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靜的孤獨中,窗外斜風細雨,風兒的思緒隨著多愁善感的秋雨在飄蕩。我該怎麽辦呢?他們會把我怎麽辦呢?我能迴老家嗎?……

    熙熙攘攘的人群充沛著整個列車,過道,門口都是沒有座位的旅客,蕭在人海裏掙紮,滿臉是流離顛簸的無奈。隨著列車的顛簸,蕭坐在地板上抱著自己的書包,靠著不知是誰的行李昏昏欲睡,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夢鄉。

    “俄那包哩……”一陣熟悉的鄉音把蕭驚醒,蕭激靈地用袖子擦擦惺忪的雙眼,剛才的睡意跑的無影無蹤了。望著麵前兩個麵貌憨厚,又滿含睿智的臉,在不停地用家鄉話閑談著。望著他們,蕭想:跟著他們不就迴去了嗎?蕭怯生生地問道。

    “你們是那裏的?”

    “俄們是河南濟水哩。”

    “那村的呢?”

    “辛莊東逯寨哩。”

    那熟悉的地名就是蕭家的鄰村,蕭驚喜地脫口而出:“我是尚莊哩。”

    “哦!你大人哩?”

    “我……”蕭膽怯地小聲支吾著,本能地抱緊了書包向後挪著身體。

    “孩,你一人,咋出來哩”

    “我在盛平跟爺爺奶奶上學,想我媽哩,我媽在老家哩,你們把我帶迴去吧!”說著蕭的淚水就撲滿了臉頰,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們。

    “孩哩,你也真膽大,一人往家跑。我們還要去山西哩,要不就把你帶迴哩!”年長的老鄉伯伯有點不知所措地說。

    “查票了,查票了”一陣吆喝聲由遠而近。

    “你們把他交給公家,公家會想辦法的,肯定丟不了”一個陌生地聲音說。

    “孩,俄把你交給公家,他們會把你帶迴去哩。”年長的老鄉伯伯驚喜地說。說著拉著蕭往查票的人群走去,蕭在一片驚恐中跌跌撞撞地被帶到查票的乘務員跟前。

    “同誌,這孩是從盛平他爺家跑出來哩,俄們是老鄉,要迴去就把他帶著哩,可俄們還要去山西哩,這小的孩,丟了咋辦哩,你們把他帶著吧!”

    蕭望著周圍驚奇的目光,怯生生地緊緊抱著自己的書包,陷入一陣恐慌和驚悸中。

    “先把他帶著”一個聲音溫柔地說。

    一隻大手像鐵鉗一樣緊緊地扣在蕭瘦小的手腕上,隨著那隻手蕭跌跌撞撞地穿行在擁擠的人群中,最後被丟在列車的餐車上。

    蕭膽怯地倦縮在餐車的角落裏,翻著書包裏落下的饅頭渣,往嘴裏塞。“給他弄點吃的”那個溫柔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來。蕭扭頭望去,是一個掛著《列車長》牌子的漂亮阿姨,蕭衝著她憨憨地笑著。不一會,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放在蕭麵前,“小家夥,吃吧!”一個和藹的胖叔叔說著走了。蕭拿著筷子挑著麵條,邊用膽怯地眼光打量著周圍,全是匆匆的身影,根本沒有人注意他。一頭紮在碗裏,不停地往嘴裏扒著麵條,饑餓早已侵襲了他的全身。狼吞虎咽,風掃殘雲,幾分鍾那碗麵條就解決了,蕭望著空空的碗意味悠長。

    “說說你吧!小朋友。”

    “我……”蕭膽怯地抬頭望著走過來的列車長阿姨。

    “怎麽?吃飽了,不想迴答問題了。”阿姨邊說邊摸著蕭的頭,她轉身坐在蕭的對麵,摘下帽子放在餐桌上。迎著阿姨滿含笑容和藹地眼光,蕭的畏懼如退潮的海水在慢慢地一點點地消退。

    “我想媽媽了”蕭怯生生地說。

    “媽媽在那呢?”

    “河南省濟水縣辛莊公社尚莊村尚一大隊”蕭熟練地背出牢記於心的家鄉地址。

    “哦!那爸爸呢?”阿姨耐心地善善誘導著。

    “爸爸在陳倉氮肥廠炭化車間上班”蕭邊說邊伸手去摸餐桌上阿姨的帽徽。

    “你是從寶雞上來的嗎?告訴阿姨,這個就給你了”阿姨邊說邊把帽子扣在蕭的頭上。

    “不是,我跟爺爺奶奶在盛平上學。想媽媽了,迴去找媽媽,我是在西安上的火車。”

    “哦!那你告訴爺爺奶奶了嗎?”

