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原本不易,世道也的確艱辛,無論經受什麽樣的打擊,都要咬牙掙紮向上。”父親希望他保持青春的勇氣與純良,父親認為這是一個人走出家門,走向社會最大的選題。

    青春是黯然的、煩躁的、殘酷的,也是莫名其妙的!

    過於成熟的世界,蕭卻犯了最簡單的錯誤。

    那是九八年的夏天,天地間宛如一個炙熱的大火爐,太陽像銅盾一樣肆無忌憚地橫行在天空上,炙烤著這世間的萬物生靈。

    樹上的知了拚命地“知了,知了”地喊叫著,有點歇斯底裏地瘋狂。房間裏的電風扇吱吱啦啦有氣無力地轉動著,宛如一位病入膏肓的暮年老人在餘生的歲月蹣跚前行著。屋子裏收拾的井然有序,牆上橫裱著一幅毛筆字,是陸遊的詞《釵頭鳳》和他表妹唐婉的和詞;白色的寶麗板做的寫字台書櫃上,一盞紅色帶著流蘇的台燈,和一排堆砌的整整齊齊的書籍。

    蕭隻穿了一條小三角褲頭,趴在床上酣然入夢,一條白底青藍色的毛巾被半壓在他身下半拖拉在地上。

    “蕭,蕭…”一個與蕭年齡相仿的毛頭小夥,急匆匆地闖了進來,邊喊邊推著熟睡的蕭。

    “怎麽了呀?跟你家失火了一樣。”蕭邊拉扯著毛巾被邊抬手擦擦惺忪的雙眼。

    “東被窯頭村的黑頭他們幾個打了,看樣子打得不輕。”

    “什麽?”蕭頓時機靈了許多,憤怒爬滿了扭曲的臉龐。

    “東傷的不輕,你看我們怎麽辦?”

    “我靠他媽的,先去看看東,再說。”蕭翻身起床,抓起搭在椅子背上的衣褲,三下五除二就穿戴完畢,邊紮著皮帶趿拉著鞋邊往外邊走去。蕭迴頭說:

    “嘎兵,你把門拉上。”

    “哎!” 那個叫嘎兵的毛頭小夥邊答應邊隨著蕭走了出來,隨手拉上了房門。

    嘎兵推著蕭家門口的自行車,飛身上車,蕭緊趕兩步縱身騎在後座上,自行車像脫韁的野馬飛馳而去,車後是一溜淡淡的黃色塵霧嫋嫋升起,瞬間就迅速在燥熱的空氣中灰飛煙滅了……

    “東”蕭急火火闖進東的房間,看見東鼻青臉腫地靠在床頭,身邊坐著同村的小強與疤眼。

    “蕭,你來了。”東掙紮著要起來。

    “你躺著別動,怎麽迴事?”蕭向前緊垮兩步坐在床頭東的跟前。

    “我今天去城裏迴來,路過窯頭村,被黑頭他們三個攔住,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了起來。”

    “打完東,他們還說:你不是蕭的兄弟嗎?叫蕭來也照樣收拾他,太他媽張狂了。”小強搶著說。“是不是這麽說的?”蕭逼視著東問道。

    “蕭,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是皮外傷。”東諾諾捏捏地說。

    “你呀!就是太老實,都被人打了,還說這樣的話。”

    “蕭,我…”

    “你別管了,我就不相信反了天了。小強你今晚去我們村,我和嘎兵等著你。”蕭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放心吧!哥。”小強毫不猶豫地答應著,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

    暮色四合,天漸漸地暗了下來,天空已經稀稀疏疏撒了幾顆星星。平靜的夜,悄悄降臨了,襯托一種暗淡、平靜、安詳的氛圍。

    夜風習習,帶來絲絲清涼,與燥熱的白天形成鮮明的對比。清爽的夜風吹過臉頰,清新、愜意、涼爽,但也澆不滅蕭心頭的滿腔怒火,他翻起枕頭下的褥子,拎出一把三八大蓋的軍刺,別在腰上,打開床頭櫃,拿出一件深藍色的春秋夾克穿上,和嘎兵匆匆而去。

