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談何容易?煙水亭邊,你用青色絲絛綰就了我的心結,江南的水光瀲灩了你的眼,你已是我一生的水源,潤我幹枯的視線,柔我冷硬的心痂。忘記你,不如忘記我自己!

    忘,談何容易?煙水亭邊,你用青色絲絛綰就了我的心結,江南的水光瀲灩了你的眼,你已是我一生的水源,潤我幹枯的視線,柔我冷硬的心痂。忘記你,不如忘記我自己!

    時間短得像縮水的綢布,十年的時間很快,快如煙花綻放,隻留下了空氣中濃濃的火藥味,也會在空氣中慢慢地稀薄散去,消失得渺無蹤影。

    夜幕降臨,晚風習習,蕭拎著千難百易買來的祭品和冥幣坐上出租車,車在白馬山火車車站往南環的路上不緊不慢地奔跑著,蕭心中難言的情愫在慢慢地擴散。十餘年了,小雨點,你是蕭今生至死不渝的愛人。

    當車拐上南環,淚水已流滿了蕭的臉,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重現。珊,從相識到你為我離去雖然隻有三個多月的時間,你卻如一株常春的藤深深地紮在我的心房,成了我心中不可觸摸的痛,成了我今生今世最真摯的愛戀。

    五四青年節,基地和泉城中醫學院搞聯歡,蕭被挑選做學生參觀的向導和講解員。麵對一大幫都是同齡人的天之嬌子,侃侃而談的蕭難免手心裏捏了一把汗,熟悉的軍事專業知識結合著一些軍事趣聞被蕭講解的妙趣橫生,不時引起學生的歡唿和掌聲。可最讓蕭為難的就是一些學生不著邊際的問題,讓蕭的迴答幾經險處還生,心驚肉跳,印象中一個叫小雨點的是其中最刁鑽的一個小丫頭。

    下午的文藝聯歡會上,蕭是學兵大隊派出的主持人,而地方學院派出與他搭檔的恰恰就是那個刁鑽的小雨點,相視默契地一笑,他們就投入到緊張的溝通協調工作中去了……

    “下麵該我了,你快幫我拿著”蕭驚奇地接過小雨點的話筒,展開報幕單:維族獨舞——陳珊。

    “快,報幕呀!”陳珊在身後推蕭,蕭有點驚慌失措地走上舞台。

    “下麵是陳珊——陳珊為大家表演維族獨舞。”

    蕭迴頭望見陳珊調皮、嬌叱的鬼臉。蕭在幕後看著陳珊阿娜多姿,栩栩如生的舞姿,沉醉在她如三月春風中的楊柳飛舞,六月河塘裏夏荷擺動的豐腴般的舞蹈中……

    “怎麽樣,我的兵哥哥”陳珊接過話筒在蕭的耳邊輕聲問道。

    “什麽呀!”蕭的難言沒有掩飾住內心的欣賞。

    “他們怎麽叫你‘小雨點’。”

    “因為我是小家碧玉呀!”

    “是嗎”

    ……

    “蕭,電話”

    “好的!”蕭丟下正在看的專業書跑去隊部接電話。

    “喂!你好!”

    “嗨!我是小雨點,你還記得我嗎?”

    “哦!”蕭驚詫了,他慌忙收斂心神,一邊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一邊警覺地望著周圍的情況。

    “我在你們基地外麵的小賣部,你可以來嗎?”

    當初聊什麽已經被歲月衝淡了,隻記得那個初夏的黃昏,一抹殘陽的餘輝籠罩著珊遠去的身影,珊像一隻夕陽下舞動的蝶。一切在悄悄地發展,你來我往的交往都在秘密的進行著,蕭和珊知道他們的感情是部隊紀律所不允許的。每次,珊就會在蕭的中隊營區晃一圈,蕭要好的幾位戰友和同鄉就會告訴蕭,他們就會在車場或基地外麵的小賣部見麵,因為那裏都是蕭的好朋友或老鄉單獨的崗位,他們會給蕭和珊提供一切的便利。蕭和珊的感情在一次次見麵的時間裏升華,周日的結伴同遊是他們最快樂的相會,珊會在僻靜的地方為蕭表演自己不同的民族舞蹈,而欣賞珊的舞姿成了蕭今生最大的享受。珊的柔情和體貼牢牢栓住了蕭漂移的心,每次提心吊膽的約會是他們樂而不倦的事,拉著珊的纖手是他們唯一親密的接觸,但無數次觸撞蕭今生的情懷……

    “蕭,小雨點出事了”王軍匆匆跑到訓練場告訴蕭。蕭一下呆住了,蕭傻了,不知該怎麽辦?

