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有機會,必得要親自問問,這“拜個年”到底是什麽意思?


    拜年也就拜了,寫些吉祥話你能死?


    好吧……


    顧懷袖承認,若是這位爺寫了吉祥話來,她估計今年都睡不好覺。


    說到底,就是發愁。


    拜年,拜年,拜個年。


    有這麽一“個”字,太隨意了。


    四爺壓根兒就是打發阿貓阿狗的態度。


    這時候的顧懷袖並不知道,京城裏四阿哥正忙碌著呢。


    現今太子氣焰正盛,他也就縮在太子背後安安靜靜的,什麽也不做。眼見著說要過年,明年各地就要開始鄉試,再一年二月則是會試。


    不知道顧三那一家的爺,今年是個什麽模樣。


    四阿哥端了碗毛尖,喝了這麽一口,看向坐在一旁還在修書的張廷瓚。


    原本也在這邊的太子,被康熙爺召去了,所以暖閣裏隻有他兩個。


    張廷瓚道:“四爺,我弟媳如今不過是想相夫教子,您何必還要寫個條子去嚇她?”


    胤禛一抬眼,麵容淡靜得很:“拜了個年而已,有什麽嚇唬不嚇唬的?”


    他還真沒動什麽壞心思,也不過就是興致來了寫寫罷了,今年練字時候還給小盛子寫過一張,倒也沒覺得有什麽。


    隻是……


    畢竟他身份不同,做什麽都要讓人揣測其中是不是有什麽真意。


    想想他不過是一名阿哥,都讓人這樣忌憚了,坐到皇帝那個位置上,又有多少人沒日沒夜地去猜測他所想呢?


    難怪,皇帝厭惡被人猜度來猜度去。


    二人不過說了兩句話,前麵太子便已經進來了,於是二人不再說話。


    遠在桐城的顧懷袖著實被嚇住了。


    她琢磨了半天,還是將扳指給放進了首飾匣子裏,再也不準備拿出來。


    至於說什麽給胤禛的迴禮?


    嗬嗬,他一個爺也好意思伸手問下麵的人迴禮?做夢!


    好生一個年,竟然被他搞得這樣提心弔膽,顧懷袖背地裏詛咒他。


    幸得隻是一張字條,雖不明白四爺是個什麽意思,也懶得去猜。


    她懶懶散散地過完這一個年,也沒跟張廷玉提到說京裏送來東西的事qing。


    今年預備著趕考,雖然橫著個趙子芳,也不能不去考,所以張廷玉還是忙碌了起來。


    一日一日,顧懷袖總看見張廷玉書桌上擺滿了的紙,偶爾進去收拾,發現寫的都不是什麽行書糙書,而是一手漂亮的恭楷書。


    那一瞬,顧懷袖也不知心底是個什麽滋味。


    這字,又稱之為“館閣體”。


    館閣者,翰林院也。翰林院之中處理公務之時批在公文上的字,便是通用的館閣體。


    而今,它卻成為了科舉時候通行的字體。


    她從桌上撿了一張紙起來,隻覺得這一手字字體端正整齊,大小一律……


    顧懷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還是幫他將東西收撿好。


    過不了幾日,京城那邊張廷璐也要迴來趕考,小陳氏接近臨盆的日子,不能跟來,更不敢阻斷張廷璐去參加鄉試,端怕是等張廷璐考完,這邊鄉試放榜,小陳氏的孩子便該落地了。


    想著這些雜七雜八的事qing,顧懷袖收拾好了書房,便出去張羅著給張廷璐的院子打掃。


    張廷璐是七月中旬乘船下來的,帶了一箱書來,張廷玉帶人去銅陵接人,過了幾日才迴來。


    這兄弟兩個看似和和氣氣,倒是沒有任何的異樣。


    有一兩年沒見麵,張廷璐倒是沉穩多了,也是快要做父親的人,在京城算是jiāo遊頗為廣泛。


    他盡力忘記了當年顧三姑娘的事qing,同張廷玉敘舊。


    信上的事qing總是說不清楚,兩兄弟一個在京城,一個在江南,相隔千裏,這些年遇見的事qing也不一樣。


    張廷璐在京城自然事qing多一些,張廷玉這邊卻道:“二哥這近兩年也沒什麽事qing,不過就是看看書,下下棋,遊遊湖罷了……”


    大事肯定是有的,不管是對漕運過河錢,還是幫著沈恙等人對付別人,或者是最後反過來幫了羅玄聞,唆使著一夥掃墓賊掘了人祖墳……件件都驚世駭俗呢。


    隻可惜,一件不能說。


    張廷玉口中的生活,悠閑又無聊。


    張廷璐給他帶來了一些熟人的消息,比如周道新,終究還是抱得美人歸,運氣極好地娶了那一位李臻兒小姐,走時候也聽說其夫人有喜了。


    “今年江寧鄉試的主考官果然還是趙子芳,端怕是今年鄉試兇多吉少。”


    張廷璐還算是比較理智,並沒有抱著太大的希望來。


    走的時候,張英還讓他給張廷玉帶了話,“父親說,成敗暫且不論,二哥隻去便成。”


    隻去便成。


    這話說得有意思得厲害,隻是張廷瓚給自己的信更厲害,不過張廷璐似乎並不知qing,張廷玉也不準備多說。


    他引著張廷璐迴來,張廷璐第一眼就瞧見了那高出來六尺的院牆,有些疑惑。


    張廷玉嘆口氣,解釋道:“你二嫂跟隔壁置氣呢。現在倒是好。”


    人都沒了,還能置什麽氣?


