓你娶徐家二小姐,你可願意?”

    孟文碩愣了一下,孟文敷說“再”,即是表明這門親事孟文敷不是第一次提起。隻是當初徐家二小姐看不上他,又和平章伯府的公子鬧出那等事,無論是他還是大哥就未再提起這門親事,大約是想著不了了之的態度。

    隻是孟文碩沒想到,孟文敷如今會再提起這門親事。

    孟文碩也並不是那等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人,自然知道東宮的事情。

    孟文碩放下酒杯,問兄長道:“大哥,您喜歡徐家大小姐?”

    孟文碩並沒有稱徐鶯為徐娘娘,而是以徐家大小姐來稱之,大約還是顧及到兄長的心情。孟文敷不說話,隻是又喝了一杯酒。

    孟文碩又問道:“那當日大嫂就她納迴家的時候,兄長又為何將她放還迴家呢?”說著頓了頓,又想到什麽,接著道:“是了,當時徐大小姐並不願意為妾,大哥又不是強人所難的人。後來大哥對徐家頗為照顧,大約是想用行動感動徐家大小姐,等徐家大小姐心甘情願了再行納娶。隻是沒想到後來太子來了鄖陽府,但卻讓大嫂在其中動了手腳,讓人將她送到了太子身邊,大哥這才不得不歇了主意。大哥,您說我猜的可對。”

    孟文敷被弟弟猜中了心思,但麵上也並不窘迫,隻是有些為那個失而不得的人歎了口氣。

    孟文碩繼續問道:“那大哥您這次想要我娶徐二小姐,究竟真的全是為了徐家大小姐呢?還是心中另有打算?”

    徐鶯有些震驚了一下,他一向知道這個弟弟少年有才,但畢竟還沒在官場曆練過,但卻能猜測出他另有打算的事來。這個弟弟以後進了官場,不僅會是自己的一大臂膀,甚至他的成就可能會不下於他。

    他要振興孟家,自然少不了兄弟同心,一時之間,他倒是有些猶豫不定,不知是否該讓他娶徐家的二小姐了,還是該給他娶個更加伶俐些的媳婦從旁協助他。

    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若是你不想娶徐二小姐,那便算了吧,我另外給你挑個妻子。”

    孟文碩道:“不,大哥,我願意娶徐二小姐。”

    他和兄長並非一母所出,當年他的姨娘甚至害過嫡母,嫡母更是因此才會過早去世。而後來兄長卻不計前嫌,在父母和他姨娘都過世之後,仍是照顧他長大,供他讀書習字。如今他隻當是報答兄長的恩情,並給自己的姨娘恕罪吧。

    何況,或許現在看來他娶徐二小姐是虧的,但長遠來看,隻要太子不倒,對他以後的前程也是有助力的。而在他看來,太子也並不那麽容易倒。救人於危難之中,雪中送炭,才能令人記得他們這份情義。

    孟文敷知道自己這個二弟是想通了,也沒有再說話,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歎了口氣。

    而後兄弟兩人又說起了其他的事,談論孟子文章,或者關於朝中的事。因為孟文碩明年要下場,更多的還是孟文敷跟他說起下場時要注意的事。

    而在另一邊裏,徐田氏跟孟文敷說過話之後,則是馬上又坐了馬車去了東宮,將孟文敷的意思跟徐鶯說了出來。

    徐田氏拉著徐鶯的手道:“隻要孟大人肯願意幫忙,或許真的能將你留在京裏也說不定,我們……”

    徐鶯卻反握了徐田氏的手,與她道:“母親,我已經跟你說過了,去南疆照顧殿下是我心甘情願去的,就算太子妃不令我去,我也是要去的。何況孟大人憑什麽這麽幫我們,送了我們這麽大份的人情,犧牲這麽大,他日必有所求。”

    徐田氏道:“孟大人他其實……”

    徐鶯卻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麽,連忙打斷她道:“母親,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

    徐田氏這才想起這裏是規矩森嚴的東宮,連忙住了嘴。

    徐鶯歎了一口氣,若說她感覺不到孟文敷對她的心思,那也是假的。天下需要幫助的人多了去了,他憑什麽就這麽照顧著她家。但若說他做這些事全是為了她,她也是不信的。

    他寒窗苦讀十幾年,一朝飛天,就指望著平步青雲光宗耀祖,可不是會為了個女人就放棄這一切的。她甚至相信,對他們這些人來說,感情隻是他們心中很小的一部分,在他們心中排在第一的仍是官場的事業。

