嶙峋甲胄上一部分的金屬呈現銀白的色澤,一部分被燒的發黑,還有些許的類似烤藍的點綴,在金屬的邊緣,金屬燒紅滾燙,散發著陣陣熱氣。


    德比注視著這頭從焰火裏殺出的怪物,奮力揮起手中的短匕,短匕裏蘊藏著特化後的破魂之毒,與燒紅的鐵甲碰撞在了一切,輕易地擊碎了金屬,並在伯洛戈那已血肉模糊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劃痕。


    掙脫束縛,幕袍卷起德比的身體,融入黑夜,伯洛戈則揮出一道不斷延長的大劍,劈開眼前的黑暗,從那模糊的陰影裏,劈出一抹熾熱的鮮血,灑落在廢墟上。


    德比的身影憑空浮現,他狼狽地摔倒在地上,低垂的眼裏充滿了怨恨與毒辣。伯洛戈那一劍砍在了他的腿上。


    預判德比的行動,對於伯洛戈而言並不算困難,但在劈出這一劍後,伯洛戈沒有繼續追擊,而是站在原地,喘息著。


    伯洛戈的攻勢再怎麽猛烈,戰局再怎麽占優,依舊改變不了階位的差距。


    德比先前的攻勢令伯洛戈身負重傷,他完全是依靠著艾繆的以太補充,以及時溯之軸的不斷自愈,才支撐到了現在。


    甲胄熾熱難忍,伯洛戈的體表已經完全燒傷了,更不要說德比的短匕還命中了自己。


    破魂之毒沿著傷口侵襲著身體,放大的痛覺啄咬著伯洛戈的神經,換做其他人可能已經痛到昏厥,但伯洛戈覺得剛剛好,他很善於忍耐痛苦。


    伯洛戈覺得這算得上是自己的一種天賦,隻要他想的話,他就能無視痛覺,如同一台精密的機械,屏蔽掉那些無用的信息。


    風蝕鳥群的攻勢衰弱了下來,它們再度迴歸本能,四散攻擊著。


    想要統馭這麽一大批的支配物,需要精神的高度集中,伯洛戈的攻勢令德比難以繼續沉浸於指揮裏,隻能對著這些煉金生物,下達著模糊的指令,令它們繼續壓製著敵人。


    風銃的轟鳴不斷,高壓氣流推動著致命的劍刃,猶如穿甲彈般,在夜空中撕裂出一道道血線,而後風蝕鳥爆炸,火光在黑夜下延伸擴散。


    更多的風銃砸向了突進的澤菲林,幹擾著她的行動,但澤菲林憑借著她那矯健的步伐,還是殺至了伯洛戈身邊。


    破魂者上閃爍著以太的輝光,很少有人知道,澤菲林其實並不善於使用那鏈鋸大鐮,拳擊才是她最為熟悉的作戰手段。


    重拳落下,蘊含著劇毒的蠍尾彈出,破魂之毒迅速彌漫、擴散,毒霧接觸著甲胄,發出呲呲的聲響,腐蝕著金屬以及金屬之下的以太。


    澤菲林的心中閃過喜悅,她做到了,正如之前那樣,這一拳將貫穿所有的防禦,將劇毒送入伯洛戈的體內,即便伯洛戈也是不死者,但在他複活的這段時間裏,足夠澤菲林做太多事了。


    伯洛戈轉過頭,猙獰的麵甲破碎了一角,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臉龐,還有那顆冰冷無情的青色眼瞳。


    血沸的燃燒下,空氣都變得熾熱難忍,但在這高溫的環境下,澤菲林卻感到一股冬日的惡寒。


    伯洛戈什麽也沒有說,但澤菲林從他的眼神裏讀到了話語。


    “等到你了。”


    以太增幅充盈著伯洛戈的身體,霎時間,燒紅的甲胄破碎成群蛇狂舞,脫去了甲胄的束縛,伯洛戈的行動快如閃電。


    這是個陷阱,伯洛戈並未準備追擊,他等的就是澤菲林。


    在伯洛戈的扼殺下,高溫灼燒著德比的喉嚨,唿吸道浮現起了諸多的血泡,它們充血腫脹,堵住了德比的嗓子。


    德比陷入了窒息中,笨拙地將手伸進喉嚨裏,扣破了血泡,嘔出了大抹的鮮血。


    鮮血之中混雜著泛光的液體,這是德比以太化的部分血液,隨著脫離身體後,以太化的鮮血開始溢散消失。


    德比努力唿吸著空氣,仰起頭看到了澤菲林與伯洛戈的對攻。


    這是個陷阱,德比想阻止這一切為時已晚。


    伯洛戈與澤菲林同為禱信者,在艾繆的加持下,伯洛戈的速度要比澤菲林快上太多了。


    避開揮砸的破魂者,伯洛戈以更為有力的一拳命中了澤菲林的腹部,這一拳完全砸凹了下去,幾乎將內髒擠破。


    散落燒紅的群蛇爬上澤菲林的身體,她的破魂之毒很致命,但從侵蝕目標,到完全的毒殺,所需要的時間並不短暫。


    群蛇優先捆住了澤菲林的關節,令她難以動彈,而後一圈圈地纏繞住她的身體,束縛的同時遊動的群蛇凝固為堅硬的實體,澤菲林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便被一層層的金屬覆蓋。


