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站住……”


    幾聲粗重的塞外口音吼著從屯兵賓館樓後傳出來了,像是出事了。


    正在街邊起了早,喝羊雜湯的包小三一支脖子,像老鼠嗅到奶酪,猥瑣而興奮,來勁了。


    管千嬌一指他,抿著嘴唇,警告表情,三兒瞬間嘻皮笑臉了,恬道著:“嬌你這蘭花指真好看。”


    噗哧,耿寶磊和仇笛被包小三的賤相逗噴了,管千嬌臉有點發燒,狠狠剜了他一眼,警告道:“別去湊熱鬧。”


    “是,不去。”包小三老實道。


    繼續早餐時間,眨眼熱鬧跑到當街上去了,幾個操著橡膠棍的北方漢子,一看就是本地糙貨,個個蓬頭亂發的,正追著兩位拚命狂奔的人,一瘦一胖,明顯體力不濟,眼看著就要遭殃了。


    邪了,滿街準備開工了,攤邊吃早餐的,還就沒人湊熱鬧,甚至有人蛋定地在吃飯,眼皮都沒抬一下。


    嘭!當頭一位追來的,橡膠棍當暗器,狠狠甩出去,正中瘦子的後腰,那瘦子吧唧一聲仆到地上,上麵幾人上去就踩蟑螂一樣,吧唧吧唧使勁跺,那瘦子慘叫連連,路對麵又拐過來一輛車衝上來時,胖的一下子輸了膽了,被後麵兩人揪著,叭叭叭……清脆連響,放炮仗一樣,耳光扇個不停。


    “哇,這地方剽悍。”耿寶磊瞠然道,那缽大的拳頭,蒲大的巴掌,可是拳拳到肉,聲聲作響啊。


    “這地方真民主哈,居然沒有警察。”包小三興奮地道,管千嬌沒理會,她知道這家夥的三觀早毀,視角和別人不一樣。


    說話著那倆被揍得就隻剩下躺地上哀嚎的份了,打人的來迴搜著,手機、手表……關鍵是相機,還不止一部,除了身上微型的,又有人扭送來的兩人,大大小小相機居然七八部。


    追來的車裏,此時才下來一位刺靴、馬褲、身長剽悍的男子,有人把東西指給他,他朝著被攆住的幾人呸了兩口,狀極不屑。


    “他媽的,這裏是你們能來的地方麽?還特麽偷拍。”有人跺了胖的一腳。


    “還敢還手。”有人叭聲給了瘦的一個耳光。


    “跑啊…跑啊…”更有人踹著被揍得慘兮兮的兩人。


    這場麵剽悍的一塌糊塗,就光天化日這麽多人眼前,打得血淋淋的,愣是沒有個圍觀,仇笛注意到了那個領頭的漢子,還穿著類似保安的製服,他小聲問:“你們看,這是出什麽戲?”


    問的是賣雜格的小生意人,他一指影城的方向道:“那邊才演戲。”


    再一指這裏道:“這裏是幕後,都是真滴。”


    “那打這麽兇,這幹嘛呢?”耿寶磊凜然問。


    “好像叫什麽什麽狗.日……狗肉……”


    “狗仔隊?”


    “哎對了……就是這個大隊的人,一來就被揍,賤骨頭麽,被揍了還來……”


    賣羊雜的慢條斯理說著,舀著湯,眼都沒抬一下。這光景倒把仇笛幾人嚇住了,仇笛指指管千嬌胸前掛的相機,管千嬌很不自然地,塞包裏了。


    這事發生的,實在讓人心虛啊,萬一偷拍被逮住,像這樣被揍一頓,那可慘了。


    沒有更慘,隻有最慘,不一會兒來了兩輛警車,沒有抓打人的,反而把被打的,都帶上警車給拉走了,看得四人眼眨巴眨巴,嚴重懷疑迴到萬惡舊社會了。


    “大叔,那誰呀,這麽牛逼?”仇笛小聲問。


    “新來的吧?他你都不認識啊……祁連寶,賓館、飯店,還有那兒的車,都歸人家管。”羊雜老板隨意一指,正是鎮邊那一溜送貨的大貨廂,每台造價得三十萬。


    仇笛隱隱地一絲不詳之感,窮山惡水出刁民,如果刁民還不夠可怕的話,那有錢的刁民就足夠讓人恐懼了。這不,痛揍了一幫狗仔隊的,滿地的血漬、鞋子,看也不看一眼,祁連寶上車揚長而去,這時候,才有不知道誰家的狗兒,追著血漬去舔。


    幕後插曲結束,正式表演開始,劇組有數家,大巴、中巴、小麵包,一個勁地往進塞人,當然,這都是群演和配角的待遇,主角和劇組,都是專車載人,從七時開始,各色車輛浩浩蕩蕩開往影視基地,在風幹的路上揚著一片黃塵,煞是壯觀。


