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響如同中場休息的哨音,暫時中止了所有的紛爭。


    蒼老的身體受到重創,元老目光呆滯地站在原地,連帶著他所施加的風壓也減輕了不少。


    在沃西琳的幫助下,帕爾默掙紮著站了起來,伯洛戈沒有反應,似乎是死了過去,艾繆則被卡在了廢墟裏,難以動彈。


    德比努力壓抑肉體的痛苦,慌亂地搜尋著自己斷裂的手掌,帕爾默看到此情,拄著銀劍朝著德比走去。


    帕爾默的戰鬥還未結束……從未結束。


    丘奇收起契科夫之槍,在升華爐芯的評級中,契科夫之槍屬於淨化之白級煉金武裝,也就是說,想要自由使用這件煉金武裝,至少需要負權者的階位。


    通常來講,以禱信者的階位,越級使用煉金武裝也是可以的,隻是自身的以太難以支撐煉金武裝的消耗,會變得極為吃力。


    可作為既定之槍的仿品,契科夫之槍的性質極為特殊,難以以常理揣度。


    契科夫之槍的性質大致可以分為三點,第一點稱作“填裝”,契科夫之槍會以消耗大量以太為代價,在槍膛內幻造出子彈,施以填裝,填裝這一過程會持續很久。


    以丘奇為例,他用了一周的時間,不間斷地消耗以太,才成功幻造出了這一枚子彈。


    不同階位、不同的凝華者,填裝的時間並不相同,為此契科夫之槍不適用於突發情況,大多應用在預謀已久的刺殺中。


    在填裝好子彈後,會觸發效果的第二點、“第一幕”,在“第一幕”的影響下,槍膛中的子彈會消失,隨即疊加出現在“射程”、也就是影響範圍內的所有目標上。


    最後是“第三幕”,使用者需要握持燧發槍,去觀測、確定並瞄準自己的目標,就此疊加的狀態消失,子彈確定存在於目標體內。


    扣動扳機,如時間迴溯般,子彈破體而出,迴歸槍膛,這看起來有些詭異,可倒轉時間去看,反而是丘奇隱蔽地命中了元老,而元老毫無反抗的力量。


    複雜且詭異的力量,最終所達成時間逆轉般的槍擊。


    用這“第一幕”與“第三幕”等笨拙的手法,來剪掉“射擊”的過程,完成“槍擊”與“命中”,而這正是既定之槍的力量。


    丘奇不喜歡契科夫之槍,在刺殺上它確實十分強大,但也過於笨重了,種種條件的限製,就注定了他應用的場合極少。


    過長的填彈周期,射程的限製,大量的以太消耗,如果失去目標,就無法扣動扳機等等劣處。


    如果讓丘奇選,他肯定是不會用這件煉金武裝去刺殺敵人,但沒辦法,這一次丘奇的敵人是守壘者。


    發動攻擊,便有被阻斷的可能,除非攻擊在一開始就完成了。


    除了契科夫之槍彎彎繞繞後、所做到刪除“射擊”過程的力量外,其它的刺殺手段都難以傷害到元老。


    即便這樣,契科夫之槍依舊殺死不了元老,如果是負權者,這一槍足以致命,可作為守壘者,元老的身體高度以太化。他還活著。


    丘奇扶著牆壁,大滴大滴的汗水流下,契科夫之槍對自身的消耗實在是太嚴重了,一槍過後,丘奇幾乎喪失了繼續作戰的能力。


    他覺得全身的以太都被抽幹了,精力也所剩無幾。


    元老捂著胸口,很快鮮血止住了,仿佛是流幹了般,他抬起頭怒視著丘奇,丘奇則頑強地再度舉起契科夫之槍。


    一段時間內,契科夫之槍無法再度觸發了,但丘奇還是狐假虎威般,舉起了燧發槍,和元老對峙了起來。


    “找到了!”


    德比從廢墟裏翻出了自己那斷裂的手掌,從攥緊的拳頭裏,扣出了攝政王之血。


    他興奮地朝著元老揮手,並朝著他跑去,德比明白不能再拖了,必須立刻完成賦血。


    德比的笑容僵住了。


    冰冷的劍刃貫穿了德比的腰腹,銀質與血肉接觸,發出火焰炙烤血肉的呲呲聲。


    帕爾默從背後抓住了德比的脖子,用力地將銀劍送入他的體內。


    德比與元老的階位都高於帕爾默,以太的流動根本瞞不過他們的感知,帕爾默反其道而行,他沒有調動任何以太,僅依靠著傷痕累累的肉體,爬出了廢墟,給予了德比背刺。


    簡單樸實的策略,在這精神高度緊繃的廝殺中,卻意外地有效,德比與元老都深陷契科夫之槍的威力中,絲毫沒有注意到帕爾默的靠近。


    “驚喜!”


