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仿佛隻剩下白求安一個人,哪怕他再怎麽用力的奔向山巔,距離也總是一成不變。


    不過慶幸的是,白求安並沒有從耳畔唿嘯而過的淩冽寒風中聽到任何來自大自然的喧囂與嘲諷。曾經早已習慣了將自己縮在內心世界的白求安也感受不到任何的孤獨。


    就這麽一直朝前走著。


    身上早就沒了餅幹,渴了就俯下身子把雪吞進肚子裏。山峰時有時無,不過白求安覺得隻要記得方向,應該就不會在珠峰上迷失


    湊合的活,總歸總會到達目的地。


    日月交替最明顯的變化,是周圍刺骨寒意所帶來的攻擊性。


    白求安走了很久,總算找到了人跡。


    一具還沒有被積雪完全覆蓋的屍體。按照眼下的降雪量,應該剛死不久,新鮮的很。


    沒有骸刀,自然也沒有什麽明顯的標識。倒是身上那件大衣,看著有些麵熟。


    十二殿這次的救援部隊趕得及,各地增援大都是臨時抽調的精銳。駐防自然不會有什麽統一的穿著標準。


    防寒的大衣也各地多有不同,地方多了,五湖四海的難免就有各種款式。


    不過在當下這個關頭,能死在珠峰上的估摸也就隻有十二殿的人了。至於神徒神使什麽的……


    不是白求安看不起他們,而是他們真的不可能在這種戰場上有所作為。光是這天寒地凍的日子他們沒有聚集點就抗不下去。


    中胸一刀,死的幹脆利落。


    戰鬥雙方實力差距極大,看傷口,有神侍一貫的輕輕上挑耀武揚威的做派。過程大差不差在白求安腦子裏有了畫麵。


    摸向了屍體的骸刀收容器,白求安放了點血抽出了骸刀。還算不錯,基本可以排除叛徒又或者相殺的可能性。


    起身繼續走,白求安心中思索不斷。


    屍體出現在這裏其實說明不了什麽,也有可能是因為雪崩而從上麵滾下來的。死者的死亡時間興許是在雪崩結束之前,也肯定剛剛……


    問題的難點在於白求安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再走些路,白求安的神色就凝重許多了。一路上屍體越來越多,也開始有了掙紮戰鬥的痕跡。越往上走,神侍們的屍體和十二殿戰士的屍體交織著倒在積雪之中。


    鮮血染紅了雪花,紅色和白色的爭鬥在白求安眼前上演。


    興許雪崩的原因已經有了答案。神侍們挖通地下是一方麵,不知名的某處發生的慘烈戰鬥又是一方麵。


    白求安開始越發謹慎,哪怕什麽也沒看見也沒聽到,但危機感儼然在心頭徘徊。


    又走了兩步,白求安終於停下。


    他發現了一根殘破的帳篷支杆,灰色的爛布條隨著寒風發出陣陣轟聲,十二殿的標識讓白求安的心沉到了穀底。


    珠峰大本營之上,能有這種帳篷的其實就一個地方,那就是珠峰區的前端戰線。


    而眼前這個帳篷支杆出現在這裏,再結合這遍地本不應該在這裏出現的屍體,很顯然珠峰區的前線已經完全消失了。


    往前走著,白求安忽然看見了人影。


    而那人,也注意到了白求安的存在。


    “你是誰?”白求安高聲喊了句。


    “未羊殿,韓亮。”


    “韓亮?”白求安愣了下,聲音也熟。


    隨即道“我是白求安。”


    “白隊?”


    話音剛落,白求安視野裏的“人影”轟然倒下,一旁的雪堆裏爬出來一個人影。


    “嘿!”


    身後,一隻手突兀的搭在了白求安的肩頭。當然,獄鳳也同樣架在對方的脖子上。


    “慕斯……”


    白求安看著身後的李慕斯,又看了看跑過來的韓亮,一時無語。如果他剛剛是敵人的話,保不齊就要被這兩個家夥給陰了。


    “你們怎麽跑這兒了?”白求安看著兩人毫發無損,這才鬆了口氣。


    李慕斯和韓亮對視一眼,說“準確的說我們一直就在這兒。我們倆體力不錯,在雪上跑的,撐到了雪崩結束。”


    “那眼前這些……”白求安欲言又止,看向李慕斯。


    “沒錯,山上衝下來的。”李慕斯的臉色不太好看了。


    “碰到敵人沒有?”


