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裏沒覺得,現下才明白過來,敢qing朕這些大學士,平時隻動嘴不動手,苦活兒累活兒都是張廷玉gān。倒是朕倏忽了……原想著他太年輕,可南書房這些老東西也是不濟事。到底還是李光地走了,如今連張廷玉都沒了,這要怎麽辦事?”


    康熙這邊嘀咕了一陣,倒是還沒多想,心想過了前麵這一陣事qing就好。


    可沒想到,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張廷玉的病還是沒見好,說怕是要月底才能好出來。


    張廷玉病不好,怎麽辦?


    原本屬於他的差事都要給旁人gān啊,這可苦了馬齊、王掞等人。


    原本幾個大學士都是甩手掌櫃了,經常指點張廷玉做事。如今沒了張廷玉,你去指點那些個南書房翰林,去指點那些個內閣學士,甚至去指點自己同僚之中的同級?


    啊呸!


    你能指點誰去啊!


    一指點,反倒是指點出一堆的毛病來,隻覺得這些人這個也不懂,那個也不懂,總之就是換了一個人怎麽都不順手,更別說智計上的差距簡直跟擺在禿驢頭上的虱子一樣!


    總之大家都是磕磕絆絆地走。


    好歹在第六日的時候,張廷玉上遞了一份摺子,竟然清楚列明了要緊的事qing,比如某些機要摺子放的地方,說雖然公公們那邊有記檔,可翻找起來難免麻煩,他索xing一起寫上了。


    前麵眾人為這開年的事務所苦,張廷玉這麽一張摺子上來,可不是解了燃眉之急嗎?


    康熙心裏說不感動也是假的,太醫去診脈,說是張廷玉病得厲害,不過已經過了最兇險的那一段,再過一陣就該好了。


    想著張廷玉qiáng撐病體,還要記掛著南書房這邊的事qing,康熙索xing下了詔,隻道:“張廷玉勤勉cao勞為國,其心必當嘉獎,南書房中一事十年,忠心耿耿,學識過人,韜略非常,即日拔為內閣學士,賜二品頂戴花翎,順擢其夫人為二品誥命,擬旨去吧。”


    這一擬旨,下麵就有不少人傻眼了。


    說實話,盯著內閣學士這個缺的人可不少呢,雖則眾人早想過了是張廷玉,可你這簡直兵不血刃就奪了這位置去,要臉不要?


    稱病了都能讓皇帝封,張廷玉還真是個本事人!


    隻是皇上您好歹也盯著時候封啊,現下張廷玉人都還沒來呢,他虛受著職也不來辦事,勞苦的不還是咱們嗎?


    下麵幾個南書房行走也是一把辛酸淚,想想人家張廷玉熬了多少年,合該人家有這樣的本事,他們還是熬著吧。


    倒是七八日忙下來,晚上從南書房退出來,王掞終於忍不住跟馬齊嘀咕:“這張廷玉的病,什麽時候能見好啊?我這老腰疼啊!”


    馬齊恨不得趴地上去,隻跌腳道:“若沒張廷玉那摺子,怕是還有得忙呢,別說你老腰疼,我還犯了老寒腿兒呢!”


    “嗐,瞧您二位真是什麽病都出來了,我倒是隻眼睛花,到底是年紀大了,看不清了。”


    上來說話的是蕭永藻,也是一臉的晦氣。


    李光地走了,現下趁夜出來就恰好四名大學士。


    後麵一個嵩祝也走得心累:“趕明兒咱幾位給張府裏送些東西吧,我想想,平日裏事qing還都是張廷玉給做了,還好今兒他病這一遭,也好提醒提醒咱們,別忘了為人臣的本分。”


    誰說不是呢,不過這事兒,都怨李光地!


    幾個老傢夥瞪著眼,隻道:“誰叫張廷玉是李光地後輩呢?張英那跟李光地這關係好,素日都是李光地那東西老眼昏花了,讓張廷玉給辦這事兒,辦著辦著咱們不都也習慣了嗎?哎喲,瞧瞧今天這yin溝裏翻船來得多兇險!”


