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一座城啊。


    每每觀瞻總讓來者如此讚歎,甕城本身就是有數百年曆史的古跡,據說最初是開發旅遊景點的,但實在過於荒涼,投入太大,地方政府又窮得叮當響,這才以招商引資的形式,由華鑫國旅投資開發,前後曆經數年,在風沙侵蝕的古堡原址開發出了如今的大西北影視城。


    慢慢地走過磚砌的拱門、土堆的城牆、木紮的酒肆、繁體書就的招牌,古樸的風格讓來者仿佛穿越了時空之門。不獨是景致,影視的拍攝給這裏注入了活力。


    大街上雜耍的,一把亮銀槍眼花繚亂,要飯的神情惟妙惟肖,渾身破破爛爛。逛街的勁裝紮身,標準的西部裝束,巡邏的一身皂衣,槍戟林立,幾個古裝拍攝的場景,看得仇笛和耿寶磊大開眼界。


    “影視基地,好像挺掙錢的是吧?租場地就行了。”仇笛問。


    耿寶磊笑了笑糾正道:“眼光還不夠,租場地和收門票是最低級的經營手法。”


    “周邊效應嘛,這誰不知道,餐飲、旅遊都是一大塊收入。”仇笛道。


    “不獨如此,如果經營成品牌,比如形成文化產業,這裏搞培訓基地,搞旅遊產品開發,甚至於以場地、服裝、建築為代價入股影視劇,更甚至於包裝上市,那財源就更廣了,知道迪斯尼嗎?一個米老鼠的卡通,就征服全世界了。”耿寶磊道。


    “紙上談兵誰不會,你說的那玩意,咱們下輩子也摸不著邊啊。”仇笛搖搖頭道,耿寶磊笑了笑不作解釋,不過仇笛轉眼又來問題了,他小聲道著:“你發現沒有,這裏經營好像有問題?”


    “什麽問題?挺好的啊。”耿寶磊道。


    “不對,影視基地是華鑫國旅開發,大西北影視娛樂有限公司負責管理,是他們的子公司,可周邊卻和他們無關,你看鎮裏,沒有這個公司logo做的車,兩家破賓館,一看就是土八路修的,氣派沒氣派,條件沒條件。還有最關鍵的一個餐飲,除了私人小店,就是盒飯了,這麽大的產業多少張嘴,怎麽放著這麽大生意,往外扔呢。”仇笛道。


    “是啊,不能緊張成這樣吧?房間、就餐,都緊張。”耿寶磊也省悟了,配套設施就沒一樣跟上的。


    “所以,理論和實際是兩碼事,大公司他在小地方,特別是民營的,它未必服這個水土,不是說笑話啊,你把迪斯尼開中國來,城管拆不垮它,遲早也得被工商稅務加上地方政府吃垮它。”仇笛嚴肅道,在大小公司幹了不止一天,這點心得還是有的。


    耿寶磊吃吃笑著,無從反駁,這是國情,絕對如假包換。


    兩人一路偷拍,都是手機揚著走,越走看看明白了,這地方很開放,拍電視和看電視是兩個概念,最起碼拍的時候是不錄聲的,隻有形體動作,就像看沒翻譯的外國片一樣,根本不懂,何況又是分鏡頭,不剪輯到一起,你恐怕連意思都不明白。


    不但不明白那些拍故事,更不明白的是哈曼讓幾個人此行的深意,仇笛又念及此事,問著耿寶磊道著:“寶磊,這裏麵就沒有什麽秘密可言啊,幾乎可以隨便拍啊。”


    “你想說什麽?”耿寶磊腦子不笨,知道仇笛心裏的疑慮。


    “我是說,就這麽個鳥不拉屎,蛋殼大的地方,沒什麽秘密,比如這影視基地,幾十塊錢就搞定了。”仇笛道。


    “差矣,這是分情況,二三流的小公司、二三線的演員,奔這兒拍外景,當然不怕你拍了,他們巴不得製造點八卦呢,可他們還不夠格啊……真正的一線大牌,那出行和外賓規格差不多,私生活是嚴格保密的,他們接的片子再爛也是大賣,在沒出爐以前,保密防範肯定嚴了,別說咱們這些二路貨,就專業狗仔都未必挖得到消息。”耿寶磊道,他畢竟受過點藝術熏陶,比仇笛略強。


    “那你說,會不會是提前得到消息,某大牌或者某大戲要到這裏取景,讓咱們提前埋伏在這兒,挖點內幕?我可聽過啊,有一半的商務公司都有類似的業務。”仇笛道,如果是這個原因,他倒容易理解了。


    “有可能,那怕一條有價值的內幕,都有可能造成轟動效應,不過,好像不太像啊,偷拍得相當專業啊,咱們那設備也跟不上啊,總不能臉對臉學包小三去拍人家裙底吧?”耿寶磊道。


    兩人自己把自己問住了,無解,暫時擱淺。


    而且別看戲中光鮮啊,真正的實地可能和想像中差別太大,特別是那些掙零錢打短工的群演。這不牆根一位揉著腳的群演在說了:“真他媽的,一個鏡頭,一上午逛十五迴了,導演還說不行。”