    蕭茫然地搖了搖頭。

    “這孩子夠膽大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蕭扭頭一看,不知什麽時候,身後黑壓壓站了一大片人。

    火車在風雨中馳騁,蕭爬在餐桌上酣睡著,不知什麽時候蕭被列車長阿姨搖醒了。

    “快!孩子,下車了。”蕭迷迷糊糊地被帶下了車。

    “麻煩您!把這孩子送上往寶雞的車,讓寶雞站的同誌把他交給他爸爸,他爸爸肯定急死了,孩子你要聽伯伯的話。”列車長阿姨說完就跳上了徐徐開動的火車。

    蕭望著周圍陌生的環境,陷入了莫名的恐懼之中,抬頭看見那位伯伯胳臂上掛著《站長》的牌子。蕭被站長伯伯拉著帶進一個屋子裏,不一會,屋子裏來了許多陌生的叔叔阿姨們。他們問這問那,蕭倦縮在牆角緊緊地抱著自己的書包,怯生生地眼光在他們的臉上掃來掃去,像是詢問,又像是在尋找著什麽……

    “去,去,去,上班去,別把孩子嚇著。”在站長伯伯威嚴的命令下,屋子裏的人一哄而散,轉眼間就沒了蹤影。

    “孩子,你不要出去,外麵很多壞人的。”站長伯伯說完,拉開門出去了。

    時間在不緊不慢中流失,蕭挪挪麻木的雙腿,慢慢走到臨門的窗戶下向外望去。天空依然飄著毛毛細雨,遠處的景色在雨的籠罩下顯出模糊的輪廓,看不清楚是什麽!近處是幾條並行的鋼軌,不時有列車唿嘯而過,站台上不時走過行色匆匆的人……

    這是什麽地方,離家還有多遠呀!媽媽呀!您在那?我不去寶雞;我要迴老家;蕭的腦子裏不停的在翻滾著這幾個問題。

    站長伯伯急匆匆地走進來,望了蕭一眼,抓起帽子出去了。沒等蕭明白過來,一列火車徐徐開進了站台,隻見站長伯伯在雨中和一個從車上下來的叔叔在說著什麽,最後用手指了指蕭呆的屋子,又匆匆走了過來,蕭本能地往後退縮著,一種不祥的預感霎時籠罩了全身。站長伯伯衝進屋子,抓住退縮的蕭,不由分說地拉了出去。蕭掙紮著向後拉扯著自己的身體,那個從車上下來的叔叔也走過來,抱著蕭往列車跟前去。

    “哇!我不去寶雞,我不去……”蕭一邊哭叫著一邊努力地掙紮著,無奈如何是兩個成年人的對手。在靠近列車的瞬間,蕭猛然本能地伸腿蹬在了車門的邊上,衝擊的慣性一下把蕭和車上下來的叔叔撂倒在地上。趁著那位叔叔鬆手的瞬間,蕭猶如脫籠的虎崽翻身向出站口衝了過去。

    “抓住他”站長伯伯一邊吆喝著一邊去扶倒地的叔叔。蕭在幾個人的圍追堵截下被摁住了,這時列車也徐徐開動了,蕭長出了一口氣放棄了掙紮,被帶到站長伯伯的屋子裏。

    “小家夥,還挺強的嗎?小楊,跟我來一下”站長伯伯說著走了出去,其餘的人也紛紛散了。

    在寂靜的孤獨中,窗外斜風細雨,蕭的思緒隨著多愁善感的秋雨在飄蕩。我該怎麽辦呢?他們會把我怎麽辦呢?我能迴老家嗎?……麵臨的一個個問題不停地在蕭小小的腦瓜裏來迴閃現。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天漸漸地暗了下來,雨夜的黑總是來的特別的早。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站長伯伯和小楊叔叔推門進來了。