    包小三眯著眼睛,從拇指大的望遠鏡裏瞧。


    管千嬌在試著鏡頭,把這個場麵攝進去了。


    從街上迴來,此時站在小二層民居上,恐怕剛才心裏的陰影還沒有散去,仇笛在撿拾的裝備,一部三防手機,內嵌的高清攝像頭,可以隨時拍照,據說每秒可以曝光四十次,絕對是偷拍利器。耿寶磊拔弄著手表,這也是個偷拍工具,摁一表鍵就ok。還有打火機似的、紐扣似的,剛到手裏,仇笛都有點懷疑哈曼公司是不是娛記出身,偷拍工具這麽多。


    本來覺得十拿九穩的事,這時候可有點犯嘀咕了,耿寶磊不放心地問著:“千嬌,這活太危險啊,你看剛才那幾個被打的。”


    “那不一樣,他們是跟蹤來此地的影星以及影視劇的拍攝進度,迴頭就賣照片,不被揍都不可能。”管千嬌道。


    “咱們的性質也差不多啊。”耿寶磊道。


    “所以你就小心嘍。”管千嬌道,這裏頭就耿寶磊最膽小,她看著仇笛問著:“你也害怕?”


    “我不是你該擔心的,不過,我還真有點擔心你。”仇笛道,兩眼深沉,星眸劍眉的,讓管千嬌像被灼了一下似的,趕緊避開他的目光了。隻有不知趣的包小三插進去,湊在管千嬌身邊道著:“沒事,嬌,要說打架,間諜咱是業餘水平,打架可專業水平,咱老家就是少林寺那片的。”


    “別廢話……我安排一下,今天開始,仇笛,你和寶磊實地走一趟影視基地,我和三兒去一趟鎮北這個未峻工的建築樓。”管千嬌收拾著東西道,包小三一看,那兒離鎮上還有幾公裏,像是一座開發商跑路留下的爛尾樓,這地方有什麽意義,他剛要問,管千嬌催著:“服從調度,這是公司安排的。”


    “你安排啥,我就幹啥。”小三屁顛屁顛追著管千嬌,管千嬌提醒著兩人把門鎖好,先帶著包小三走了。


    仇笛和耿寶磊隨後下了樓,那兩位卻是已經出了巷口,耿寶磊不時的側眼看仇笛,估計是心裏陰影還在,冷不丁仇笛一巴掌拍著他的肩膀,嚇了他一跳,側頭時,仇笛笑著問:“別怕,咱們又不是衝明星隱私來了,肯定不會被打滴。”


    “哦,那就好,明天我和小三一組啊。”耿寶磊道。


    “為什麽?”仇笛愣了下。


    “三兒人品不咋地,不過打人沒問題,我見過。很厲害的啊,三拳兩腳就把一警察放倒了。”耿寶磊羨慕地道,身處此地,對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感觸太深了。


    對此,仇笛隻能抱之以嗬嗬了。


    出了巷子,熱鬧勁還沒過去,又來一中巴,綽號好來塢那貨在扯著嗓子喊群演到場,那上車的和羊出圈一樣一個勁擠,擠不上去的,直接爬車頂上,就奔赴影視基地的幾輛驢車也是人滿為患,累得那驢昂昂直叫喚,趕驢在扯著嗓子吼:先交錢,一人十塊!嗨,別往上擠了,把驢累著咋辦,還拍戲呢,


    怎麽古怪裏就透著點幽默呢?


    仇笛和耿寶磊互視一眼,雙雙笑了。


    ………………………………


    ………………………………


    沿鎮北街往北,出了鎮子,出了舊木鐵絲和鐵皮擋著的簡易牆,風景又瞬間大變了。


    好大的一個土圍,應該是本鎮當年圈養牲口的地方,幾處還留著柵欄,不過現在已經全部變成垃圾場了,滿場幾乎都是一次飯店盒、筷子,白裏透汙的一片,期間花花綠綠的,是各式小食品的包裝。


    對,垃圾場,別指望這種地方還會有垃圾處理場,就擱這兒一層一層倒著,年深日久的,即便如此空曠的地方,也是惡臭嗆人。全場正中一條路,估計是方便倒垃圾的土路,一路延伸著,三五公裏外,就是管千嬌要去的地方。


    不過包小三不清楚此舉的用意,隻是一座爛尾樓而已,這座樓處在山坳後,主體工程已經完工了,而且看地理位置,選擇的相當好,最起碼不像鎮上那兩幢賓館,不倫不類地破壞了古鎮的格局。


    “這是去幹啥呢?”包小三問。


    管千嬌隨意答了句:“你說呢?”


    “難道,垃圾裏有情報?”包小三好奇了。


    “猜對了。”管千嬌笑道,迴頭給了包小三一個戴著口罩的笑臉表情。


    三兒樂了,屁顛屁顛跟著,想找話題,卻沒有找話題的經驗,可他這嘴又憋不住,半天憋了句:“今天天氣不錯啊。”


    管千嬌沒理他,包小三豈能放過這個獨處拉近距離的機會,他挖空心思想想又追著搭訕:“今天早上羊雜味道也不錯啊。”


    管千嬌氣著了,在臭氣熏天的環境裏討論美食,真難為這貨一點都不嗝應。


    咦?好像管千嬌發現新大陸了,身處此地,包小三好像一點都沒有不適的感覺,她詫異的看了眼,同情地問著:“你不臭啊?”


