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修文性格小氣,手頭上卻大方,今日前來獻菜的廚師,即便沒有被選上,亦有一定賞賜,足夠他們帶迴去炫耀了。


    此時自在園到處都是高高興興的廚師,和忙著幫他們搬賞賜的奴仆,來來往往,十分熱鬧。


    白瑤華趁著這熱鬧,在人群中穿梭,一路跟著祝翩翩,始終沒被發現。


    祝翩翩急匆匆地趕路,亦是低調,連侍從都遣散了,僅留下一個貼身的婢女。她順著大道一直走,中途突然拐了彎,鑽進了一條小路。


    白瑤華跟著祝翩翩進去,發現她繞過一段院牆,停在了照壁的後麵。她怕被發現,不敢靠近,便在附近找了棵大樹,躲了起來。


    不一會兒,空中飄來了淡淡的胡椒味道,白瑤華心頭一凜,抬頭望去,隻見從另一條路上,走來了一個她最不想看見的身影,祝季同。


    祝季同穿著一件雪白的長袍,袖口處還有幾點微不可見的油汙,應是剛從廚房裏出來。他的腳步不緊不慢,神態自如,沒有迴頭,也沒有東張西望,但最後卻和祝翩翩一樣,朝院牆旁一繞,鑽到了照壁後。


    祝季同和祝翩翩?!


    白瑤華趕緊貼近大樹,豎起了耳朵。


    照壁後,祝季同滿是埋怨:“大小姐,你怎麽沒把白瑤華多攔一會兒?要是讓她徹底錯過了獻菜,就沒後麵這些事了。”


    祝翩翩比祝季同的怨氣更大:“你還說,你騙我!”


    “我騙你什麽了?”祝季同很是奇怪。


    祝翩翩氣憤不已:“你說白瑤華想要勾引蘭陵王,我才去攔她的,如果真是這樣,那她腰間的玉佩算怎麽迴事?!”


    “玉佩?”祝季同疑惑道。


    “白瑤華的腰上,係著一塊雕了木棉花的玉佩,那塊玉佩是我大哥的,你不知道嗎?”祝翩翩怒氣衝衝。


    “白瑤華戴著大少爺的玉佩?!”祝季同大驚,“大少爺想做什麽?!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你問我,我問誰?我大哥最近一直在曇華府,又沒有迴京城!”祝翩翩忿忿地說著,又開始抱怨,“誰讓你騙我的,你要是一早告訴我《食匯錄》在她手裏,我能放她走麽。”


    “大小姐,噤聲!”祝季同的口氣變得嚴厲起來,“就是怕你到處嚷嚷,才沒告訴你實情!”


    “你兇我?”祝翩翩的聲音裏帶了哭腔。


    “大小姐,咱們自家人,少跟我來這套。”祝季同很是煩躁,語氣不善,“你趕緊迴京,把這裏的情況,如實告訴……”


    他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去,白瑤華集中精神聽了好久,也沒聽到內容。


    他要把這裏的情況,如實地告訴誰?是這個人,想要得到《食匯錄》嗎?難道他和祝翩翩都隻是爪牙而已,幕後主使另有其人?


    敢情她之前的猜想沒有錯,隻是那個幕後主使,並非朱修文而已……


    京城,京城,他們剛才說的,是京城……幕後主使在京城!她要去京城,去京城!不然哪怕在曇華城和祝季同鬥到死,也無濟於事!


    白瑤華想著想著,熱血上湧,恨不得立時迴家,收拾行裝,趕赴京城。


    她光顧著想事情,一不留神,腳下一滑,正巧踩上一根枯枝,啪地一聲,裂了。


    聲音並不太響,但卻馬上驚動了照壁後的兩人,祝季同的低語驟然停下,朝外走來。


    不好,被發現了!要是讓祝季同逮到,隻怕會被立時捂死在這裏!白瑤華心下大驚,不及細想,一麵掏出帕子蒙住臉,一麵提起裙子,拔腿飛奔。


    -----------


    碧湖旁,小軒窗,水色連天,鷺鳥成雙。


    朱修文負手望向湖麵,低聲吟唱:“芽薑紫醋炙鰣魚,雪碗擎來二尺餘。南有桃花春氣在,此中風味勝蓴鱸。”


    聲線醇厚,餘音繞梁,祝鶴軒卻是靠在欄杆上,不住地笑:“王爺這會兒留戀起鰣魚來了?這詩剛才怎麽不念?”


    “本王敢念麽?”朱修文瞥了他一眼,口吻淡淡的,“本王要是念了,昭世居就得少一名廚娘了。”


    祝鶴軒依舊笑著,神態卻有點僵。


    “怎麽,你不是想留下白瑤華麽?”朱修文衝他挑了挑眉。


    祝鶴軒站直了身子:“王爺怎知我想留下白大小姐?”


    “你若不是想留下白瑤華,又何必處心積慮地隱瞞她的廚藝?”朱修文哼了一聲,“不過本王很奇怪,你今天怎麽又不隱瞞了?難道已同白家說好,要接她去昭世居了?”


    祝鶴軒慢慢地笑了起來:“原來王爺都知道。”


    “知道又如何,本王一樣想不明白。”朱修文轉過身來,細看他的神色,“不就是一名廚娘麽,你瘦成這樣子,隻要你開口,本王還能不讓?何必耍那些手段?”


    “這不是怕王爺不讓麽,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費事了。”祝鶴軒摸著袖子裏的庚帖,輕聲地笑著。


    “原來你我十幾年的交情,也就這樣。”朱修文滿臉不悅。


    “王爺息怒,是微臣錯了。”祝鶴軒躬下身去,長揖到底。


    “得了,小心被湖風刮跑了。”朱修文讓他逗笑起來,衝他一甩袖子。


    祝鶴軒直起身來,道:“今日翩翩魯莽,還請王爺勿要怪罪。”


    朱修文看著他,歎了一聲:“她並不拿你當大哥,你卻還護著她。”


    “不管怎樣,都是血脈相連的親妹妹。”祝鶴軒轉頭望向湖麵,神情有幾分黯然,“說到底,還是怪我,如果我不是這副病怏怏的瘦模樣,他們又怎會生出異心來……”如果沒有生出異心,又怎會禍及遠在千裏之外的白瑤華。


    “你就是心太善了!”朱修文不以為然,“你這副心腸,若是生在帝王家,根本活不到成年。”


    “我也沒那個福分,托生在帝王家。不像王爺心思敏銳,城府深沉,手段老道……”祝鶴軒笑了起來。


    “你不必打趣本王,你看中的那位廚娘,隻怕已經在心裏罵過本王上千遍了。”朱修文說著,把他的肩頭一推,“滾迴你的昭世居去,本王要去寫字了,不然你的白大小姐,又要嫌本王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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