    “走孩子,給你找個地方住,等你媽媽來接你。”站長伯伯笑著說。

    蕭狐疑的目光在他們臉上掃來掃去,想從他們的表情裏尋覓出一絲破綻,來預測自己將麵臨的命運是好是壞。望著他們平靜地臉,蕭戒備的心依然難以消退,在他們近似於押解的護送下,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腳步。眼光不停地在周圍遊走,來熟悉和默記周圍的景物,以應變自己認為不利的事件發生。在一溜上坡的街道中前行,緊張的心情不亞於逛了一次閻王殿,那幼小而近似本能的戒備至今記憶猶新。

    在三十餘年後,蕭從此偶過,仍能體會到當時的情景。走了大約有五百米左右,右拐進了一座兩層的小樓,一位年長戴著眼鏡的伯伯熱情地接待了我們。在與站長伯伯與小楊叔叔一陣寒暄之後,眼睛伯伯滿含慈愛親切地詢問起蕭:

    “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汪蕭”

    “家是什麽地方的呀?”

    “河南省濟水縣辛莊公社尚莊村尚一大隊”蕭怯生生地迴答著熟悉的地名。家,對他來說就是家鄉,就是有媽媽的地方。

    “媽媽叫什麽呀!”

    “馮榮”

    “爸爸呢?”

    “汪平”

    “在那上班呢?”

    “陳倉氮肥廠碳化車間”

    “你從那裏來,到那裏去呀?”

    “我從盛平來的,迴老家找媽媽”在與伯伯和藹親切的談話中,蕭的戒備在慢慢地消退,在談話的過程中,伯伯不時用筆在紙上記著什麽。

    “爺爺奶奶的地址知道嗎?”

    “塔南巷十六號”

    “叫什麽?知道嗎?”

    “汪正財,李秀蘭”

    ……

    伯伯仔細地不厭其煩的詢問著蕭的一切。“好了,你住在裏麵,等你媽媽來接你,好嗎?”

    伯伯說完拉開身後的門,大聲吆喝道:“老張,這孩子交給你了,照顧好他,等著他家人來接他。”

    蕭怯生生地打量著陌生的環境,忐忑不安地心情有點急噪。周圍都是高高的房子,蕭的前麵是一排數間的屋子,三個人懶懶散散地蹲在屋子的門口,猶如大人們說的監獄。伯伯說的老張衝蕭擺擺手,蕭怯生生地挪動著十分不情願的腳步走了過去,老張看著狐疑的蕭說:

    “這是政府的收容所,是專門收容外流人員的,在這等你家人來接你吧!”他一下就看穿了蕭的心思,仿佛知道蕭心裏在想的一切,蕭隻有乖乖地靠著他蹲了下來。

    “吃飯了嗎?小家夥”蕭畏懼地搖了搖頭。

    “那隻有等到明天了,這剛開過飯。”其實他又怎麽知道,蕭緊張的恐懼感哪還有吃飯的心情呢!

    夜已經黑的看不清眼麵的景物了,他們進了屋子,拉亮了電燈。蕭用一種複雜的眼光觀察著,這是連著的三間屋子,有點像老家的大瓦房。挨著牆是一排用磚頭壘的炕,炕上鋪著稻草編的草席,草席上亂七八糟的,扔著幾床破爛的髒兮兮的被子。蕭倦縮在草席上,望著門外的夜空發呆,這是蕭長這麽大第一次單獨在外過夜,又在這樣的環境裏。想著在家的溫暖,想著爸媽的疼愛,想著這一路的艱辛……

    無言的淚水在蕭稚嫩的小臉上恣意流淌,但在蕭幼小的心裏卻沒有絲毫的悔意,因為那陌生的都市生活不是他的,他的世界在那遙遠的有著媽媽慈愛的農家籬舍裏,那兒才是他的樂園……

    第二天,當蕭睜開惺忪的雙眼,外麵依然飄著綿綿的秋雨。蕭爬在床上想著:爸爸媽媽什麽時候來接我呢?我什麽時候能迴老家呢?……

    “開飯了,小家夥。”

    老張他們不知什麽時候起來了,不說還好,蕭的肚子已是空空如癟,饑餓霎時籠罩了蕭的全身。連忙爬起來跟著他們來到外麵,看見他們從右邊牆上的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窗口裏,端出一個個碗來。懷著驚訝,好奇的目光,蕭掂著腳吃力地望著,肚子也不那麽餓了。

    “還有個孩子,昨傍晚來的,你看個小,我幫他遞過去。”老張對裏麵說。

    哦!原來裏麵有個人在為他們遞著飯呢!蕭接過老張遞過來的兩個粗瓷大碗,一碗是能照出人影的玉米糝稀飯,一碗是一點鹹菜和一個玉米麵饅頭。抓起饅頭狼吞虎咽啃起來,好香呀!可能是肚子太餓了,一會工夫蕭就把自己那份消滅了。蕭用袖子擦擦嘴意味猶存地問:

    “張叔,中午吃什麽呀?”

