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姝道:“天這麽冷,你在外麵幹什麽,還不進來睡覺。”

    聽到她的聲音,高昶身體明顯震了一震,不過他沒有迴應。元明姝叫了他一聲,見他沒有吭聲,也沒有轉頭,她返身迴去了。元明姝坐在小榻上,案前放著一盞鎏銀燈台,蠟燭燃燒了一半,她用小剪刀剪了剪燈芯。

    這個時候,她心裏就格外的平靜,事情發展到了一種程度,她突然就看開了。

    最壞也不過如此。元明姝盯著蠟燭頂端跳動的火苗,心裏想,是這樣,她還沒到絕路。

    高時芳見到高桓,還沒有開口說話,就迎來了劈頭蓋臉一巴掌,這還沒迴過神來,又被一腳踹倒在地。高桓平常是不對兒子動手的,但是他打起兒子來也從來不留情,高時芳二十多歲的人,多少年沒挨過打了,被這兩下嚇的魂飛魄散,終於知道事情嚴重。他晃晃悠悠爬起來,抹了一把鼻子下流出的鮮血,高桓打他不需要理由,他不能問,隻能立刻認錯才能逃過父親的盛怒,他立刻端端正正當著高桓跪穩了,大聲叫道:“兒子有錯,請父親責罰!”

    雙手捧了馬鞭獻上,高桓接過鞭子狠狠抽了他一頓,抽的他皮破血流,麵有厲色痛罵道:“混賬東西,你找不到女人了嗎?你那府中養了幾十幾百的女人不夠你享樂,還要去碰你弟弟的女人,我怎麽養了你這麽個不是人的東西!”

    高時芳聽到這話也很窩火,針鋒相對道:“父親把他當兒子,他可不見得把父親當爹,父親現在處處向著他,說不定哪天就會被這個白眼狼反咬一口。他現在是看到咱們高家有權勢就來投靠,他看中的不過是父親的權力。”

    高桓怒氣更甚,一個窩心腳幾乎沒把他踹死:“你個混賬東西,你說別人,難道你看中的就不是你爹的權力?這幾年你哪一迴給你父親身邊盡過一迴孝道?每日隻顧享受快活,你親娘死了都沒見你掉一滴眼淚,對我的話當麵一套背後一套陽奉陰違,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現在有能力了硬氣了,嫌我這當爹的擋在你前麵礙著你的路了?”

    這話把高時芳嚇了個激靈,他終於知道這通打挨的是為什麽了。

    非是為了元明姝,而是高桓在懷疑忌憚他。

    而這懷疑忌憚的原由是什麽,他是心中明白的,當初元子政帶兵包圍大將軍府,要殺掉高桓的時候,他得到消息隻顧跑路,逃離洛陽,驚慌失措之下,卻壓根忘了他父親高桓也在城中,一家父子,他卻隻顧著自己逃命,害的高桓差點身死。他先逃迴軍中,安

    定下來才反應過來高桓還沒跑掉,當時就嚇的後背一身冷汗,冷汗的同時他還生出了另一種想法,高桓死了,他的兄弟們也全都死了,以後就沒有人在他上頭,高家的軍隊以後就是他的了。不光他有這個想法,當時軍中有幾個將領,以為高桓死了,嚷嚷的推舉高時芳接替高桓做太原王,要追隨他上洛陽去殺了元灝給高桓報仇。

    當然整個軍營都在嚷嚷著這件事,眾人剛要行動,高桓卻在死士的保護下逃迴來了。高時芳那會已經風風光光的接替了高桓,正在誓師興兵,高桓迴到軍營後,當時是整個臉都黑了,他沒有說話,高時芳卻感覺到他父親看他的目光中帶著一股徹頭徹尾的寒意。高桓攻下洛陽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當初鼓動讓他接替太原王位置的幾個將領全部找借口殺掉了。

    這才是根本原因,而元明姝這件事隻是個導火索,高桓終於控製不住對他動了手。

    高時芳哪受的住這話,嚇的幾乎沒全身癱軟,他是萬萬不敢和高桓對抗的,高桓在軍隊中的地位還有這些年積攢的威望人氣絕不是他可以挑戰的,要是失了父親的歡心,他就隻有死路一條,神仙菩薩都救不得他。他惶恐聲辯道:“父親言重,兒子承受不起,兒子從來沒有那樣的想法,父親莫要說這樣的話了,兒子實在惶恐難安。”說的幾欲下淚。

    高桓道:“行了,別在我這裏裝模作樣,滾出去。”高時芳還要辯解,高桓已經轉身離去。

    高時芳心中既恐懼又憎恨,麵對這種情況卻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心裏涼颼颼的走出大將軍府正門,天蒙蒙亮,他看到高昶的身影正向大將軍府來。他穿著一身緋錦袍,青玉籠紗冠,玉帶束腰,十分挺拔利落,高時芳和他正打了個照麵,他心中雖不喜,卻仍強行繃了笑臉要給他打個招唿:“二弟……”高昶卻仿佛沒看到他,眼睛不曾抬的邁上台階進去了。

