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階佇立,華燈重樓。


    幾百年無人蹤的大微宮今夜燈火通明,整個魔界一片振奮唿聲!直達雲霄!三品石基上更是萬人空巷,交相詢問!


    大微宮內,風起斯名正言順坐在魔尊之位上。


    他本是個有擔當的人,即刻便在大殿表明:


    既然承了天命,自己又決意要坐上這個位置,定當不負重托,因初入魔界不宜大動,維持先前各人職位不變,今後同樣各司其職。待紫衣長老一職,黑衣尊者一職人選論定之後,好生送常月他們迴去。


    說到蝕骨獸毒解藥,有一醫官模樣的人出列跪下稟道:“蝕骨獸已經絕跡,屬下倒是知道一法,可代替蝕骨獸生血。”


    赤衣尊者迴頭狠狠瞪他一眼。


    那醫官被赤衣尊者眼神嚇得退了一步,但仍然鼓足勇氣說道:“九尾狐族生血配以自身靈力,亦有同樣功效!”


    風起斯蹙眉疑惑道:“九尾狐?昔日暮蒼峰山腳九尾狐,現如今已過了幾百年……”


    他說到這裏不再往下說了,他心中疑惑的是付紅蓮,隻是畢竟現在還不能確定。


    那醫官立刻開解道:“九尾狐族人丁凋零,魔界所有也不過是……”


    這醫官眼神閃爍地看了看赤衣尊者:“不過隻有赤衣尊者一人。”


    赤衣尊者沉默地去看風起斯。


    風起斯果然有些吃驚,在弱水河畔聽見常月稱唿赤衣尊者為舅舅,當時自己心係楚問心並沒有多問,現在想來……


    他驀地張大眼睛明白了:“付紅蓮所說魔界的熟人便是赤衣尊者,常月稱唿赤衣為舅舅,所以!常月是付紅蓮的兒子!是九尾狐族!”


    此時赤衣尊者昂然開口道:“魔尊,您既然已經是魔尊,要魔界大興,就要替魔界多做考慮。幾個修士的性命對暮蒼峰而言或許是件大事,但對我魔界無關痛癢。我赤衣尊者不怕捐軀,若是為魔界出征,死又何懼?隻是要我拿性命去救那些人,屬下心不甘情不願,恕不能從命!”


    風起斯對魔界之事了解不多,心中疑惑,嘴上便問道:


    “取些生血,費些靈力,這又與性命何幹?”


    赤衣聽了不答話,他身後的醫官立即接過話來:“因為魔界生靈唯有喉管中血稱為生血,失之,必死無疑。”


    大殿之內安靜下來,眾人都拿眼睛看著風起斯,畢竟,這個問題,關乎的不僅是那些修士的生死,更關乎他們魔族的未來,說到底,眼前這位新魔尊初來乍到,到底會不會太過念舊,或是以魔界利益當先,還沒有定數。


    風起斯一聽,立刻明白其中利害,思索片刻宣道:“本尊很快要動身迴暮蒼峰傳位,也會將這個辦法告知出雲峰和暮蒼峰,至於他們作何決斷,還是另想辦法,就看他們自己吧。”


    眾護法們鬆下一口氣。


    青衣尊者這才開口:“還有一法。”


    眾人一聽紛紛去看他,風起斯也很是欣慰:“請說來一聽。”


    青衣尊者微微一笑:“魔尊,你如今同屬下說話,不用請字。我魔族絳雪公主有一麵千迴鏡,傳說可達成一切願望。魔尊若能得之,替修士們解了圍,與你在凡間的緣分也算圓滿做個了結。”


    眾人一聽,紛紛稱是。


    白衣尊者一聽脫口說道:“是啊,公主今日怎麽不見?不應該啊!這不管在哪,都應該立刻被拘來此處才是啊!”


    青衣尊者臉色突變如大夢初醒:“糟了!”


    風起斯被他表情一震,也急忙問道:“怎麽?”


    青衣尊者打起精神來,鏗鏘說道:“此前楚問心……魔後留在我青竹殿,公主來要人我覺得蹊蹺,暗中派了數十人去查她,幾乎全軍覆沒,唯一活著迴來的人告訴我,公主一直盼望老魔尊歸來,對魔界並無異心;可她急於求成,在各處收買能人異士,其中既有魔界的人,也有不知根底的人;公主明裏吩咐了我等,要我們七日後攻打暮蒼峰;但暗中已吩咐死士提前潛出魔界,現如今知你坐在這尊位上,恐怕公主已經……!”


