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灃心裏突然一個“咯噔”,有種不妙的預感。


    這種時候,載濤應該是守在家裏等候音訊的吧?怎麽還會有心思往外跑?


    看了莫名其妙的載洵一眼,他說道:“老六,我們進去吧。”


    載洵點了點頭,跟著載灃一起走進了貝勒府的大門。載濤本就是個閑散的主兒,家裏向來沒有太多規矩,而且他們是親兄弟,互相竄門自然是無需太多禮數的,所以也不必像別人那樣等在外麵直到主人家願意接見。而貝勒府的下人早有知機的一溜煙兒跑了進去為他們通報,無需他們cao心。


    快步來到客廳裏,隻見載濤已經穿好了朝服,是隨時可以出門的狀態。而他的臉色黑得像墨,眼中燃燒著滔天的怒火,整個人的氣勢緊繃,仿佛一頭正擇人而噬的黑豹,危險、恐怖。


    載灃的心底不禁一沉,立刻意識到怕是出了什麽岔子。


    載洵卻是不明所以,看著載濤奇怪地問道:“老七,你穿這麽正式,打算上哪兒去?這怒氣沖沖的,又是要去找誰的麻煩?”


    載濤卻不理他的問話,隻是反問道:“五哥、六哥,你們來gān什麽?”


    載灃深深吸了口氣,牢牢盯視著他的眼眸,沉聲說道:“老七,有婉貞的消息了。”


    載洵一愣,立刻驚聲叫道:“婉貞?她出了什麽事了?”


    載濤卻是麵色不變,定定地注視著載灃,異常冷靜地問:“所以?”


    載灃的心頓時沉到了穀底。他立時明白,載濤已經知道了——雖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麽方法,但確實已經知道了。那麽,他這一身打扮,所為何來也就不言而喻了。


    “你不能去。”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字字重於千斤。


    “為何不能?”載濤並沒有刻意抬高聲音,然而那胸中的怒火卻更加熾烈,“我去接迴自己的妻子,有何不可?!”


    載洵對婉貞的事qing一無所知,不由急得滿頭大汗,迭聲叫道:“究竟是怎麽迴事?婉貞怎麽了?你們這是在打什麽啞謎啊?!”


    另外那兩兄弟此時卻沒有心qing去理會他。載灃雙眼牢牢盯住了載濤,緩緩說道:“你既已聽說,就當知道這是誰的旨意。況且現在皇上被幽禁瀛台,你就算去了,能否見到他還是兩說,更別提若是驚動了那位,自己惹禍上身不說,難道就不怕連累了婉貞?!別忘了,她現在可是還在別人的手掌心裏捏著呢!”


    載濤一愣,滔天的怒焰頓時消減了幾分,但隨即眼中又浮起一股濃濃的不甘,低聲怒道:“那難道就要我這麽算了?婉貞是我的福晉!我的!她憑什麽拆散我們夫妻?!”


    “就憑她是她!”載灃微微鬆了口氣,見載濤似乎恢復了點理智,不是那麽堅持了,便走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摁坐在椅子上,“她一張嘴就能決定你我的生死,就算不為自己著想,總該為婉貞想想。現如今她已經落到她的手裏,處境比我們更加危險,動輒得咎。我們在外麵,鞭長莫及,因此凡事都更加應該慎之又慎才是。”


    載濤還未說話,被忽略許久的載洵終於再也忍不住了,一個箭步衝到兩人麵前,怒道:“這究竟是怎麽迴事?你們把話說清楚!”


    載灃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說道:“前些日子,婉貞不是被老佛爺召進宮裏去了嗎?結果一去不迴,老七便拜託我代為探聽消息。結果昨天我才得知,老佛爺把婉貞送給了皇上,寄望她能夠給皇上誕下繼承人,不準備放她出宮了。”


    載濤一言不發,雙手卻緊緊捏成了拳頭,緊緊咬著嘴唇,臉上滿滿的全是悲憤和不甘。


    要他把婉貞乖乖地拱手相讓,怎麽可能?!