    大街兩旁三五成群地坐著納涼的人們,許多人家把飯桌搬到了街上,悠閑地吃飯納涼。“叮鈴鈴,叮鈴鈴…”嘎兵不厭其煩地打著自行車鈴,後座上的蕭,一臉平靜卻掩蓋不住他滿心的火氣與煩躁。

    ……

    “小強”蕭望著村頭跨在自行車上的黑影喊道。

    “哥,我們三個行嗎?”小強有點心虛地問道。

    “闖進他家,最好把他和家人分隔開,速戰速決,打完就撤。”

    “好!我們聽你的。”嘎兵和小強齊聲應道。

    窯頭村西頭,街頭的第二家,正房是三間坐北朝南的土牆大瓦房,正房兩邊都有耳房,左邊是兩間略低正房的廂房;院牆有兩米高是黃土垛壘的,中間是青磚一砌到頂的門樓,這就是黑頭的家。

    蕭他們三個在村口找了個比較方便而且隱蔽的地方,把自行車藏好,鬼鬼祟祟地潛行到黑頭的家。嘎兵與小強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守在離黑頭家四五米的地方,蕭悄悄摸到黑頭家的院子門口,探頭張望。

    院子裏一片安寧,正房的條案上放著一台黑白電視,吱吱啦啦地放著並不清晰的電視節目,一個黑影蹲在正房的門檻上,邊喝著稀飯邊不時舉頭看著電視。“黑頭”蕭咬牙切齒地低吼著,他按耐住不斷上漲的怒火,慢慢退了下來。嘎兵與小強看著蕭退了下來,連忙走了過去。

    “黑頭蹲在門檻上吃飯看電視呢?估計他家人都在堂屋。小強你在後麵關院門,嘎兵我拽出黑頭後,你把他家人反插在房裏。”蕭簡短地交待著,隨後三人悄悄摸向黑頭家。

    蕭小心翼翼地推開院門,與嘎兵悄悄潛行向黑頭的背後。農家小院依然是一片安寧,與往日沒有很大差別,幾串悄悄潛行的腳步卻帶來了幾分殺機與血腥。

    “啊!”黑頭被蕭拽著腦門後的頭發摔在院子裏,嘎兵迅速拉上屋門,用早已準備好的木棍插上門搭,與此同時小強也插上了院門。三個人對摔倒在地的黑頭拳打腳踢,在一片哀嚎聲中,一位老婦人從西耳房匆匆跑了出來。看到兒子被人打倒在地,喊叫著衝過來,撲向她最近的蕭。在你推我擋的打鬥中,欲掙紮起身的黑頭撲向被母親拉扯的蕭,蕭揮手向黑頭打去,誰知順在手臂下的刀刃迎著黑頭的臉劃了下來。霎時鮮血飛濺、哀叫嚎起,老婦人丟開蕭撲向兒子。始料未及的事突然發生了,蕭三人在驚呆片刻之後,倉惶而逃,拉開院門衝了出去,門外聽到喊叫趕過來的人看見蕭拎著把血淋淋的刺刀,都慌忙閃身後退,三個人奪路落荒而逃……

    鄉派出所門口,蕭兩臂抱著頭懊悔地蹲在地上,母親在身邊焦灼地走來走去,不時走過來踢蕭一腳罵道:“混小子,看你怎麽辦!”

    “快!你興叔出來了。”蕭循著母親的喊叫望去,看見村長從派出所走了出來,便起身迎了上去。

    “叔…”

    “混小子,打架就打架唄!幹嗎還帶著刀呀!”

    “我…”

    “不要怕,進去把實際情況講講,先去看守所住幾天,我和你媽會想辦法的。”

    蕭跟著村長與母親無奈地走了進去。

    房間裏坐著一個中年男警察和一個身穿便裝的女人,男警察一邊和村長寒暄著,一邊指著桌邊的椅子示意風坐那裏。送走村長和蕭的母親,男警察進來說:

    “小郭,我問你記錄。”那女的點了點頭。

    “小夥子,你不用怕,你能主動和家裏人來投案,是很好的表現,你把昨晚的具體情況說說吧!下麵我問什麽,你迴答什麽。”

    “嗯!”