    “誰說不是呢,說到底啊——”


    “都怨李光地!”


    遠在福建的李光地正美美摟著自己小妾,這會兒忍不住“阿嚏”了一聲。


    這他娘的都已經離京了,誰還在背後說老爺小話呢?


    真真是個沒道理的!


    倒是聖旨傳下去,張府裏張廷玉一副要倒要倒的模樣接了聖旨,迴頭來便在顧懷袖麵前晃:“看看。”


    顧懷袖一把拽了來,又嫌棄地扔到一旁去:“而今你也是心機手段都上來了,可也該病好了?”


    “哪兒能呢。”


    張廷玉外頭罩著件天青色的壓金線長袍,難得一副富貴姿態,不過因著顏色清淡,一下又透出幾許拔塵來:“二爺我這還病著呢,病入膏肓。”


    他一手捏著茶杯,指了一下顧懷袖,倒是滿臉的笑。


    推開窗的時候,外頭看著還漂亮,顧懷袖見那梅瓣往下頭掉,忽然想起來:“我怎記得,方才李德全說孫之鼎要來看你?”


    “想來是皇上關心我這個勞心勞力的近臣,所以派他來吧?”


    隻是孫之鼎又有什麽可擔心的?


    張廷玉拉著顧懷袖出去賞雪,撐了一把天青色的油紙傘,倒跟他衣裳很配,顧懷袖今兒穿的卻是一件玫紅撒花洋縐裙,手裏還掐著塊外頭新送來的銀製懷表,在園子雪色裏倒是一抹難得的亮色。


    二人打著同一把傘,隻在園子裏轉,張廷玉叫她接了傘,自己上去折梅,說拿迴去cha瓶。


    外頭孫之鼎帶著人剛剛過府們便被迎進來,結果剛剛到前廳外頭,就瞧見傳說之中病得起不來身的張老先生正偕美遊園。


    那個風流姿態,真是!


    孫之鼎這老大夫差點被這一幕給氣得嘔出血來,他上來便一躬身拱手:“哎喲,我的張大人,您能不能讓下官省點子心?好好的您裝病就裝,怎的還出來逛園子?迴頭要是皇上知道了,下官這腦袋保不住啊。”


    張廷玉折了花枝,迴手遞給顧懷袖,又瞧中一枝,“啪”地折了,才道:“張某這是心病,病得重著呢,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你照舊跟皇上說就成。”


    就這還病得種?


    孫之鼎就沒見過這樣睜眼說瞎話的,他一個小老頭子,隻能眼巴巴看顧懷袖了。


    顧懷袖手裏捏著花枝,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孫院使,我家二爺已經年過不惑,長年勞累下來,虛乏得厲害,若不好好調養,誰知道會不會三天兩頭地病呢?您就體恤體恤他,如今真是病得路都走不了,但凡有呈上去的摺子,都是我這裏幫著寫的,那裏還敢去南書房累心?您好好開幾服藥,若是好了,咱們這兒立刻著人通知您。”


    孫之鼎啞然,簡直對這一對兒睜眼瞎掰的夫妻無言了。


    還是張廷玉厚道,捏了一叢梅花,便一擺手:“治病要慢慢來,何況是治張某這種病?您是杏林聖手,若治不好張某這病,誰知道會不會砸了您這金字招牌呢?”