    張廷璐並不知道原委,隻是聽見張廷玉很自然地說“你二嫂”三個字,終於又一下將往昔種種想起來了而已。


    不過,還好表qing正常,並未露出什麽異樣。


    府裏早就準備好了一應的吃食,等張廷玉與張廷璐一迴來,便給擺上,丫鬟們趕緊忙活了起來,卻獨獨見不到顧懷袖。


    她自個兒待在屋裏,也不想出來。


    到底跟張廷璐,還是避嫌一些的好,免得張廷玉迴來亂吃飛醋。


    她一個人坐在屋裏用飯,吩咐了兩個得力的丫鬟去前麵伺候,“勸著兩位爺,別叫喝多了。且記著,給二爺那邊備著醒酒湯……”


    “是,奴婢們這就去準備。”多福如今也gān練了起來,跟著青黛這幾個月倒是沉穩許多。


    顧懷袖忽然又叫住她:“挑幾個模樣清秀的,在三爺房裏伺候。”


    這意思很明顯了,多福微微一怔,領命去了。


    青黛看顧懷袖似乎有些頭疼,笑著給她打扇子:“說您是先吃蘿蔔淡cao心,您還說是我貧。若是叫三少奶奶那邊知道您這樣安排,迴頭來能噎死您呢。”


    小陳氏那脾氣,她們不都清楚的嗎?


    顧懷袖手裏摸著一隻銀點翠的簪子,隻道:“若是挑幾個醜的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要把三爺怎麽的呢……”


    反正也就是這一陣,這一迴若不中,顧懷袖估摸著他們還要在桐城待上兩年。


    好在江南的風水養人,桐城不好玩了,還能去江寧,去揚州。


    顧懷袖微微閉著眼,手擱在自己腹部,卻忽然想起了小陳氏的肚子……


    她忽地一笑,這種事兒,急也急不來,有孩子是緣分,暫時不來也是緣分。


    眼睛徹底閉上,也懶得去想前院裏的爺們怎麽怎麽樣了,她自己慢慢就睡著了。


    張廷玉身上帶著酒氣迴來,便瞧見她竟然已經睡下,安靜得很。


    他滿身的酒氣,倒不忍心吵醒了她,去後頭沐浴gān淨,醒了醒酒,竟然有些睡不著。


    側躺到chuáng邊,他半摟著顧懷袖,張廷璐來,過不得半個月,就要再去江寧。


    他三弟也隻能這樣來來迴迴折騰,明日還要去龍眠山那邊祭掃,要忙的事qing還很多。


    轉眼便是七月底,暑氣未消。


    張廷玉、張廷璐兄弟二人是與隔壁葉家大公子葉朝成一起去江寧的。


    八月鄉試,九月放榜,兄弟二人還要在江寧待上一段時間。


    原本顧懷袖是一點也不擔心的,可不知道怎麽,竟然覺得這一月餘太過難熬。


    孤枕難眠,日夜裏想起來,都是江寧鄉試和放榜。


    八月初九鄉試,共有三場,每場考三日日。


    初九日乃是一場正場,十二日為第二場正場,十五日則為第三場正場。每一場先一日,亦即初八、十一、十四點名髮捲入場,後一日亦即初十、十三、十六jiāo卷出場。


    中秋之夜都要在考場裏過,她是將心都等焦了。


    江寧大省,放榜日是九月十五以內,顧懷袖原打算著一天一天掰著手指頭數日子,可沒料想八月底就有人來送消息,說張廷玉兄弟二人已經在迴來的路上了。


    八月二十五,船抵了銅陵,不出兩日,張廷玉與張廷璐便迴來了。


    他們根本沒有等江寧鄉試放榜,到底發生了什麽,顧懷袖也不清楚,隻看著跨進屋來的張廷玉,有些怔忡。


    這就迴來了?


    張廷玉舒服地吐了一口氣,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下來便笑了:“要出大事。”


    顧懷袖還沒來得及驚喜,便被他嚇住:“怎的了?”


    張廷璐打外頭走進來,卻道:“與我們同行的葉朝成,方出了考場便投河自盡了,沒能救起來。”


    顧懷袖顧不得避嫌,已愕然不已:“投河自盡?!”


    葉員外家,徹底亂了。


    葉朝成投河自盡的消息一出,便亂了。


    隻有張廷玉老神在在:“咱哥倆考不中,總有人倒黴的,不急不急。”


    這話是對張廷璐說的,張廷璐一笑,卻轉身對顧懷袖作了個長揖:“廷璐見過二嫂,問二嫂安好。”


    第九十六章藏鋒二爺


    事qing得從張廷玉等人下江寧說起。


    葉朝成有葉員外那邊派來的人跟著,也在江寧置辦了一處宅院。


    張廷玉張廷璐兄弟二人則在顧懷袖當初置辦的宅院之中。


    大家都在跟江寧的士子們結識,葉朝成自然也跟張廷玉他們一起。


    可誰也沒想到,葉朝成此人自大妄為,三年前也來過這裏,所以還算是很熟悉,竟然在去秦淮遊花船的時候,這次鄉試主考官撞在一起。


    那個時候葉朝成根本不認識趙子芳,隻來得及去拜會過幾位同考官。


    當場二人便發生口角,原來是趙子芳看上了秦淮名ji蘇婉婉,而葉朝成風流年少,也看上了蘇婉婉。相比起來,葉朝成自然要順眼那麽一些。蘇婉婉不缺入幕之賓,竟然挑了自己更喜歡的葉朝成。


    二人沒管趙子芳,竟然直接暗度chun宵去了。


    這件事,當時葉朝成還迴來同張廷玉chui噓,張廷玉張廷璐二人也沒有多想。


    怎料,到了考場上,葉朝成一見主考官,駭然色變。


    後來葉朝成是怎麽答完卷的,張廷玉等人自然是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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