    “全是屍體,無論是神侍還是我們的人。上麵哪怕還在堅持,我想也一定是苦戰了。”


    白求安歎了口氣“按照原計劃,我們從這裏上去的話,還有半個小時的路程。跑起來,也就是十幾分鍾。”


    “眼下唯一一點好的,就是原本的峭壁如今被雪崩給生生填平了。雖說虛了些,但我們找著張壽守和趙梓然他們兩個的話,應該可以從旁邊稍微繞繞。”


    “費些功夫,還是可以上去的。”


    白求安自言自語的想著“找張壽守他們幾個了嗎?”


    李慕斯聳聳肩說“沒動靜,要麽是死了,要麽就被壓在雪底下又或者和你一樣被衝了下去。”


    白求安一陣惡寒,跟他一樣被衝下去可就未必能活命了。碎石暗凸什麽的暫且不說,光是身後那幾十米的峭壁就足以讓幾個人一命嗚唿了。


    “咳咳……”


    說話間,大老遠的一顆腦袋從雪堆裏鑽了出來。


    緊接著又是兩顆腦袋一前一後。


    巧的很,正是張壽守還有趙梓然和劉倩。


    “白隊。”


    張壽守還笑著衝幾個人打了個招唿,估摸有點那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從雪堆裏鑽出來,張壽守身上那條“斷褲”極為紮眼,讓白求安一陣汗顏。不過先前自己被衝跑的未解之謎如今也算是有了答案。


    小腿凍得發紫,一旁的趙梓然連忙取下自己和劉倩的帽子,給張壽守的小腿包住。


    “你們這是被埋了多久?”


    韓亮詫異的看著三人,他和李慕斯一直在附近摸清了屍體的大概範圍都沒看見三人冒頭,可想而知這三個家夥到底藏了多長時間。


    “不曉得。”


    張壽守摸了摸青紅的鼻子,說“我在地下看見了隻神侍的斷腳,覺得事情不太對就在地下多待了些時間。剛剛聽到你們和白隊的聲音,這才冒頭。”


    說著,張壽守他們還放眼看了看周圍的景象,其實和他們自己想象中的差不了多少。


    “都在就成。”


    白求安看著幾人都沒什麽大礙,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一些。


    “現在我們怎麽辦?”韓亮看向白求安。


    眼前的景象給他們的任務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前線是否還有十二殿的人在堅守,萬一那裏已經成了神侍的大本營,那他們幾個現在過去,豈不是羊入虎口?


    猶豫隻有一瞬,白求安就下定了決心。


    “去看看再說。”


    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的,而有些事,也必須親眼目睹你才能夠相信和判斷一切。


    鋒1小隊重新出發,白求安依舊領頭。麵前因為雪崩而形成了一個坡度陡峭的山麵,但總好過先前的垂直冰壁。


    幾個人一腳實一腳虛的緩慢向上爬。當然,這次的先行者依舊是韓亮這個家夥。他的本命神咒在這種情況下,簡直就是一個作弊神器。


    哪怕腳下的隻是鬆雪,韓亮也可以平靜毫無障礙的身手輕鬆躲過,為白求安他們探探虛實。


    鋒1小隊的路線是從側麵直接插入到珠峰前線與珠峰大本營之間的一個距離很近的峭壁。一般不會有人作死的選擇這條登山路線。


    而且不易大部隊攀爬,所以這邊也沒有專門的崗哨看管,隻有巡邏部隊會不時的經過這裏。


    爬上斜坡的路依舊是有驚無險,沿途之中偶有屍體。白求安他們也隻是視而不見,這時候容不得他們渲染任何的氣氛,每一分每一秒都彌足珍貴。


    到了平地,眼前依舊是一覽無餘的白色。


    唯一不同於先前的是,這裏坑洞碎冰遍地都是,鮮血和屍體也如白求安他們先前預感的那樣隨處可見。


    不出意外,戰場已經從前線陣地擴散到了整個珠峰前線附近。不過也可能是有人趁著白求安他們雪崩受阻的時候,已經告知了前線部隊。


    反包圍的進攻號角已然吹響也說不定。


    人影和倉促的腳步聲在大雪中漸漸響起,幾人目光之中,由遠及近的是幾個十二殿戰士還有身後窮追不舍的神侍。


    “接應。”