    高時芳笑容凝固在臉上,高昶後頭,長史許琿和他施了一禮,跟著高昶一道也進去了。

    高時芳搓搓手指,咬了咬牙,心涼涼說,好啊,現在一個個都要反天了。

    其實他都不知道高昶是什麽時候變成他二弟的,他隻知道高桓一直挺喜歡這小子,總是有意的提拔他幫助他,他以為高桓氏看中高昶其人,想將他收為己用,卻萬沒想到還有這種事。高桓前不久認了高昶做義子,但高時芳知道這事並沒有那樣簡單,早在這之前高桓就對高昶很關心照顧了,甚至喜愛超過了某種限度。然而具體細節是怎樣他卻不得而知。

    他知道的,就是好像在幾日之間,高昶來到高桓身邊,高桓就對他喜歡的不行,幾乎言聽計從了。

    高昶顯然有一套討人喜歡的法子,這本事他是自問不如,心中很恨,這種人,靠諂媚悅上而進階,有什麽本事?說到底就是小人,他很瞧不起。他心中冷笑,你再討我父親喜歡,也隻是個外人,就憑你一個外人還想離間我們親父子嗎?

    他才不信,他是高桓的親兒子,高桓這人是最重親緣的,現在高桓活著的兒子隻有他一個了,他沒什麽可忌諱的,不論怎麽樣,等高桓死了,繼承高家權力的人都將是他,等到那個時候,他會讓這小子好看。

    高桓進了門,走過了好一段,才仿佛反應過來,迴頭問許琿:“剛才在門口碰見的那個人是大哥?”

    許琿頷首道:“正是大公子,他方才還開口同你說話,你該迴答他的。”

    高昶哦了一聲,道:“我沒認出來呢,還當是什麽人。”

    許琿無奈苦笑,也不好說什麽。

    高昶見到高桓,同往常一樣的,跪下端端正正的磕了三個頭,當做行禮。他認了高桓做義父之後,禮儀總是格外的莊重,學古人做叩拜,而高時芳卻是從來沒那心思的,高桓對高昶這個動作,一麵覺得他有些過分莊重了,一麵也覺得他在小心翼翼的在讓自己喜歡,不由也心中憐憫,憐憫多了也有點感動。他幾次讓他不要行此大禮,隨意就好,高昶卻說,兒子向父親叩拜表示尊敬是應當,不該散漫懈怠,那是不禮不敬的,高桓聽了就有些感慨,以後也沒再勸他。

    他叩拜完畢,高桓低了一隻手攙扶他起來。他雖然處處做的誇張,卻絕無卑躬屈膝之態,也絕沒有猥瑣諂媚的樣子,臉上的表情永遠是正直而坦蕩的,好像高桓真的就是他父親,他真的就是在向自己尊敬愛戴的父親磕頭。隻是出自孝順和禮敬,而不是作為一個人下人卑微的向人上人磕頭,以乞求獲得好處。正是因為這樣,高桓才對他格外的喜歡。

    高桓看他臉色蒼白,有些憔悴,不由的心疼了一些,拍他手安慰道:“那個混賬,連我這做父親的話都不聽了,隻是委屈了你跟姝兒。我方才已經教訓過他了,以後斷不會有這種事。”

    高昶沒有站起,再次向他磕了個頭:“多謝義父救她,孩兒無以為報。隻是孩兒留在這裏隻怕讓義父為難,呀讓義兄不高興,孩兒想請義父允許我去鄴城赴任,我想帶著妻兒一同去鄴城,雖不在洛陽,也能為義父效命。”

    高桓皺

    眉道:“你留在洛陽,我正要委派你官職,為何要走?”

    高昶道:“孩兒無心名利之爭,隻想安守一方,過點安穩太平的日子。”

    高桓麵有不悅,他冷了一會:“我現在正要提拔你,你卻想著要走,無非就是為了你那個女人。”他看向高昶,微紫的目光中有些慍怒之色:“不是我說你,你的誌氣難道隻有這點?有句話我一直想說你,卻沒機會說,你家裏那位,我看也並不是什麽賢妻,性子太強,人又不安穩,處處轄製著你,你在她的手上,連個跟頭都翻不動,還想做什麽大事。但凡能成大事者,哪個會像你這樣眼睛裏隻有兒女私情,整個隻盯著一個女人守著看著,我正想讓你納幾位妾室,也殺殺她的銳氣,免得她以後總不知道你是個丈夫。你可倒好,還非要往這牛角尖裏鑽了?”

    高昶道:“我想去河北,不單是為了妻兒,也是為了義父,義父現在這洛陽,可是依孩兒所見,這洛陽並不是義父能安穩立身之地,恐怕接下來就會戰亂四起,孩兒去河北,可以替義父平定一方,將來若有變故,也可為義父後援。”

    這話說出來,高桓沉吟半晌,高昶說的話的確是他的憂慮,他問道:“你想自己去?”

    高昶道:“孩兒自己去,請義父允許我帶上妻兒同往。”

    高桓思索了很久,足足有大半晚,高昶一直跪著等他的迴話,最終高桓向他道:“你既然要去,我給你五千兵馬,你可自己在軍中挑選,帶五千人去河北,朝廷若有變動,隨時聽我的吩咐。”

    高昶知道五千人已經是極限,高桓雖然信任他,但是也不能不忌諱,畢竟河北離洛陽天高皇帝遠,他一旦帶兵出走,高桓要想再控製他可就難了,他是要上天還是入地都無人能奈他何。現在河北是塊無主的地盤,地麵上全是亂兵叛軍還有流離失所的百姓,那裏有廣闊的天地供他馳騁。而洛陽,高桓如此大行不道,很快就將會迎來四麵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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