    “姓名”

    “汪蕭”

    “年齡,出生年月”

    “十八,七一年臘月初五”

    “那是還不到十八周歲了”

    “是的”

    “家庭住址”

    “尚一大隊”

    “說說事情的經過”

    “昨天中午,黑頭夥同別人打傷了我的朋友,並揚言要收拾我。我義憤填膺,便在昨晚夥同朋友嘎兵和小強,去找他算賬。我們昨晚衝進他家,把他父親和妹妹反插在屋子裏,原以為他母親也在的,沒想到他母親在夥房。他母親聽到打鬥聲就跑了出來,他母親死死地拽著我,黑頭就想從我這裏掙脫,在你推我擋的打鬥中,我順在手臂下的軍刺誤撞上撲過來的黑頭臉上,後來我們害怕了,就跑迴家了。這件事的經過就是這樣的,注意是我出的,人也是我傷的,與他人沒有關係。”

    “嗬!你小子滿義氣的嗎?”

    ……

    兩個警察押著戴著手銬的蕭,走上一輛警用吉普,那輛警車嗚叫著絕塵而去。

    蕭垂頭喪氣地坐在警車上,一種本能的感覺,他扭頭望去。在迴頭的瞬間,從後窗看見母親在派出所的門口滿含淚水望著拉他而去的警車。望著媽媽傷心、憂慮的眼神,蕭終於深深體會了那句話:媽媽知道孩子受的和將受的所有委屈,孩子卻不知道媽媽已受的委屈。自己一時的感情衝動,不能自持,卻帶來終生的悔恨,給母親帶來如此的傷害,不安與內疚充滿了腦海,蕭慚愧地低下了頭

    ……

    看守所,是限製人正常出入的地方。蕭常常抱著雙膝,把頭深深埋在胸前,這樣的動作是心的重壓讓他逃逸現實的唯一動作,也有迷失脆弱自己的惶恐在裏麵。蕭的青春沒有了活路,過早地夭折在一次衝動中,宛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被風雨打折了枝條,在等待命運的宣判,是怒放,還是凋零。

    生活中惡的邏輯的代言者,最終成為惡的結果的承擔者。蕭不是惡,他不該是承擔者,他隻是被莽撞的青春撞了一下腰。親朋好友都明白蕭的罪不應該是這樣的結果,不應該讓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夭折在一次偶然的風雨中。都在努力斡旋這件事,私下和受害者的家屬協商調解,挽救彌補他們的損失,讓他們撤案。蕭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不應該讓一次偶然的衝動給他的人生道路留下汙點。

    特意從單位趕迴來的父親從看守所接出滿臉恐慌、羞澀的蕭,沒有絲毫的埋怨與責怪,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生活原本不易,世道也的確艱辛,無論經受什麽樣的打擊,都要咬牙掙紮向上。”父親希望他保持青春的勇氣與純良,父親認為這是一個人走出家門,走向社會最大的選題。

    一時的感情衝動,蕭淪落成了情緒的奴隸,也給蕭人生的道路上一次慘重的教訓。人生正是因為有了傷痛,才會在傷痛的刺激下變得清醒起來;人生正是因為有了苦難,才會在苦難的磨練下變得堅強起來。

    漫漫人生旅途中,失意並不可怕,受挫也無須憂傷,隻要心中的信念沒有改變,隻要自己的季節裏沒有冬天,即使風淒雨冷,大雪紛飛,艱難險阻隻是人生對你另一種形式的饋贈,坑坑窪窪也是對你意誌的磨礪與考驗。無論你在人生路上如何行走,請千萬別忘了你最初行走的姿勢,別忘了做人必須堅守的本色。生死有一劑解藥,這劑解藥的藥引,就是做人的品德。你倒下去,是因為背離了它,你站起來,必須要靠它。

    佛教裏有一句話叫急事慢做。就是著急的事情,要慢點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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