    這番話對載洵來說卻不啻於晴天霹靂,完全把他給震傻了!愣了半晌,他才像是三魂六魄歸了竅,喃喃地說道:“這……怎麽可能?不……不可能的……皇上……太後……”


    載灃看了看憤怒的載濤,又看了看呆若木ji的載洵,長嘆了一聲,道:“這是我托人從宮裏帶出來的消息,八成是真的。幼蘭也說過,老佛爺這些年一直擔心著皇上的後嗣事宜,再加上婉貞又得她的歡心,會有這樣的安排並不出奇。”


    載洵沉默了,再加上悲憤的載濤、無語的載灃,壓抑的沉悶氣氛頓時在客廳裏蔓延開來。


    良久,才聽到載洵沉聲問道:“老佛爺把婉貞給了皇上,那皇上呢?居然就乖乖接受了不成?”


    載灃苦笑了一下,不答反問:“你說呢?皇上有那個本事拒絕嗎?”


    載濤卻重重一拍桌子,恨聲道:“就算反抗不了,他也不能這麽做啊!他明知婉貞是我的福晉,是他的弟媳,怎能枉顧人倫到這種地步?太後瘋了,難道連他也瘋了不成?!”


    載洵忽地轉身,悶不坑聲地向著門外走去。


    載灃麵色一沉,低聲喝道:“你gān什麽去?”


    載洵頭也不迴,說道:“去找皇上問個明白!”


    第一卷 清閨芙蓉 第六十一章 改變


    “胡鬧!”載灃的額角抽疼起來,沒想到這邊剛剛按捺下了一個,那邊又衝動起來,“你沒聽我剛才說麽?你這麽冒冒然闖進去,能否見到皇上還未可知,反而讓老佛爺知道事qing已經外泄,她會怎樣對付我們和婉貞,誰能知道?”


    載洵心中一緊,停下了腳步。他與載濤的心思都是一般,自己受到懲罰也就罷了,但若是因此連累了婉貞,那便是萬死難辭其咎啊!


    載濤看見他的動作,頓時鬆了口氣。


    還好有婉貞這個藉口,還好這兩個弟弟都是xingqing中人,用婉貞的安危可以鎮住他們,否則今天的事qing怕是難以善了了啊!


    他看了看陷於沉默的兩人。雖然不敢說已經平靜下來,但至少可以控製住怒火,聽得進話去了,於是緩言勸道:“這件事,應該隻是老佛爺的一廂qing願。婉貞自不必說,她與老七你伉儷qing深,本也不是貪慕虛榮之人,加之家教良好,當能夠恪守婦道,不會做出什麽荒唐事來。便是皇上,一直以來都對珍妃娘娘一往qing深,不是個會移qing別戀的人。況且正如老七方才所說,他明知婉貞的身份,當不會有什麽枉顧人倫的舉動來。如今婉貞隻是被qiáng留在了宮裏,相信現在他們倆也在積極應對、尋找解決之法才是,你們實在不必太過著急。尤其是老七,你必須相信皇上和婉貞,沉住氣,別在他們費盡心思脫身的時候火上澆油才好!”


    載濤和載洵愣愣地聽著兄長的訓斥,條條在qing在理,竟是完全找不出反駁的話來。但一想到婉貞如今陪伴在別的男人身邊,即便那個男人是自己的兄長,那兩個為qing所困的男人卻仍舊無法抑製自己的妒嫉和怒火,整顆心仿佛在油鍋裏煎熬著,又像被萬箭穿了心,又痛又怒,怎麽也無法平靜下來。


    載洵更是牙關緊咬,心頭對慈禧的怨恨無以復加。他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放棄婉貞,讓她能夠好好跟載濤過日子,沒想到卻被慈禧橫cha一槓,如今落得個身陷囹圄、幾乎就要身敗名裂的結局,這叫他怎麽能甘心?!早知如此,他說什麽也不會輕易放手!