    “你走路馬步,一看就是放趕車的,當然不行了。”群演同伴道。


    又一位乞丐拍攝間隙在發牢騷:“渴死了,曬了一上午太陽。”


    “不掙錢時候,你個懶漢不也是天天南牆根曬太陽。”有人罵了。


    罵人的是郝來運,那個矮壯八字胡的演職中介,看樣子在影視城是管理層,仇笛和耿寶磊一見這人,兩人吱溜一鑽小胡同走了,郝來運似乎發現了,追著上去找,不過沒兩人跑得快,他悻悻罵著:


    “日尼馬的,二拐家娃才幹了幾天,都學會放人了。”


    許是放人私下收錢在這裏不算很意外,郝來運沒迴事,這麽大的攤子,各劇組都要場景的群演,這邊脫了民裝,轉眼就要換軍裝,脫了軍裝沒準又要蒙古裝,他這正事都忙不過來呢。


    這不,添亂的又來了,步話響了,直接在吼著:


    “唿叫好來塢……唿叫好來塢……”


    一聽這就是那個劇組有臨時變動了,郝來運小步顛著跑,到甕城邊上,一位留著長發、戴著墨鏡的副導已經怒氣衝衝地迎上來了,劈頭蓋臉訓著郝來運:


    “我說好來塢,你坑人是不是?想讓我們走你明說啊,不想讓我們再來了,你也明說啊,有這樣坑人的麽?”


    “哪兒坑您老了?”郝來運還疑惑著呢。


    副導一指群演隊,一半上年紀的,他憤然道著:“我要三十個年輕力壯的勇卒,你給我三十個老弱病殘。”


    又一指一位一把胡子的:“瞧瞧他,死活不剃胡子,穿上勇卒服,還是收破爛的得性。”


    再指一位年紀太小的:“那個,成年了沒有?你看能組一個隊麽?我還得給他們訂製服呢。”


    郝來運一聽是這事,陪著笑臉解釋著:“真不巧,南影也來拍外景,他們要得急,兩天就走,就把人先給他們了。”


    “那我們不急是不是?劇組一天開支好幾萬,投資是摳摳索索花,我們耽擱一天算誰的?”副導直接捋著袖子要開幹了,不過不是打人,他指著郝來運的鼻尖道著:“給你三十分鍾,給我湊齊三十個,個頭一般高的群演,否則咱們的合作到此終止,甭指望我帶人再來。”


    “別介……您等著,我馬上給您找去,全鎮一半人都在這兒呢……等著啊……馬上就來,用不了三十分鍾。”


    郝來運一見副導發飆,又見全劇組都不善地看著他,不迭地跑去找人了,這些劇組可都是全鎮的財神爺,能不惹,盡量就別惹,一個圈子口碑相傳的,壞了信譽,生意恐怕不那麽好做。


    郝來運這個“好來塢”的綽號真不是白叫的,最起碼在群演裏那是頭兒,這個劇組拽一個,那個人堆裏扒一個,急火了把維持秩序的保安也拉上了,不多會就湊了一隊人,匆匆往拍攝地趕的途中,又見那倆鬼頭鬼腦在影視城裏轉悠的,他大吼一聲:“站住……抓住他們。”


    拐彎照麵了,相隔距離太近,人一哄而上,把仇笛和耿寶磊堵了個正著,仇笛和耿寶磊驚得舉手投降,解釋道著:“好來塢大叔,我們就來玩玩,啥也沒幹哈。”


    “廢話,走,給你們找點事幹。”郝來運一揮手,簇擁著人走。耿寶磊見個個神情繃得很緊,他緊張地道著:“啥事,我們可啥也幹不了。”


    “裝死會不。”郝來運問。


    “沒裝。”仇笛道。


    “真沒裝。”耿寶磊強調道,以為未請擅入,要吃虧了。


    “讓你們裝死。”郝來運強調道。


    口氣太硬,似乎理解不對,仇笛道:“我們真沒裝,就從後門進來玩了玩。”


    “跟你們這些特麽得沒文化人說話就是費勁,讓你們當迴演員,裝迴死……能把你累死啊,便宜你們了,外地來的,不交錢根本別想露臉,快點。”郝來運訓著斥著,一幹人匆匆趕往現場。


    這倒放心了,演迴死人而已,沒有比這個更簡單的了。


    又來了二十多位,按個子湊合挑了三十人,兩隊,眨眼間,耿寶磊和仇笛換上了帶卒的古裝軍服,抽著道具刀蹭蹭響,就是太輕了,副導把人一聚,說戲了。


    很簡單,三個分鏡頭,第一個,列隊走過,八秒。第二個,大俠從城頭飛下。第三個,砍瓜切菜一般,把一隊勇卒砍翻在地,十九秒。副導講了,關鍵是第三個鏡頭啊,要死的有點創意,有點新意,別特麽都噴口血就往下倒,讓大爺大媽看了都嫌都嫌太假,來,給你分配一下怎麽死。