    “你讓我叔往車場打電話,就說:讓蕭去司令部。”同鄉的小靳說,他叔叔是司令部的參謀。

    蕭一路狂奔,在大門口會同王軍和靳參謀一塊往出事的地點,一路上蕭把他們甩了一裏多地。在南環路的鐵路立交橋口蕭看到了一群人和幾個交警在勘察現場,一輛帶掛的紅色大貨車失控撞在路旁的圍欄上,宛如一頭死氣沉沉被製約住的怪獸。在貨車的掛車尾部,一輛自行車被撞的甩在路邊,蕭心愛的人倒在一灘暗紅色的血泊裏,邊上散落著兩個方便袋包著的東西。

    “蕭,你要冷靜,這離基地不遠”隨後追上來的王軍緊緊地抱著淚流滿麵,欲撲上去的蕭,隨後而來的靳參謀在蕭耳邊輕聲說:

    “你這樣會害了我們幾個的。你放心,我會安排在她火化前再讓你看看她的。”

    王軍和靳參謀一邊安慰蕭一邊把蕭往迴拖。蕭在暗無天日的日子裏煎熬著,那種撕心裂肺的痛一直在撕咬著蕭破碎不堪的心,而蕭又不得不裝出一臉的平靜,蕭明白:事一但暴露出來,他的幾位好朋友和同鄉都逃不脫部隊紀律的懲罰。蕭從王軍送來的消息知道:小雨點中午吃包子想起了蕭,給蕭買了四個包子和一雙布鞋,在來的路上被同方向行駛的大貨車掛翻的。

    兩天後的中午,中隊長告訴蕭:靳參謀找你幫忙,你去司令部找他。蕭來到靳參謀的住處,看到王軍也在,靳參謀說:“蕭,我們已經見過小雨點的父母了,幫你解釋了你們的情況,並得到了老人的理解。你要體諒人家失去女兒的悲痛,安慰安慰他們。”蕭的淚水已鋪滿了他的臉頰。

    在中醫學院附近的賓館,蕭見到了兩位老人,痛失愛女的憔悴和悲傷爬滿了他們的臉。蕭“撲通”一聲跪在老人的麵前大哭起來,哭喊著:“伯父,伯母,小雨點是我害的,你們打我吧!你們罵我吧!”

    “孩子,她有你這份感情也值了,我們了解她的性格,你也不容易,這不怪你。”老人淚流滿麵地扶起已完全失態的蕭……

    蕭陪著老人去白馬山的醫院再次看停在太平間小雨點,她一臉平靜地躺在床上,蕭仿佛又看到她飛舞在自己眼前,那優雅、輕曼的舞姿在蕭麵前飛舞。蕭撲過去,鋪天蓋地撕心裂肺的嚎啕痛哭把幾天的壓抑與無奈全宣泄出來了……

    當蕭醒來時,他靠著王軍躺在太平間外的椅子上,他們按住蕭想起來的身體說:“蕭,我們幫你,就是衝著你們倆的這份真情來的。人,總有一別的……”

    蕭從靳參謀的口袋裏拽出鋼筆和紙,寫下自己家和部隊的地址,跪在出來的老人麵前說:“爸媽,以後我就是你們的孩子,你們老了,我給你們養老送終,披麻戴孝……”這是蕭今生第一次向父母以外的人喊爸媽。

    ……

    蕭靜靜地守在小雨點遇難的地方,反複地念叨著:親愛的,我來了!

    夜靜了,身邊不時飛弛過一輛輛汽車,蕭點燃買來的燒紙和冥幣,反複地念叨著對另一個世界愛人的名字。夜風席卷著燃燒著冥幣飛舞著,在淡淡地火光煙幕中,蕭又看到她翩翩的舞姿……

    珊兒,你如一顆流星劃過了我的心空,落成冷硬的心痂,沉重的枷鎖背負在我每個夢境,明知無望,卻固守著僅存的堅持!十餘年過去了,你依然是我心底、夢境最美的一道風景。

    暮色四合,天邊的浮雲已漸暗。人走茶亦涼,有明月,照你的背影涉水而過,十丈紅塵飾你以錦繡,千朵芙蓉衣你以華裳,而你竟無半點眷顧。就這樣,你輕易地穿越了我一生的滄桑。

