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岩鬆渾渾噩噩,似乎一直身在噩夢中,意識模糊中隻覺身上冷汗浸透又幹,幹了又濕。


    “這是什麽地方?我在哪裏?”他的意識時而蘇醒,時而迷糊,夢中常常出現兩個女子的笑顏,一個是楚問心,還有一個宮裝柔美的女子,很是溫柔地叫他“衍兒”,她是誰?


    一陣徹骨涼意襲來,他驀地張開眼睛自噩夢中驚醒,坐起身來。又是一陣頭暈目眩。


    這一陣頭暈,讓他又是一驚,迅速拉迴自己心神,這才記起自己的處境來:如今他身在封惡村虯籠之中,全身靈力被封,整日在夢境中遊蕩,不知今夕何夕。


    此時他慢慢抬起頭,看著虯籠外那個將他冷水潑醒的人,破口大罵:“你!趁人之危,言而無信,卑鄙小人!”


    “魔族的人,若言而有信,那,不是白白虛擔了外界那麽多年的惡名?”冷冷看著他說話的,正是那日騙楚問心去青竹殿的會妍。


    童岩鬆衝冠眥裂,從籠中伸出手去,恨不能立即活撕了她消解自己心頭之恨。


    “你將她怎麽樣了!你要什麽,我幫你做!你想殺人,殺我,我用自己換她!你敢動她一絲一毫,我下到九幽黃泉,也要設法變成厲鬼迴來生吞活剝了你!”


    眼前女子冷漠看著他的手掌,又將視線移向他赫然而怒的麵孔,意味深長地笑了:“你冷靜!你心上人,她好得很。我關著你,本也並不是想要你的命,隻是怕你,攪了局……”


    童岩鬆一個字也聽不進去:“那你放了我!我就相信你。”


    會妍冷笑道:“你相信我,我卻不相信你,若此時把你放了,你壞了尊主的好事,我可是死罪難逃。今日來,是特地給你帶了一個好消息!望你保重自己。”


    她看著童岩鬆大惑不解的麵孔,鄭重說道:“那女子古靈精怪,很是討得尊主歡心,尊主已將她禁足並籌備一切事宜,隻待明日公主大駕,便是新酒新人,墜粉飄紅,花好月圓之時。”


    童岩鬆聽得有些怔怔的:“你說什麽?什麽新酒新人?是我在做夢還是你在扯謊?!”


    會妍見他猶是不信,橫眉冷眼道:“我家尊者在這魔界九地除了魔尊之位,有什麽不是唾手可得?一個小小的凡人女子,能難得了他?你們這些人,在凡間被人恭維了幾句上仙,還真的以為自己成了可與魔界抗衡的仙人了?醒醒吧!縱使她自己不樂意,可她被我家尊主看上,是她此生之福!”


    童岩鬆見她說得煞有介事,有些將信將疑,泄氣在搖晃的籠子裏蹲下身去想道:“他們主仆一丘之貉,仙子定是被那廝使了計策,逼迫得無法可想才不得不答應,若真的是這樣,她此時該是怎樣的煎熬?!我要想辦法去救她!這個侍女,她又為什麽特意跑來告知我?是何居心?”


    想到此處,他反而強忍揪心,故作冷靜下來,埋起頭說道:“我隻盼她平安,既然她無事,便等同我也無事。謝了!”


    他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果不其然,侍女反而驚訝問道:“你竟然不想救她?”


    童岩鬆心裏暗喜,那日青雀台比武,他已注意到這侍女看青衣尊者的目光神情,正與自己看楚問心的感覺是一模一樣的!愛而不得情無托,其中滋味他自然明了。


    於是他假裝灰心喪氣,淡漠輕聲說道:“我又能如何?即使你放我出去,就你所說,明日公主眾將雲集,我怎麽可能將她救走,既然做不到,能知道她安然無恙,我已經十分寬慰了。想來,青衣肯大費周章地在公主麵前明娶,除了讓他的對手風起斯難堪以外,必也是存了真心的!”


    “真可笑,你們修仙者的情感竟時如此淡薄,這也配得上情深似海嗎?”會妍憤懣譏諷。


    “不出所料!”童岩鬆心道。


    但他馬上抬起頭來說道:“你今天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現在生無可戀,不如,你就此殺了我吧!盼來生,我能一償所願,與她恣歌攜手!”


    那會妍深深歎了一聲,終於按耐不住,走近了低聲道:“我若說,你今日便能做她的蓋世英雄,讓她從此對你另眼相待,你做是不做?”


    童岩鬆立刻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確認她有幾分真心:“誰知是不是陰謀詭計?!”


    會妍“硄!”地拔劍出鞘,又狠狠地收了迴去,轉身看向遠處說道:“徒然一癡之人,世間比比皆是。我也不同你打啞謎,尊主是龍我為蛟,魔界隻有我配得上他!我絕不允許青竹殿有第二個女人!我今日放你去救她是真心,你若無能,救不了她,不信也罷!等他們順利成婚,今後我有的是辦法讓她神不知鬼不覺地死!所以你為了她,最好不要讓我失望!”


    此時童岩鬆內心十分活動:“你為何不自己將她放了?”


    “蠢貨!尊主不知道你在我手裏,你去救他,合情合理,即便是失敗了,死的是你,與我何幹?”