    他這樣不予餘力的幫助她,喜歡她是一部分,但隻怕更多的還是將她當做奇貨可居罷了。既如此,如今欠下的人情越多,以後要迴報的就越多。

    徐田氏卻勸她道:“你也想想三郡主,再想想母親,難道你連我們都不顧了不成。”

    徐鶯握了握她的手,道:“母親,我所有的倚仗全來自殿下,殿下若有事,我也是護不住你們的。”

    徐田氏不由哽咽出來:“你這孩子……這都是造的什麽孽啊……”

    不管徐田氏如何勸說,徐鶯終是心意已決。五日之後,徐鶯最終還是跟著朱挺押送醫藥的隊伍出發了。

    在出發之前,徐鶯將三郡主哄睡,而後親手交給了劉淑女。

    徐鶯看著女兒的睡顏,最終在她臉上親了親。三郡主或許是感受到了母親的愛意,原來緊皺著的眉頭舒緩開來,嘴角蕩出一個笑意。

    徐鶯最終歎了一口氣,然後對劉淑女道:“拜托姐姐好好替我照顧昕兒。”說著頓了頓,又道:“倘若這一去我迴不來,那昕兒以後就是姐姐的孩子。”

    劉淑女聽了不由道:“妹妹說的是什麽話呢。三郡主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自然永遠都是你的孩子。妹妹一定會平安歸來的。”說著聲音也帶了些沙啞,似有哭意。

    徐鶯拍了拍她的手,最終出了門。

    押送醫藥的軍隊出了隊伍,徐鶯迴頭看了一眼皇城,終是歎了一口氣。而後堅定的迴過頭來。

    朱挺是太子的表弟,對徐鶯算得上頗為照顧,馬車裏麵布置得頗為雅致舒適。

    京城到南疆,若慢慢行去至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但若快馬加鞭,則需大概二十天便可到達。但朱挺是押送醫藥要去救治軍中的將士的,自然是越快到達越好。所以隊伍行進的速度頗快。

    在這種情形下,哪怕再舒適的馬車坐起來也不會太舒服。徐鶯

    不想拖慢隊伍行進的路程,所以一直忍著,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就睡覺,睡著了總不至於這麽難受了。但盡管如此,徐鶯還是在第三天的時候忍不住吐了出來,在馬車裏吐得搜腸刮肚。

    陪著她一起去南疆的梨香在旁邊拍著她的背,擔憂道:“娘娘,您沒事吧?”而後想到徐鶯似乎從殿下離開之後開始就沒有換洗了,不由驚訝的問道:“娘娘,您是不是有身子了?”

    徐鶯卻急忙對她“噓”了一下,道:“不要聲張,免得拖慢了隊伍的行程。”

    她是懷過一次孩子的,她早就發現自己可能已經懷孕了。隻是那時候東宮亂糟糟的,況且太子不在她也多留了一個心眼,所以一直沒有說,隻想等三個月坐穩胎之後再聲張。

    但如今南疆急著醫藥救人,拖慢一天,還不知道邊疆將士要死多少人,或是要令多少將士多痛苦一會。她總不能隻為了自己,就要讓這麽多的將士犧牲。

    梨香卻有些擔心,道:“可是娘娘,您的身體。”

    徐鶯道:“我沒事,我身體一向很好,何況再過半個月就坐穩胎了。”

    梨香雖沒再說什麽,但卻仍是十分擔心,隻是平時服侍徐鶯的時候更加小心。

    但便是這樣,還是在行軍第五天的時候,朱挺便有所察覺了。加上徐鶯是太子這個表哥喜愛的妾室,平日自然有所關注。

    等下屬將她的症狀告訴他時,他便蹙起了眉頭。

    朱挺雖然是男子,但也是成過親的。他離開的時候,家中的妻子正好懷著孩子,他自然知道懷孕女子的一些症狀。

    他到底是不放心,令暫停下來,自己快馬加鞭是不願的鎮上硬拉了一個大夫迴來,在大夫診過脈,說出徐鶯的孩子並沒有事之後,才放心下來。

    而後朱挺也不放這個大夫迴去了,直接令他隨隊伍一起去南疆。大夫聽到他命令的時候,一張臉整一個像死了爹娘一樣。大夫並不知道軍中發生瘟疫,事實上這種事也是要瞞著百姓的,若不然隻會令民心慌慌。但一聽去邊疆也不知道是什麽好事,戰場上死了也是分分鍾鍾的事。