    不知怎的,張廷玉這似笑非笑的模樣,著實讓人膽寒。


    大冷天裏,對上那一雙dong察秋毫的眼眸,孫之鼎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顧懷袖早知道孫連翹跟他都不是很gān淨,卻沒想張廷玉今日似乎也有往這邊刺探的意思。


    她微一垂眸,掃一眼外頭紛紛揚揚的雪,怕是今冬最後一場大雪了,便一抬手,搭著張廷玉胳膊,過了石橋,輕笑道:“外頭雪大風寒,孫院使還請裏邊坐,喝碗熱茶。”


    孫之鼎有些戰戰兢兢起來,忍不住抬了袖子,輕輕擦擦自己額頭。


    廳中開了兩扇門,外頭侍立著兩名綠襖丫鬟,進來兩邊擺著花幾,蘭花正吊著好看,火爐子裏透著暖氣出來,孫之鼎隻覺得頭上汗得更厲害了。


    張廷玉把幾支折下的寒梅放進案頭的粉彩大cha瓶裏,顧懷袖在一旁看著,也張羅丫鬟們上茶水,規矩嚴,也沒聽見什麽聲兒。


    抖了抖手,孫之鼎隻這麽一瞧,前麵張廷玉可是二品大員了,他身邊這一位夫人更是雍親王門下一等一狠毒的。


    他怎覺得……


    這是來了鴻門宴了?


    第二四三章事起


    孫之鼎早早就投靠了四爺,最近四爺想要gān什麽,他自然知道,可畢竟時機還沒成熟,如今也隻是略有這樣的苗頭。


    誰也不知道,康熙最信任的孫之鼎已經不值得信任,更雪上加霜的事qing應該算是孫連翹被康熙所看中吧。


    畢竟孫連翹是個女人,不過正因為如此,她更心細,更體察入微,這樣一來倒還比孫之鼎要妥帖,有孫之鼎看不清了的時候,孫連翹就要上來幫忙。本來孫家就在內城,現在更是被皇上賞了不少的東西,榮寵日盛。


    偏偏現在張廷玉找上來了,孫之鼎可還記得這一條明路是誰給指的,如今也不敢忘記顧懷袖指點之恩。


    在皇宮裏的孫之鼎,jing通醫道,看人也有自己的法子。


    早年不清楚,被顧懷袖那樣一說,再仔細看看胤禛,才明白過來這是一位沉得住氣的,因而才試著投了過去。


    沒料想,一投就是許多年。


    跟張廷玉夫妻兩個在屋裏談了一陣,孫之鼎走出來才擦了擦頭上的汗,顯然有些吃不消,不過因為顧懷袖在,孫之鼎不至於太過害怕。


    怎麽說,顧懷袖也是四爺的人,沒道理專門坑孫之鼎吧?


    他心裏揣著疑惑走了,迴頭若要四爺問起,他定然還是守口如瓶的。


    一個都得罪不起,小人物的悲哀啊。


    孫之鼎的悲哀,何嚐不是顧懷袖與張廷玉的悲哀呢?


    過了年,一直到二月中旬了,張廷玉的病才漸漸好了起來,二月十六的時候開始重新上朝。


    這上朝的日子也掐得很是巧妙,正在南書房眾人已經快要將整個書房裏的事qing都理順了的時候,張廷玉迴來了。


    他既不能讓這些人舒坦了,也不能讓他們離開自己久了,會自己辦事。


    他們能辦事,對康熙來說,固然是好事,可對張廷玉來說卻不一定。


    有時候,相互有個轄製和比較會好許多,比如張廷玉不在的時候,南書房亂糟糟,在康熙將要習慣沒有這麽個近臣卻還沒完全習慣的時候,那個他習慣了的張廷玉又迴來了,康熙很快就會覺得還是原來的這個好。


    帝王心術雖然難斷,可為人臣子的也有為人臣子的心術。


    張廷玉這也不算是什麽算計,頂多隻是時間掐得巧妙罷了。


    至於旁人是不是在懷疑什麽,那又能說什麽?


    張廷玉有本事裝病,有本事在裝病的時候升官,有本事讓皇帝惦記著,自然也有本事將那些人的議論拋在一邊,保管皇帝一句話也聽不見。


    重新迴朝,張廷玉的地位便以一種近乎可見的速度上升,一則是李光地走後,張廷玉升官,手裏握著的權柄更重,二則是康熙越來越倚重他,內閣之中他也跟蔡升元有了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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