    風起斯一驚,斬釘截鐵說道:“所有人跟我去弱水河!”


    他自己率先從座位上起身,座下各人也都閃迴結界外,大軍疾速流向弱水河!


    安三平常月等,見風起斯出來,神色倉惶知道有事發生,聽他說道:“公主很可能已經率兵出了魔界去了暮蒼峰!”


    安三平的心突地一沉喊道:“糟了,我娘他們!所有人都在暮蒼峰!”


    沒有等他迴過神來,常月拉著他已驟入風中!


    待他們到達弱水河畔時,青衣尊者等人已在那裏等候,魔界護法個個精神百倍的樣子,似乎沒想到這位魔尊上任第一件事竟是要帶他們去凡間顯威,是以將這幾百年憋在骨頭裏的勁兒全都拿了出來。


    青衣見風起斯過來,便揚手解釋離開魔界的出口,原來在弱水河倒流那一瞬間,瀑布會斷流片刻,出魔界的通天之門便在瀑布後麵藏著,隻是這弱水河每天隻斷流一次,現在要出去,恐怕要再等上大半天!


    而且,就算通天門開啟,這成千上萬的殿軍也是出不去的,且唯有六品之上,才能通得過。


    安三平下意識看了看穀花音,急忙迴頭問道:“那若是外界不小心掉進來的,修為又不足六品,該如何是好?”


    青衣尊者毫不猶豫地答道:“那就,出不去了。”


    安三平立刻慌了!


    穀花音此時卻突然看了安三平一眼,安三平認得穀花音的這個眼神,這是安梵當初看青龍少年的眼神。


    那是不忍、愧疚,和……決絕的眼神。


    安三平更加心慌,心頭浮起一種特別不好的預感:“阿音!”


    “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穀花音輕輕拿下安三平捉住她手臂的手,走上前去。


    眾人都不太相信地看著她道:“你有辦法?”


    穀花音走到常月身邊時,腳步稍稍慢了一些,似有若無地看了他一眼,便走了過去。


    她問道:“其實瀑布後的那道門不過是通天之門的末段,真正的通天之門,是在瀑布上的那一座,對嗎?”


    赤衣尊者歪起頭看看她笑道:“修為不高,知道的不少。但是那個地方,隻有妖神去得,因為當初創造通天門的人,就是妖神自己。現如今事態緊急,妖神不知是否歸位,天象還沒有啟示,總不能先去找他吧,那不是更慢?”


    “那不如,我們先上去看看,一試便知真假。”


    眾人被穀花音說動,躍躍欲試。


    風起斯發話:“依你所言。”


    於是一起上到那座無人能進的通天門前。


    安三平一見此處,果然如上次林小唐所說,高台明月下,一座甚是宏偉的石門,門前兩側,各坐著一個石人像,二人正在對飲。一人舉杯仰脖,另一人正在自斟。石杯中自然是空的。


    見緊貼著門外有一處禁止,風起斯一掌打了一個咒印過去,石門依舊紋絲不動。


    安三平注意到,身旁的穀花音一直在看常月。


    穀花音見風起斯也沒有辦法,便走到斟酒的那個石像旁,取出自己短刃,從手心輕輕劃過,擠出些許鮮血伴著靈力緩緩流入那隻石杯。


    異常的事情發生了。


    隨著這邊的杯子落入血液,對麵那石像竟然動了,他將杯中物一飲而盡。


    與此同時,不僅那個禁製消失,門竟然也開了半扇。


    穀花音急急說道:“隻有一次機會,快走!”


    “真的有用!”安三平欣喜若狂,常月向安三平點點頭,首先閃身進去。風起斯一聲令下,尊者與護法們也都快速通過!


    安三平被後麵奮起直追的童岩鬆一帶,人也不由自主被後麵的護法們擁了進去,他急得迴頭去拉穀花音的手,隻見她竟滿麵笑容說道:“我留在這裏陪你姐姐,等修為夠了我便能出去了!你快走吧!”


    安三平想到他爹娘師叔此時或許都在暮蒼峰遇襲,心急如焚,隻好說道:“等我迴來找你!”


    擁擠之中,他看見穀花音又對他笑了一瞬。


    眾人魚貫而出,安三平再睜眼時,已經到了眉山附近斷崖之上。


    付歡兒因不見了林小唐有些失落,常月摟住她抬頭看時,見前方樹影下,有一白衣女子單薄的背影。


    那女子轉過身來,常月很是驚喜:“知微!”


    知微淡淡一笑。


    青衣尊者立時麵色鐵青,欠身喊她:


    “屬下,見過公主!”