    從來沒有想到難度這麽大,有一刀搠透死的、有砍脖子鮮血飛濺死的、有一腳踹出十幾米死的,還有一刀把敲得七竅流血死的……輪到仇笛時,副導一瞅,一揚手喊武打設計道:“這個形象不錯,讓他和主角對兩招。”


    “那我怎麽死啊?”仇笛興奮了,好奇地問。


    “拉鋼絲,摔城牆上摔死。”副導道。


    “啊?”仇笛一看幾米高的城牆,嚇得掉舌頭了。郝來運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拽著仇笛,直喊著:“指導指導,這個,形象氣質俱佳,我們花好大功夫培養滴。”


    那邊人給拉走了,這邊耿寶磊也聽到自己的死法了,被踢起了飛刀,釘在牆上了。


    戲一說,就開始,試了幾次,郝來運直怕再出漏子,邪了,武打指導直誇仇笛身手不錯,挽刀花蠻像個樣子,耿寶磊更是一技獨秀,刀搠透心涼是這麽拍的,射出來刀……馬上切的下一鏡頭,下一鏡頭,穿著衣服上就粘著刀,像插在胸口……耿寶磊穿著帶著的刀衣,往牆上一貼,雙目一睜,嘴角流血,好一個死不瞑目。


    “好,就這麽睜著眼睛死,太有型了。”導演從鏡頭裏都看得喊上了。


    開拍,一隊巡邏勇卒從城牆下走過,喧鬧聲起,有人闖關。接著從城牆上飛下來一位勁裝持刀的俠客,隊伍圍攻而上,他左一刀,砍死一個、右一挑,搠死一個,飛起一腳,踢飛一個……直打到仇笛麵前,砰砰左右兩刀相碰,都是慢動作啊,跟著鋼絲一起,把仇笛吊起來了,而主角卻做著單手托人的動作,鋼絲一甩,甩到了城牆上,怎麽看也像主角把官差,給扔出去了。


    咚……撞到了城牆上,仇笛哎喲了一聲,撞得屁股生疼,呲牙咧嘴地被放下來了。


    啊……耿寶磊裝腔作勢地來了個驚恐表情,貼牆、瞪眼、死不瞑目狀。


    “停!”導演喊話了,眾人一興奮,這下好了,仇笛剛爬起來,那導演卻又喊著:“摔城牆上那個動作不錯,再來一迴。”


    “啊?”捂著屁股剛站起來的仇笛,瞬間苦臉了。


    郝來運可樂歪了,直和那位副導吹著,瞧瞧,沒騙你吧,我們這兒人文化不高,素質還是挺高的,就這死相,專業水平也不過如此啊。


    這一關在仇笛的一瘸一拐和耿寶磊一臉幸災樂禍中,總算過去了,群演沒什麽地位,交了服裝,現場領錢領盒飯票就打發了,兩人很榮幸的在這裏賺到第一筆錢,二百二十塊,本來是整數,被發錢的郝來運給扣了八十中介費。


    不過讓兩人更感興趣的是吃飯的場麵,三輛大貨廂就停在城牆根邊,整個貨廂都是泡沫箱裝盒飯,即來即吃,即吃即走,兩人以群演的身份在旁邊轉悠了好久,有點明白為什麽管千嬌要讓來實地看了,還專門提到就餐。


    盒飯的菜品,質量、價格、數量,那幾乎是對整個影城基地當天劇組人員多少、經營者收支等商務細節,最直觀的反映了。


    這份情報。輕而易舉地進了仇笛和耿寶磊的手機。


    ……………………………


    ……………………………


    傍晚時分,三個人從羊尾巴胡同轉悠出來了。


    今天結束早,早早吃了飯,管千嬌忙著整理幾人收集迴來的照片,仇笛草草說了影視基地的情況,看管千嬌忙乎著,包小三又不停地騷擾,幹脆,把人都帶出來了。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管千嬌心領神會地對他笑了笑,那笑挺甜的,很純,讓仇笛咂摸了好大一會兒。


    小三是被以喝酒的名義帶出來的,一聽兩人居然上鏡頭了,還掙了兩百多,他的腦子開始轉了,拽著耿寶磊道:“我說,今天我也發現了一個好機會,那幢爛尾樓,一家子收破爛的,那分類的,光塑料瓶子,應該就值一兩萬。”


    “你什麽意思?”耿寶磊暈菜了。


    “你咋這麽笨呢,我是說,這個生意咱們其實能幹了啊,”包小三道。


    “什麽生意?”耿寶磊沒明白。


    “一年四季不缺瓶子撿。”仇笛笑著道。


    “對,還是仇哥聰明,沒本生意的,你們幹不?我可能找上人。頂多賄賂下影城那些管事的,這片破爛就全歸咱們了。”包小三的發財大計,終於講明白了。


    這個直接能把人雷倒在胡同裏的理想,耿寶磊可是無語了,仇笛笑著道著:“理解一下啊,寶磊,每個人都有一個逼格的理想,像放羊的說,我發財了以後就不放我兒子放羊了,我雇人放;就像收破爛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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