    帕爾默低吼著,扳住了德比的脖子,抽出銀劍,照著喉嚨便要劈下。


    血液沸騰熾熱,爆裂的火光從帕爾默的胸口炸裂開來,沒有以太的保護,這一擊結結實實地命中了帕爾默,將他再度重擊迴了廢墟之中,這一次帕爾默沒能再爬起來。


    德比捂著胸口的傷勢,死亡與他是如此之近,恍惚間他覺得自己都能聽到死神靠近的腳步聲了。


    不……不是死神。


    元老唿喚著狂風,氣流裹挾著攝政王之血,朝著元老移動而去,蒼老的手掌距離永生之血一步之遙。


    一枚匕首破空而至,對於元老而言,這種攻擊實在是太可笑了,他甚至沒有去看那匕首的軌跡,僅依靠著疾風的擾動,便令匕首偏離了軌道。


    急促的腳步聲在靠近,沃西琳鉚足力量殺入戰場,元老輕蔑地掃了一眼她,隨手喚來狂風,擊退了沃西琳。


    在元老看來,這隻是他們的困獸之鬥罷了,自己距離永生近在咫尺。


    忽然間,那被蕩開的匕首上迸發著以太反應,當元老意識到自己中計時,伯洛戈的身影已與幻影匕完成了置換。


    密集的風刃令伯洛戈遍體鱗傷,左臂耷拉著,右手的幾根手指也早已斷掉,但他還是固執地舉起鐵錘,當頭砸下。


    “殺人……”


    伯洛戈的喉嚨裏傳來模糊的聲音,風刃切開了伯洛戈的喉嚨,鮮血溢個不停。


    “誅心!”


    駭魂之容,全麵爆發。


    一秒?還是兩秒?


    伯洛戈也不確定這極致的恐懼可以影響兩人多久,但隻要能稍微影響到,令他們的行動出現那麽不足一瞬的遲疑,對於伯洛戈而言,便已經成功了。


    德比與元老那驚慌、憤怒的神情清晰地映入伯洛戈的眼中,伯洛戈露出殘忍的微笑予以迴應。


    任由沸血所引發的焰火吞沒自己的身體,伯洛戈落下鐵錘,破開了重重焰火。


    這才是既定的命運,早已譜寫好的哀歌。


    鐵錘命中了懸空的容器,連同那攝政王之血,一並砸爛。


    伯洛戈來不及欣賞自己的偉大傑作了,元老咆哮著喚起狂風,伯洛戈被陣風卷入高空,當他再度摔的血肉模糊時,致命的傷口早已遍布滿了伯洛戈的軀殼。


    “不……不……”


    元老跪了下來,如同野狗般伸出舌頭,試著舔舐那散落的鮮血。


    你死我活的廝殺持續了太久,鮮血早已浸透了大地,攝政王之血與德比、伯洛戈的血混在了一起,令人作嘔的氣味從舌尖傳來。


    元老猛地抬起頭,一把抓住德比,瘋狂地喊道,“你來為我賦血!”


    依靠著攝政王的血液,元老可以一舉變成高貴的純血階層,但如果由德比進行賦血,他的血統則是德比的劣化。


    德比臉色慘白,他的階位要低於元老,如果由他來進行賦血儀式,儀式的過程將十分漫長,他需要一點點地轉化元老,但眼下的情況根本不會給他足夠的時間。


    來不及在意這些了,元老痛斥著死亡,他已經爬出了風窖,他再也不願忍受那樣的生活了……


    “鬧劇該結束了。”


    平淡的聲音自高空上響起,這時元老才意識到,那徘徊不斷的雷鳴,消失已久。


    元老仰起頭,緊接著沉重的風壓降臨,迫使他不得不跪了下去。


    伏恩懸於疾風之上,冷漠地注視著元老,仿佛是在看待著一具屍體。


    元老則流出了熱淚,曾幾何時,他也如伏恩一樣強大、年輕,如今他卻變成了這副模樣。


    “別逼我!伏恩!”


    元老舉起手中的《破曉誓約》,鮮血早已染透了書籍,每一頁都充斥著猩紅,狂風翻動著書頁,在風中獵獵作響。


    這是元老最後的籌碼,隻要《破曉誓約》還在手中,自己就占據著絕對的主動權。


    伏恩悲傷道,“對死亡的恐懼,已經奪走你最後的理智了嗎?”


    元老不明白伏恩的意思,下一刻狂風將書籍撕碎,破碎的紙頁如同雪花般漫天飛舞。


    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如既往。


    元老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明明幾天前,伏恩還與丘奇在風窖內確定了《破曉誓約》……


    拓印之書!


    元老呆滯地轉過頭,看向疲憊的丘奇,丘奇平靜地說道,“根據決策室的指令,在紛爭結束前,都將由秩序局保存《破曉誓約》。”


    元老得到的隻是拓印之書,真正的《破曉誓約》早在那一日就被換掉了……


    他們是故意演給自己看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抓住羊群中那隻不安的黑羊。


    元老喃喃道,“從一開始這就是場騙局。”


    “新的戰爭要來了,”伏恩應答道,“在準備好應對敵人前,我們先要保證自身的純潔性。”


    說來,這還是瑟雷給予克萊克斯家的教訓,即便是如此宏偉的永夜帝國,最終也毀在了瑟雷的手中。


    元老不再辯解什麽,他低下頭,自己白皙如玉的雙手正在發黑,皮膚變得褶皺、發脆,然後如陳舊的牆皮般剝落,露出暗紅色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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