    如同澆築而出的金屬雕塑,澤菲林揮拳的動作永遠凝固在了這一幕。


    伯洛戈揚起延伸而出的劍刃,一舉斬斷澤菲林的雙手,致命的破魂者也就此脫落,跌落在地麵上,而後劍刃毫無顧忌地劈砍,將雕塑分割成數塊,而後再度拚接在一起,鑄就成陰沉壓抑的鐵棺,立於大地之上。


    封棺。


    灼鱗燃燒,鐵棺上浮現起了熊熊大火,伯洛戈轉過身子,背對著大火,扭曲的影子投射了下來,遮掩住了德比。


    隨著階位的晉升,伯洛戈發覺了許多之前沒有注意到過的事,階位並不能決定一切,就像眼前的德比。


    德比雖為負權者,但他還是在自己的狂攻下,變成了這般狼狽的樣子。


    這不代表德比有多弱小,而是德比並不適合這樣的戰場,德比應當是為深藏在層層防禦後,由諸多凝華者拱衛的指揮官,號令那茫茫無際的煉金生物大軍,而不是在這裏,和自己進行死鬥。


    伯洛戈問道,“你們的攻勢看起來兇猛,但實際上你們也快窮途末路了,是嗎?”


    這些殘餘夜族的力量並不強大,不然也不會派德比來深入敵營,殘餘夜族中還可以行動的高階凝華者很少,從而促使了這樣的局麵。


    德比沒有迴答,他扶著牆壁,艱難地站了起來,伯洛戈命中他的那一劍,劍刃上附帶著銀,傷口極深,這種傷勢下,即便軀體已經以太化了,自愈起來也較為困難。


    好在澤菲林為德比爭取了足夠的時間,他簡單地活動了一下身體,除了難忍的劇痛外,一切都還好。


    隻是……


    德比望著這宏偉燃燒的廢墟,它是如此的美麗,精銳嗜血者們隻剩下了零星幾頭,很顯然,它們是對抗不了伯洛戈的。


    那些散布在戰場上的嗜血者與風蝕鳥們,在克萊克家的反擊下,也死傷無數,短暫的驚慌後,克萊克斯家已集結好的力量,展開了反攻。


    戰火已從晨風之壘內推了出去,在波濤洶湧的海岸上展開廝殺。


    奇怪的是,這裏的戰鬥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至始至終隻有伯洛戈與德比在互相攻伐,那些被德比唿喚而來的風蝕鳥群,在頭頂盤旋不斷。


    德比心中的不安感變得越發強烈了,不止是來自伯洛戈的威脅,他覺得這次行動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從裏懷裏取出一件小巧的容器,透明的玻璃下流通著清澈鮮紅的血液,它如同紅寶石般凝結著。


    這是攝政王的血。


    自破曉戰爭、夜王消失於曆史舞台後,除了夜王的直係血脈外,最為純粹的夜族之血。


    夜族複興的希望。


    伯洛戈從廢墟上走下,與德比一樣,伯洛戈也察覺到了這次事件的異常之處,他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場精心編織的陷阱,但他不明白的是,這陷阱究竟是針對自己,還是夜族。


    “無論如何……無論如何……”


    德比輕聲呢喃著,下定了某種決心。


    風窖的路口已埋葬於廢墟之中,說不定連那曲徑之門也隨之倒塌,德比的行動失敗了,可他仍心有不甘。


    攥緊手中的攝政王之血,就在德比將要做出行動之時,蒼老的聲音響起。


    “把它……交給我……”


    那聲音是如此地年邁、虛弱,猶如掘開墳墓的死者,依靠著嗓間那最後一縷生息,訴說著最後的低語。


    聲音響起的瞬間,龐大的寂靜降臨戰場,德比眼瞳縮緊成點,眼白裏布滿血絲,伯洛戈也停止了行動,唿吸變得極為沉重,甚至趨近於屏息。


    微風浮起,吹開了塵埃與焰火,遠超想象的壓力在廢墟之下升起,而後其如神明般,推開了所有的阻礙。


    打破常規而來,這場戰鬥最大的驚喜。


    “不……不會吧。”


    帕爾默不敢相信眼中所上演的種種,佝僂萎縮的身影拄著黃金權杖,踉踉蹌蹌地朝著德比走來。


    他的步伐不緊不慢,悠然自得,但每次權杖與地麵敲擊的瞬間,都會引發心神的震蕩。


    老者披掛著鮮紅的衣袍,戴著黃金的麵具,他的眼中隻有德比,又或者說,德比手中的攝政王之血。


    伴隨著他的到來,這場混戰終要迎來結局的時刻了。


    目睹此幕,伯洛戈感到些許的悲傷,他不想斥責些什麽,隻是輕聲感歎道。


    “少有人能拒絕不死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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