    隻是大夫在聽到這位高高在上的將軍眼神銳利的看著他,聲音冷厲的問道:“怎麽,你不願意?”那樣子,仿佛他說一個“不”字,他就敢馬上拿刀將他的頭砍下來的模樣,大夫也隻好哭喪著臉道:“願意,願意。”

    而後繼續趕路的時候,朱挺便令人稍稍放緩了行程,而大夫則一天早晚兩

    次來給她診一次脈,每天喝一碗黑乎乎的保胎藥。

    但就算如此,隊伍行進的時候也不是一番風順的。

    在隊伍行進第八天的時候,朱挺突然掀開了她馬車的簾子,對她道:“娘娘,下將送你到另一個地方先等一會吧。”

    徐鶯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但也知道這個時候聽他的話是最好的。

    而後她被一隊軍隊護送到了離原地有四五公裏遠的地方,徐鶯在哪裏直等到了傍晚,也不見朱挺迴來,而後她實在熬不住,先睡了一覺。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等他醒來的時候,朱挺正好帶著人馬從另一邊趕來。

    他走到她的馬車前,對她道:“令娘娘擔心了。”

    徐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血跡,那血跡還未幹,鮮紅的印在他的戎衣上。徐鶯很自然的想到,或許昨天晚上他們進行了一番打鬥。

    朱挺循著她的目光望向自己身上,也自然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跡。他怕自己嚇著了徐鶯,不好意思的對徐鶯道:“下將去換身衣裳,然後就可以趕路了,娘娘再休息一會。”說完對她拱手離開。

    等朱挺走後,徐鶯叫來梨香,問她道:“昨天晚上是怎麽迴事?”

    梨香迴答道:“好像是有人來劫醫藥,朱僉事神機妙算,似乎早已料到會有人來劫醫藥,先將娘娘送開,又將計就計將醫藥送到別的地方藏著,再換上裝著幹草的箱子,再派了人另外埋伏。後麵賊人來劫時,來了一個甕中抓鱉,將賊人全部殲滅了。”

    聽她說話的樣子,倒像是親眼看見一眼,徐鶯不由問道:“你聽誰說的?”

    梨香的臉上紅了紅,道:“朱僉事身邊的一個姓石的小參將。”

    在想著事情的徐鶯沒有看到梨香臉紅的樣子,梨香也怕徐鶯發現了她的異狀,連忙斂了臉上的表情,接著又跟徐鶯悄悄道:“我還聽說,這次來劫醫藥的人,好像是皇後派來的人。”

    徐鶯不由想,是了,皇後又怎麽會希望醫藥順利到達南疆,他巴不得太子死了才好呢。

    若是朱挺丟失了醫藥,護送不力,楚國公府也要跟著吃掛落。還有太子,若是無醫藥救治,軍中瘟疫蔓延開來,隻會越加坐實了,天降天罰,喻示太子不配為君的事情來。若再因此軍中喪失了戰鬥力,而後戰敗,那麽就算太子能活著迴來,他這個太子怕也做到頭了。

    一個戰敗的太子,和一個天示不配為君的太子,加上皇帝跟太子的父子感

    情實在脆弱,若皇帝真的因此廢了太子,徐鶯一點都不覺得奇怪。而太子失勢,自然是惠王這個嫡次子上位。

    隻是若軍中真的瘟疫肆虐,很可能會令安南反攻,讓大齊好不容易收複迴來的疆土再次失去。更何況還有軍中千千萬萬保家衛國的將士的性命。皇後如此做,實在令人想到上位者為權勢不擇手段的狠厲,那些保衛家國的將士知道自己不是光榮戰死,而是死於自己人之手,不知該會如何的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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