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當時,穀花音看著所有人過了通天門,明白知微交給她的那卷封印秘籍所言不虛,那時的心,是異常堅定的。


    她於這寒風高處,孑然一身,四顧蒼茫,心中念道:


    “常月,既然我出不去這通天門,既然我不能讓你接受我,那就讓你這一輩子都忘不了我。封印通天門,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有意義的一件事情。”


    想到方才與常月最後一麵,他仍然避而不見,穀花音仰視雲間,自嘲地笑了一笑,平靜走向瀑布崖邊,轉身看著那座石門,咬破手指於左右手掌各畫一個符咒,祭出離魂刃,看看閃著寒光的刀尖,不改一身驕傲:


    “歸去來兮,何須迴首?


    今我殉道,乃見浮丘!”


    離魂刃於脖頸間一橫,整個人也向後倒去,飄然墜向弱水河,芳魂悠悠,不知歸向何處去了。


    斷崖上的氣氛已十分詭異,各人都在手心裏捏了一把汗。


    常月此時顧不上滿心恨意,正拉著要迴去救穀花音的安三平,看著眼前漸漸氤氳起來的滿天陰雲,和斷崖下已經忽隱忽現的黑色旗幟說道:“你看見了沒有?來不及了!”


    安三平掙紮得頭上青筋暴起,聲淚俱下:“你放開我!我不能不管她!”


    常月強按心頭怒火,一邊拚命穩住安三平,一邊咬牙切齒看著風起斯說道:“魔尊!此時你當如何?!”


    風起斯先前知道魔界諸人對公主身份有所顧忌,若自己剛才一見麵就殺她,為楚問心報仇,勢必落下話柄留下禍患,可此時情勢緊急,公主擺明了要與他勢不兩立,甚至不惜明刀明槍為禍凡間,動用被禁出魔界的九幽陰兵,每一條都是觸犯了魔界大忌,必將引起人神共憤,就算他風起斯容得下,魔界眾人也不會坐視不理。


    青衣赤衣都不說話,唯有白衣尊者心直口快:


    “公主殿下,請速速撤迴九幽陰兵,隨我等召迴死士,這件事還有餘地啊!”


    “風起斯的師父當年封印我父尊,如今他自己來我魔界做起了魔尊,你們這些人跟紅頂白,反倒要我退步?還有沒有我魔界兒女的一分骨氣?簡直是笑話!”


    她一改此前笑容可掬之態,拿出一塊令牌懸向空中,肅然嗬斥:“風起斯,我再問一遍,今天這人,你放是不放?我一聲令下,生靈塗炭誰也跑不了,到時候血流成河,這罪孽也是你風起斯的!”


    風起斯眯著眼睛看了看那塊令牌,隻見是一塊黑檀木,上麵隱約刻著一個“囂”字。


    這枚令牌,他曾經在安三平手中見過。


    當時他與安三平練劍,毀了離魂穀木屋,常月拿出立山道人贈與的移山填海符,給了林小唐,去搬來了彭越國的浣葛別苑,有一重傷將死之人藏身別苑中奄奄一息,被安三平所救,送去了出雲峰,後通過林小唐之手,迴贈一枚令牌。


    那塊令牌,跟眼前這一塊當是一模一樣!


    風起斯立刻捋清了其中來龍去脈:原來師兄立山道人取幽明珠的時候,一定是放出了魔尊,也算出他奔逃至浣葛別苑,便早早將移山填海符給了常月,吩咐他交給一個長了翅膀的人……便是林小唐!


    “所以,那個人就是魔尊,一切都在師兄計算之中!幽明珠也是師兄所贈,為了替我保住楚問心一息!”


    風起斯幾乎斷定他的猜測就是事實,那麽這樣一來,老魔尊一定是出雲峰收治的那一位。


    想到這裏他喊道:“安三平!”


    安三平剛別了楚問心,此刻又聽說穀花音被騙生祭,正是心如刀絞悲痛欲絕之時,眼睛要噴出火來,恨不能馬上將罪魁禍首大卸八塊,此時乍一聽風起斯叫他,立刻掙脫他師兄,哭吼一聲,疾風挾著陽武劍就橫空刺了過去!


    哪知風起斯伸手如電,將他連人帶劍順勢薅了下來。


    安三平大惑不解:“為何不讓我殺她!”


    風起斯沒有迴答他,隻是示意他看看懸在空中的那枚令牌,安三平一眼掃去也愣住了,細想之下,越來越驚訝!


    “想起來了?”風起斯問道:“令牌在那兒?”


    安三平立刻想要拿出那一塊令牌,摸了又摸找了又找卻沒有,一想,是當初為救穀花音,放在了她身上。


    風起斯一聽如此不巧,便隻好先使緩兵之計穩住公主:“公主當知暮蒼峰弟子無謊言,令尊其實早已出了龍岩塔,隻是受了傷,正在出雲峰救治。”


    絳雪公主滿腹狐疑,轉臉去看常月想要求證:“常月上仙,你雖恨我,我卻信你。我父尊當真在你那裏?”