    “哦……”包小三看看,搖搖頭:“這兒空曠的,不算臭,和我們住的那地下室差遠了,那地方特麽什麽味道都有,根本分不清春夏秋冬,一年到頭就一個味。”


    “現在,首都不是取締這個地下租住屋嗎?”管千嬌問。


    “拉倒吧,首都還說人均存款突破四十萬,集體奔小康了呢?你看我這得性,不覺得那是瞎話麽?”包小三以身作則,直接駁斥之。


    管千嬌無語地笑了,和一般苦逼相比,這幾位經常自嘲的,倒比自歎自艾的更讓人覺得可愛。最起碼那種積極的生活態度,很讓她為之歎服。最起像三兒這樣的能活得到現在還活的這麽快樂,難道不是奇跡嗎?


    “三兒,你這樣,說不定就實習結束了,哈曼公司也不招你啊,那老板謝紀鋒不是講了麽,信錢,別信契約。”管千嬌走著又道,免不了為包小三的將來擔心,像他這樣子,恐怕一家正規公司,沒有勇氣接納。


    “不招就不招唄,又不是沒地方混……咦,比如這地方我就發現,是塊風水寶地啊。”包小三道,突然停下來了,看著樓宇,眼睛亮了。


    “你懂風水?”管千嬌意外了。


    “不懂。”包小三搖頭,解釋道:“我是說,這是塊能掙錢的好地方,信我不,這裏麵住的有人,而且是一家。”


    “這裏麵?”管千嬌不信了,走到這兒生活垃圾被很多建築垃圾取代了,臭成這樣,怎麽看也不像能住人的地方啊。


    她在納悶著,耶,奇怪了,樓後麵跑出一小孩來,蹦蹦跳跳的拿著根木棍在玩,緊跟著,又是一位。


    管千嬌佩服得直瞪包小三,邪了,你想像的不到的地方,似乎他早就料到了。


    “你怎麽知道?”管千嬌愣了下。


    “收破爛的唄,全鎮這麽大,沒有一家這樣的怎麽可能。”包小三無所謂地道,一看管千嬌犯愣,他解釋著:“我爸媽就是收破爛的,我就是這種環境裏長大的,太熟悉了。”


    噗……管千嬌被雷倒外焦裏懶。


    果真是熟悉無比,他走到近前,扯著嗓子一喊:“過來,小孩。”


    三個小屁孩,穿得像索馬裏難民,黑不溜秋的、髒不拉嘰,不過卻不怯生,有位問:“幹啥?收瓶子?”


    “耶……”包小三聽到鄉音,鬼叫一聲,然後親切地道:“老鄉啊,你哪哩滴。”


    “駐馬店的。”


    “耶,恁信陽滴,離你們老家不遠啊。”


    “我沒去過信陽。”


    “沒事,下迴哥帶你去……你家大人哩。”


    “分瓶子哩。”


    “………”


    老鄉見老鄉,兩眼放光芒,三個小孩頓見親切,為兩人帶著路,進了環形樓包圍的大院,哦喲,像見了變形金剛一樣把兩人震在當地了。


    兩人合抱粗的大編織袋子,都是踩扁的瓶子,瓦愣板、玻璃瓶、爛衣服甚至還有泡沫塑料,分門別類整著,整整摞了幾人高,小孩叫著大人出來了,管千嬌要準備時,包小三噓了聲,示意他對付。


    也是,老鄉見老鄉,胡說心不慌,就見包小三和一對夫婦扯上了,都是河南鄉音,說得那叫一個親切,什麽來看看你家多少貨了,什麽價格了,什麽時候能拉了,一來二去,包小三說想看看,兩口子一點懷疑也沒有,看吧,就這價格,主要是塑料,完好包裝木壓壞的,一個兩毛三,其他的按噸賣。


    兩口子指了幾個地方,估計是忙著做早飯,顧不上招待,讓他們隨便看,反正也不怕偷走,兩人背過身去,拐過破爛堆,包小三拿著手機,快門摁著不放,一揚手再收迴來,顯示就已經有十幾張成型了,管千嬌拍著照片,卻是好奇問著:“這些保存完好的塑料瓶幹什麽?”


    “那當然,迴去一灌裝,就是賣幾塊錢的飲料,俺們老鄉,全國各地收呢。”包小三得意地道。


    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管千嬌不問了,她估計,包小三沒少幹這事。


    “我們河南人理想,你沒聽說過吧,推平喜馬拉雅山,萬裏長城貼瓷磚,漂洋過海好要飯,五湖四海收破爛……”包小搖頭晃腦地講著,頗有一番為景仰同鄉裏先行者的意思,聽得管千嬌那叫一個哭笑不得,還真別說,這理想確實挺遠大的。


    兩人在這幢十二層、五十餘米長的樓裏走了幾圈,真有點可惜,就剩最後的裝修和亮化工程了,不知道為何這樓棄之不用了,現在全部成了收破爛一家的容身之地,一二層房間裏,幾乎堆滿了各式各式的分類垃圾。


    拍了一圈,用時不長,兩人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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