    常月不可置信地愣在了那裏,才緩和下來的麵色已然僵住!


    雲橫疏影中,知微保持著那個微笑問道:“不知我魔界六品之上的統領們傾巢而出是為何故啊,怎麽我這個做公主的,竟然不知道呢?”


    風起斯上前一步答道:“既然魔尊之位天任命之,風起斯亦不會等閑視之!公主也不會不遵魔界的規矩吧?暮蒼峰龍岩塔的封印,就算是我,也開不了,立山道人有言,將來有一天,你父尊會出龍岩塔,迴到他該去的地方。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塗炭生靈?”


    公主笑意更濃,常月明白這個笑容:她不會同意。


    她不會再等!


    常月冷冷問了一句:“封惡人是你殺的?”


    公主輕輕一笑:“我一個八品公主,殺一個二品封惡人又如何?他曾經冒犯於我,偏偏那天,又認出了我……即便新任魔尊炙手可熱,你又能奈我何?”


    常月一怔,麵上明顯地現出悔意來。


    青衣尊者突然鄭重施了個禮,看著公主的眼睛說道:“屬下了解公主,您的計劃從來沒有錯漏,從設計潛伏巨風山莊,到引他們來魔界,殺紫衣長老,步步為營環環相扣,想來今日也是必是有了萬全之策,才會如此坦然!”


    赤衣白衣二人聽了,大驚失色地看著青衣尊者。


    公主從容笑道:“本公主知道,四大尊者之中,最不好欺騙的,便是青衣尊者你了,你素來不相信女人,這可真是難倒我了!”


    青衣尊者冷笑一聲:“公主抬舉了,即便如此,公主還是棋高一著。我看此處,並不是隻有公主一人吧?”


    公主聽了這一句,掩嘴嗬嗬直笑起來:


    “你也小心太過了!我實話告訴你也無妨。不過,這話,我覺得我還是先告訴常月吧!”


    常月自知道她是誰,迴想之前種種,他的心已經是拎了起來,這位公主,心機深沉機關算盡,令人不寒而栗!


    “常月上仙,你悲憫萬物,當時你在蝕骨獸和自己之間,選擇了保全蝕骨獸,若換了別人我隻會覺得他蠢,可發生在你身上,卻叫我很是傷心。不知道,這一次,你又會如何選擇呢?”


    常月擠出兩個字:“什麽?!”


    安三平從未見常月如此戒備,也跟著緊張不已。


    公主終於收了笑容,一本正經說道:


    “也沒什麽,我隻是派了小鳳他們去了彭越國,聽說那裏的百花穀,很漂亮。”


    “彭越?”安三平頭腦嗡的一聲:“流雲!”


    身後的護法們都沒有明白,風起斯等人的麵色已難看到極點:“你竟然不派人去暮蒼峰,而是去了毫無抵抗之力的凡間?你不知道這樣必遭反噬天譴?魔界也會跟著你遭殃!”


    公主對答如流振振有詞:


    “所以啊!今日事,何人弄得如此?常月上仙,這次,還是你來選,你若說動風起斯放了我父尊,我願意一切既往不咎!也放過那些凡人!如若不然……就算我現在死了,我忠心耿耿的屬下,依舊會完成我的命令!”


    白衣尊者哈哈大笑:“公主若我們馬上就去救那群凡人,你也奈何不得!我看,你還是迴去吧,天意難違!”


    好像被提醒一般,公主似乎想了起來:“對呀!要讓你們為難,光是這樣自然是不行的!我還打算帶著九幽陰兵去攻打暮蒼峰呢!算算時間,我們聊天這會兒,她,也應該幫我打開通天之門了!”


    常月心下一沉頓時覺得不好:“什麽!”


    公主忍俊不禁的樣子讓安三平覺得可怕,隻聽她說了一句讓自己終生難忘的話:


    “常月,我故意透露給你和穀花音的,封印通天之門的辦法,其實,正是破除封印,大開鬼門放出九幽陰兵的辦法!常月啊常月,你幫了我大忙,穀花音為了你可以不顧一切,為了讓你不再有後顧之憂,為了今後,進了魔界的人再也出不去,她心甘情願割喉生祭弱水河……”


    安三平一聽,不顧阻攔迴頭就要跳下斷崖去找穀花音,才奔到崖邊,隻聽湖水下一聲巨響,霎時風雲變色寒意頓起。


    常月的眼淚冷汗順著鬢角一起滑落,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我們中計了!”


    他明白得太遲了!


    那個無情的聲音,再次響起:


    “今日誰為主,你可看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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