    她說完,真的手持令牌一個發力,虯籠驟然打開,童岩鬆一愣,迅速跳了下來,大概是手腳都已麻木的緣故,沒站穩跪坐在地。


    “真是窩囊!你隨我來!”會妍轉身就走。


    青竹殿,洗雲閣。


    童岩鬆看了看手中的出入令牌,遲疑地跟在會妍身後,進了花門,門旁一對殿軍見了是她,先是問禮,後有一人疑惑地看著童岩鬆道:“會妍使者,往日裏侍子都隻讓在慕幽泉等著,今日怎麽敢來了青竹殿?這青竹殿向來隻有尊主和使者兩位居住,怎地一夕之間,多了個凡人不說,連這侍子,也可進來了?”


    會妍站住,麵無表情答道:“今時不同往日,尊主心思難測,你們隻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了!大喜之日,必然少不了你們的彩頭!”說完便帶著童岩鬆旁若無人地進了洗雲閣。


    童岩鬆在來時路上,已經聽她寥寥數語說清了重點,每日此時青衣會打盹片刻,楚問心在洗雲閣休息。整座青竹殿都在青衣尊者禁製之下,而可以進出的手令隻在會妍手裏,稍後他進去帶了楚問心換上殿軍的衣服,拿著手令跳窗而走一路向前,便可逃出去。


    童岩鬆見她神色緊張,想來此癡心女子是真心要幫他們,便也一絲不苟照她所說去做。


    來到一扇門前,會妍將門推開一縫與他看進去,說道:“她就在裏麵。等你帶走她,我便把殿軍解決,把自己打暈,你隻有一柱香的時間!快去吧!”


    本來童岩鬆還謹小慎微不敢大意,誰知門縫中一見和衣躺在塌上翻來覆去休息的,果然是楚問心,且未戴麵紗,看得是真真切切。


    童岩鬆大喜過望,便不虞有他,立刻進去將門關上,會妍也真的就此離去,一切都如約定好的,順利非常!


    童岩鬆急忙走到榻前輕聲道:“仙子?我來救你了!”


    洗雲閣外,兩名殿軍雖然仍然站立,卻已經睡著一般毫無知覺,旁邊孑然獨立的正是會妍,她看著那翠竹掩映的洗雲閣輕輕說道:“對不住了,唯有如此,他才會永遠厭棄你!”


    洗雲閣內。


    童岩鬆見楚問心坐起身來看著他,眨了眨大眼睛,歡喜非常地欺身過來抱住他道:“你真的來救我了!”


    童岩鬆被她溫柔一撲登時手足無措,僵硬著雙手不知放在哪裏為好,慌忙低頭看她時,隻見她低眉伏首在自己懷中靜默片刻,方才抬起頭來脈脈含情看著他,粉腮凝如桃花,眼中秋水連波,聲音綿軟如燕子呢喃撒嬌道:


    “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一個人,你看,我一想你,你就來了…”


    童岩鬆聽這聲音婉轉入耳,立刻心神搖曳,忽爾覺得不對,楚問心是楚問心,但絕不是平時的她,平時她縱使對自己關照有加,讓他背地裏常常黯然追懷那種關愛,卻不可能會施予如此綺麗好夢。


    “所以,這一定是夢吧?”他記得他被打暈後封在了一隻籠子裏,意識一直飄飄蕩蕩,不知何處是前期,何以辨真假。此時混沌旖旎好景色中,他更是無暇去想,到底是何時轉換了場景,見到了眼前這朝思暮想的人。


    夢裏的楚問心雙臂軟軟搭上他的脖頸,輕聲笑道:“你還記得你問我的那第三個問題嗎?”


    童岩鬆麵紅耳熱心跳劇烈,已全然不記得如何開口說話,此時他心中已拋卻了萬物,唯有眼前是美景,懷抱軟玉溫香許久,他方才喃喃自語:“如此好夢,眉間心上,皆我相思淚,終於有歸處……”


    他的目光熨燙在少女精致絕倫的臉上,狂喜得難以自已,看她親啟朱唇湊到他自己耳邊玫瑰吐芳:“我要問的是,你何時娶我?”


    這一句悅耳鶯聲,徹底點燃他眼裏心底之火,滿腹相思作引,驀然烈焰仗春風!


    他緊緊抱住少女的腰肢,欠身將臉埋入她肩膀上的青絲中,深深地嗅了一腔芳華,聽她唿吸之聲,更是刹那化了愁腸,沉醉其中:“原來以為此生無法消此愁,不曾想好夢留人,我與仙子你,也可同數寒更……仙子,你可曾知我心?”


    楚問心被他摟定,腳步微挪,二人便臥於軟塌之上,楚問心在他身下看著他,抿嘴一笑,勾著他的脖子,自顧自問道:“你說何時?”


    童岩鬆享她吐氣如蘭,癡癡輕撫她容顏,手指劃至修美脖頸,又順勢抓住她手說道:“香暖鴛鴦被,輕輕細說與……我現在便告訴你!”


    這少年郎如獲至寶,輕輕托她與手心,解了輕紗納入懷,耳廝鬢磨一番便忍不住說道:“便是一場夢,童岩鬆也認了,今得仙子一人,死生不負!”


    聽到“童岩鬆”三字,懷中青絲散亂的人蹙了蹙眉,還未來得及多想,便被一床薄被一方臂膀卷入了滯雨尤雲,此間低幃昵枕,有萬般千種,相憐相惜。


    正是:徒然一癡相思魂,萬重煙水何堪問。


    惟恐酒醒見空階,誰知枉做夢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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