    常月此時最懊悔不過的事情,便是一直恪守出雲峰不殺人的規矩,心慈手軟沒有殺了這個公主,導致楚、穀二人如此下場,最終也沒能拿到蝕骨獸解藥。


    可眼前已不是殺她就能後快的私仇,一舉一動關乎眾生,此時他不能輕舉妄動,於是隻好如實答道:“確有此事。我們去魔界時,師父常正,尚一直悉心為他醫治,憑他的醫術,此時當無大礙了!”


    公主欣喜不已,真心笑道:


    “好!陶陶!傳我命令,讓他們按兵不動!常月,你現在就帶我去見他!”


    她轉身就要走時,風起斯叫住了她:“公主且慢!”


    公主迴頭看著風起斯冷笑道:“你還有要求不成?”


    “是請求,若是老魔尊迴來,我自當另眼相待。魔界要一掃頹勢,我這個魔尊必要一心一意心無旁騖。因此若公主見了你父尊無恙,可否將千迴鏡借本尊一用?為了救那些中了蝕骨獸毒的無辜之人。”


    “無辜?”公主一笑,竟然立刻答應下來:“好!一言為定!”


    凡間此時仍然暑熱之際,安三平心底卻已冷透,身上臉上浮著的皆是冷汗,嘴唇也早已經顫抖著咬出血來。


    他恨!


    眼見風起斯竟然不為楚問心報仇,還跟她討價還價起來,他不忿持劍的那隻手一直在抖,直到他師兄過來按住他的胳膊,在他耳邊諄諄說道:“平兒!我知你心,可你想想流雲,想想爹娘。”


    安三平一聽,將按捺不住要立刻報仇的心已灰了一半:公主太狠辣,九幽陰兵太棘手,令牌和林小唐都不在,他們此時並無絕對勝算;流雲那邊自然更不必說,隻要一動手,彭越國整個覆滅也不是不可能。


    童岩鬆更是緊張,若在這裏打起來,眉山派必定遭受池魚之災。


    幸虧常月冷冷說了一句:“隨我走吧!”他才把心放下來。


    於是風起斯留下百名護法在此地看守,斷崖底已聚集了九幽陰兵,以防萬一。其餘的人皆都跟著去了出雲峰。


    到了能遠遠看見出雲峰的時候,常月安三平的手掌卻都熾熱起來。他們二人十分警覺地互相看了一眼:“難道出雲峰出事了?!”


    不出所料,再走近一些時,已見戰火。


    常月、安三平二人大驚失色!


    不容多想,二人已快速拿出玉佩化去部分結界,進了出雲峰。風起斯等便留下來抵禦出雲峰下的攻擊。


    風起斯遠遠地便認了出來那一隻在山腳不斷噴火的異獸:“朱炎獸!”


    “怎麽可能?”


    風起斯大怒!


    他拂袖執劍指向絳雪公主:“你下令攻擊出雲峰?!”


    公主的麵色也沒好到哪裏去,她立刻辯駁道:“我知道父尊在不涉世事的出雲峰,又怎麽可能會派人去攻打?不行,我要去救我父尊!”


    風起斯見她的表情不像是在說謊,可朱炎獸確實是魔界兇獸,看到朱炎獸,也讓他想起一個人來:“杜鳳澤!”


    公主聽他這麽一說,更加覺得不可能:“小鳳被我派去了彭越國,他不可能這麽快趕迴來!”


    “若是他根本沒有去彭越,或者換了個人替他去了彭越呢?”青衣尊者的聲音幽幽響起。


    公主疑惑:“你什麽意思?”


    青衣尊者抱著蛇劍不屑笑道:“與虎謀皮,公主不知道你的死士們有的來自於何處吧?此時還說什麽?打吧!很快你就知道了!”


    於是風起斯為首,三大尊者和童岩鬆一起殺向那乖戾吐火的朱炎獸!


    公主愣在了原地,她是何等聰明的人,很快就想明白了:“我竟然自己也成了別人的棋子?他們意圖推波助瀾,連消帶打,耗我元氣、亂我魔界?!他們難道是…天外天的人?”


    正想著時,背後一陣罡風襲來,她敏銳躲過,一轉身見到了那個熟悉的鬼麵,她脫口喊出:“你不是陶陶,你是小鳳?!”


    那人將鬼麵揭開,佩服道:“公主就是公主,隻是太聰明了,便容易看不清自己,最後反受其亂!”


    果然是杜鳳澤!


    此時他一張略微發福的臉上盡是得意的笑容:“去彭越國的,是陶陶。他那麽忠心於你,公主不必擔心!”


    公主戒備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意欲何為?”


    杜鳳澤將那張鬼麵隨風扔去,拍拍手笑道:“終於擺脫了!我是什麽人,不重要,但不是公主你的人,我的目的,就是,讓魔界大傷元氣!最好是…魔尊死,妖神隕!”


    “憑你?也有這個本事?”公主冷哼一聲!


    “屬下沒有,但是公主你有啊!”杜鳳澤笑道。


    公主一聽,立刻明白他此時用意!


    他見通天之門大開,九幽陰兵已出,他要搶令牌!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杜鳳澤抬手一劍向公主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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