    白求安二話不說,身體已經衝了出去。


    獄鳳在手,迎著前麵受傷的十二殿戰士衝了過去。身後幾人也反應極快,白求安身形從身邊掠過之際,四個人就跟上了白求安的腳步。


    趙梓然和張壽守並不是戰鬥型的人員,所以位置稍稍靠後。


    看上去模樣清秀的劉倩卻是和李慕斯跟在白求安左右。這位在雪崩中和白求安一般都成了吊尾車的劉家少年,這會兒大有找迴場子的氣勢。


    戰鬥一觸即發。


    渾身鮮血的三人和白求安幾個擦肩而過,戰鬥交接。


    麵前隻是兩個二翼神侍。


    獄鳳完全沒有花招,樸實無華的從頭劈下。


    技巧,隻有快字而已。


    一刀建功,鮮血如柱般從神侍的身體中濺射出來。白求安想要在新隊員麵前表現出一點身為隊長的霸道,但也沒有因此而選擇浪費太多的體力。


    獄鳳隻是砍入一般,恰巧是神侍神源的位置而已。


    一旁的劉倩似乎洞察了白求安的意圖,直接從白求安和神侍之間穿了過去。說是藝高人膽大也毫不為過。


    意外的舉動,讓原本一對一的李慕斯瞬間變成了夾擊神侍的局麵。


    劉倩一步衝到神侍身側,骸刀舞動的同時,身上隨風飄蕩的衣服竟是在某個接觸到神侍身體的時刻靜止了一般僵在半空。


    但人神分離之際,白求安才明白了李慕斯所說的殺力極大當真不是某些人吹捧這個屠神世家的年輕人。


    數不清的傷口在神侍身上顯現,下一瞬鮮血就從神侍的神侍四濺而出。


    正麵的李慕斯自然也不會閑著,骸刀同樣以極快的速度劈向眼前的二翼神侍。而剛剛劉倩其實心思極多的攻擊已經讓神侍失去了平衡,所以李慕斯這一刀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而已。


    直入神源,兩神侍在一個照麵間已然身死。


    身後,三個受傷的十二殿戰士剛轉頭,就看見了兩個追殺自己許久的神侍轟然倒地的場麵,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表情神態,唯有瞠目結舌可解。


    收刀,取神源。


    白求安轉身問道“你們是前線陣地的人嗎?”


    “對,駐珠峰2759小隊,林雲。”為首的男人敬了個禮,臉上滿是凍塊的血跡還有傷痕。


    “現在前線是一個什麽情況?”白求安又問。


    林雲臉色見悲,道“三天前,陣地後方突然冒出了大量的神侍對我們發起了突然襲擊。好在往日我們就提防著突如其來的狀況,所以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失。”


    “但前後夾擊不但讓我們壓力倍增,而且阻斷了大本營對我們的物資運輸路線。所以本部長老決定派出數批小隊想方設法和大本營取得聯係。”


    “同時,兵分兩路朝後方打!”


    “朝後方打?”白求安眼前一亮。


    “沒錯,長老說一旦大本營發現前方狀況,必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所以我們就提前出擊,和大本營來個反包夾。”


    白求安聽到著,算是長出了一口氣。


    兩位當權者對於時局和彼此的決定都做出了正確的判斷。唯一需要敲定和確認的其實就是兩者之間關於重要發力點的確認。


    不然全線反撲一來沒有人手,二來敵人火力兇猛處一旦失敗,那麽這場反包夾就會變成一場大混戰。


    而這對於物資路線被截斷的前線陣地來說,是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前線陣地位置是否有變?”


    “以物資倉庫為絕對中心,後移了一公裏。”


    “離我們現在這個位置有多遠?”白求安心中一喜。


    “不到三公裏。”


    “那我們現在就去,我有重要的情報需要迴報。”


    林雲看了眼白求安,又看了看李慕斯他們幾個,似乎忽然變得有些猶豫起來。


    一旁的李慕斯微笑著,從兜裏掏出來一枚徽章,說“屠神世家,李慕斯。”


    林雲一見徽章,臉上立馬綻放出笑容“好,我這就帶你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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