    在夢中的路途

    有一片芳香四溢的百合穀

    在晨曦裏

    我渴望的眼眸凝望

    一株株濕漉漉的百合

    隨風而搖曳

    繽紛吹散了

    清晰又迷朦

    一對翻飛的蝶溫柔地炫舞

    輕盈而流暢

    如晴空裏的蔚藍

    如原野上的翠綠

    眼裏的沉靜與憂傷

    心卻甘願

    或喜或悲地追逐

    即便終將失落

    也甘願為失落癡狂而舞

    ……

    隔一世的山水,你是我不能迴去的原鄉,與我坐望於光陰的兩岸。

    彼處桃花盛開,絢爛如漫天淒豔的紅霞,你笑得從容,而蕭卻仍在這裏守望,落英如雨,印證我佛拈花一笑的了然。

    愛,如此繁華,如此寂寥。

    這座城市很繁華很安然,也很包容,如我們當時的性格。而我在這裏隻呆一天,明天便踏上歸途。如若沒有你的靈魂在這裏安息,它在我的眼裏隻是一座毫不相幹的空城。

    風起,花落,秋涼。將塵俗瑣事折疊,束起。是夜,蕭悄悄走出房間,獨立風起蕭瑟的陽台,靜靜地把弄著手中的茶具。俯看茶葉在滾水裏旋轉著,綻放著身體所有的激情和美麗,看似一杯淡綠色晶瑩剔透的固體裏鑲嵌或包裹著恬靜的生命。空氣裏彌漫著珊兒的氣息如影相隨,不離不棄,是最忠實的觀眾。一股清香的熱氣在升騰中撲麵而來,片刻迷離了神智。輕呷一口香茗,圓潤微澀的茶水在舌尖打了個轉,溫柔地滑下。微張開雙唇深唿吸,滿嘴頓時甘甜,霎時頓悟:想念一個人就是這種微苦後的甜蜜。

    今夜黑幕如遮,繁星渺渺,安然若素恰如我意。於是這樣的夜,哪裏也不想去了,什麽也不想去做了,隻想立在這沁涼的陽台發呆。雙臂緩緩合攏胸前,藉以抵禦那濕潤的涼意沾身。噙一抹淡若雲煙的淺笑,仰首,蒼穹如黛,那一抹入眼的黑給了人最穩妥的慰藉,最神秘的放縱。這樣的黛黑是溫潤的,它給了人一種超然離世的脫俗感。一直抗拒與黑有關的東西,隻是抗拒不了這無邊黑夜的迷離,才明白,那溫和的黑恰似這夜的眼睛,那麽低調、淡定、柔和地審視眾生,無端生出幾分萬家燈火之外的憐意。心是空的,人是寡淡的,隻因一份偶然的獨立,這無邊的夜色竟是屬於自己一個人演繹孤獨的舞台。於是一些風煙俱淨的薄涼感覺,霎時如潮水,頃刻間漫頂而過。

    夜深了,深秋的涼風樓外勁吹,室內卻暖如三春。心靈不曾睡眠,獨獨望著窗外如同兩排哨兵一樣的街燈。明知你的靈魂就在這個城市的夜裏飄蕩,卻無法測知你所處的方向。這又何必知道?整個城市上空都有你笑靨如花的靚影與曼妙的舞姿。

    蕭迷離的心智在飄忽遊蕩,眼眸在流轉中定格在不遠處一座戒備森嚴的大院落,心突然像被一隻鐵爪無情地攥緊,僅有的血液也被壓榨的點滴不剩。一道心痂被無情地揭開,血淋淋的傷口汩汩流淌著鮮血,在傷口上迅速綻放成一朵朵迎雪怒放的紅梅,那傷,那痛,讓蕭不由自主地倒吸著冷氣……

    院落大門前佇立著兩個宛如路燈一樣表情嚴峻的哨兵,這裏是泉城陸軍學院。蕭曾是這裏的學員,從小向往的將軍夢是在這裏開始飛揚的,也是在這裏匆匆凋零的。蕭,在珊兒遇難不到一年的時間,由於他是全師唯一一名有坦克三項專業技術等級證書的士兵,加上他出色的表現,優異的軍事素質,被保送到陸軍學院來學習。進入軍校深造,成為一名職業軍人一直以來是蕭多年的夙願。

    到學院報到第一夜開始,珊兒遇難的血淋淋場麵就開始侵入他的夢魘,如一個如影隨形的靈魂在他身邊遊蕩。然而,無論他怎樣對抗、舒緩、掩飾……都無濟於心頭的痛。那是一種心如刀絞、無可忍受、無可抑製的痛,他以為他是明白人,他以為他可以從容、達觀……但無論怎樣他都無法給自己的靈魂找到皈依的棲息地,讓浮躁的靈魂趨於平靜,舒緩……他甚至采取最古老的辦法,去祭奠珊兒,花錢請人去做法事,這一切都無濟於事,還是難逃噩夢的追隨。他始終弄不明白,一直愛他惜他如命的女人,會如此侵擾他的生活,讓他如此不得安寧,失魂落魄……

    “蕭,離開這裏,快離開這裏……”蕭再次從噩夢中驚醒,反反複複咀嚼著愛人重重複複的叮嚀,口口聲聲的呐喊,瞬間頓悟了一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機緣。這是一種警示,一種心與心碰撞的警示,隻是自己被功利蒙蔽了雙眼,沒有體會到身在天國愛人的心意。

    第二天,他毫不猶豫地向學院遞交了申請退學的報告,返迴原部隊,脫下軍裝離開了他魂牽夢繞一往情深的軍營。

    沉戈軍旅一直是蕭心底難以言喻的痛,鬱結成他心底一道冰冷的心痂,潛伏在他難以觸摸的靈魂深處。多年以來,一身威武的戎裝一直是他難以割舍的心結。每當身邊劃過那身草綠,都會吸引他炙熱、羨慕、嫉妒的目光,直到那綠消失在他的視野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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