    “慫娃,想的美哎!一天就兩頓飯呀!”

    “啊!”蕭驚訝地看著空空如幾的碗呆了。

    ……

    一天,蕭就在幻想與期盼中煎熬著,想著家裏的種種好處,想著父母的疼愛,想著衣食無憂的日子……期盼著父母早點來接他,期盼著外麵自由的天地,期盼著下一頓飯的來臨……日子就這樣在幻想與期盼的兩棵藤的纏繞下,不緊不慢地複始了一天又一天。

    第五天中午,蕭已經適應這種無所事事的生活,坐在門口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汪蕭,過來。”尋聲望去,看見眼睛伯伯站在蕭進來時的門口招手,蕭一臉驚訝地慢慢站了起來。

    “小子,你家人來了”老張在身後說。

    “啊!”喜悅的笑容霎時布滿蕭幼稚的臉龐,三步並著兩步竄到伯伯麵前。

    “裏麵掉有東西嗎?”

    “哦!書包”蕭轉身往屋裏跑去,抓住書包就返了迴來,在門口迴頭向老張他們揮了揮手,算是告別了。

    “媽……”蕭吞下下半截話呆住了,原來想象中的媽媽沒有來,映入眼簾的是爸爸滿臉的笑容。蕭象霜打的茄子一樣——低下了頭,心想:一會準得挨頓暴揍了。剛才的喜悅一下不知飛到那裏去了,低著頭看著爸爸和伯伯交接著手續和幾天的生活費。

    “小家夥,以後別再亂跑了,看大人多操心呀!”伯伯撫摸著蕭的頭笑著將父子倆送出門外。

    “想吃點什麽?”爸爸抱著蕭的肩膀關懷地問。蕭驚悸地搖了搖頭,心裏在想著即將到來的暴風雨,那還敢奢侈什麽呢!在沉默中一路走來,到了火車站的廣場。

    “來,坐下”爸爸招唿著驚悸的蕭。

    “說說,你想迴寶雞呢?還是老家?”蕭抬起頭用驚悸地目光在爸爸的臉上掃視著,期盼能搜索到某種信息。

    “不用看,不打你,征求你的意見。”

    “老家了”蕭小心翼翼地哼到,還沒有蚊子的叫聲大。

    “你走出家門的勇氣呢?不說就迴寶雞了”爸爸笑著調侃到。

    “我想媽媽了”蕭脫口說出了自己的意願。

    “好小子,終於說出自己的心裏話了”爸爸笑著撫摸著蕭的頭。

    “這是慰勞你的,在這等著,不要亂跑,我去買迴老家的車票。”爸爸將一包熟肉遞給蕭,轉身走了。蕭一邊抓起熟肉不分青紅皂白拚命往小嘴裏塞著,一邊望著爸爸的背影想:我終於可以迴去了,夢魂牽繞的故鄉啊!笑容洋溢在稚嫩的臉上,剛才驚悸、拘謹的樣子早不知丟在那裏去了,一邊滿嘴冒油地咀嚼著美食,一邊洋洋自得地掃視著身邊來來往往的人流。

    “走,去看看車站那些叔叔,伯伯們”不知什麽時候爸爸拎著兩包東西迴來了。蕭極不情願地拖著雙腿在爸爸身後踢踏著,一付事不關己的懶散樣,好象爸爸的作為是多餘的,原來他在記恨站長伯伯和楊叔叔的欺騙,讓自己坐了幾天的‘牢房’。蕭走到車站的雨棚下,再也不願走了,爸爸無奈地放開雙手,自己拎著買的禮物向站長伯伯的屋子走去。蕭遠遠地一臉漠視地望著滿含謝意笑容的爸爸和站長伯伯寒暄著,一邊恨恨地念叨:哼!不是他們……

    少不更事的蕭怎麽會明白前途潛在的危險與莫測,步入中年後的他常常為自己當年的無知和愚昧感到愧疚與歉意,‘好人一生平安’常常用內心的祈福來表達自己對他們的謝意!

    下午三點左右,蕭和爸爸坐上了返鄉的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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