    努力遏製著心頭的怒火,他啞聲說道:“就算不能去找皇上和老佛爺對質,至少應該搞清楚婉貞如今的處境和狀況如何。她孤零零一個人在宮裏,身邊隻有個皇上,想必心裏一定是驚懼不安的了,正是需要我們幫助的時候,我們不能就這麽袖手旁觀!”


    載濤猛地抬起頭來,注視著載灃道:“六哥說的沒錯!至少,我必須確認婉貞無恙才行,否則,拚死我也要闖進宮去,問個究竟!”


    載灃也覺得應該把事qing弄得更清楚一些。慈禧的勢力太大,光憑皇帝和婉貞的力量怕是很難找到脫身的方法,既然這事兒已經被他們攤上了,那無論如何也要盡力幫助一把才是。


    不光是為了兄弟qing誼,也是為了那個溫婉嫻雅的人兒啊……


    想到這裏,他打定了主意,對兩人點點頭道:“理當如此。正好明日是早朝的日子,皇上也會露麵,我想辦法跟皇上單獨談談,把事qing問個清楚。”


    載濤和載洵麵麵相覷,也隻得無奈地點頭贊同。三兄弟裏麵,就隻有載灃有那個身份地位可以參加早朝,他們連皇宮都進不去,哪裏談得上找皇帝說話?這件事qing,除了jiāo給載灃,沒有別的辦法。


    三人計議停當,載濤和載洵雖然滿腔怒火,但無奈勢不如人,也隻能咬牙忍耐。載灃見已經安撫下兩人,便逕自迴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早早地起了身,在幼蘭的服侍下穿戴停當,便往門外走去。


    “爺,你可千萬記住要見機行事,若是事不可為,絕對不要勉qiáng啊!”幼蘭憂心忡忡地說。她昨晚就知道了三兄弟的計劃,擔心得一晚沒睡。


    對她而言,婉貞隻不過是妯娌,跟自己畢竟關係不大。若是為此而得罪了慈禧太後,那就是太得不償失的一件事qing。對於載灃的冒險行為,她自然頗有些怨言。但丈夫顯然已經決定了要這麽做,她又能怎麽樣呢?也隻得勸一點兒是一點兒了。


    載灃點點頭,笑著安慰道:“放心,我知道分寸的。”說完,便快步上馬而去。


    來到宮裏,雖然他心裏記掛著婉貞的事qing,但作為大臣,首先必須先完成本職工作才行。


    說是皇帝早朝,但如今所有的軍政大權都掌握在慈禧太後手裏,皇帝坐在龍椅上也就是個擺設罷了,通常是連話都不說的。一應軍國大事都由垂簾聽政的慈禧太後處理,偶爾能夠徵詢一下皇帝的意見便已經是難能可貴。


    當然,所謂的“徵詢”,並不是真的要皇帝提出什麽看法,最多支吾兩聲,表示“我已知曉”也就足夠了。


    往日光緒皇帝在這樣的場合裏,通常都是沒jing打采的,而且神qing憔悴,一副病仄仄的模樣。但今日群臣們見了皇帝,卻明顯感到了他jing神狀態的不同。雖然仍舊是那種厭惡無聊的表qing,但看上去確實jing神了不少,原本蒼白的臉色竟也泛起點點暈紅,憑添了不少生氣。而那雙呆滯的眼睛也開始有了光澤和靈動,在靜靜傾聽朝臣的報告時,無奈中夾雜著一絲不耐。


    跟往常一樣,光緒習慣xing的會在朝會上神遊太虛。若是沒被慈禧抓到也就罷了,一旦慈禧心血來cháo問他兩句,他卻什麽也答不上來的時候,通常都會招來一頓斥責。然而令人奇怪的是,今天的朝會上,皇帝出神的時候被慈禧抓到了好幾次,她卻似乎絲毫沒有半點的不悅,反而非常高興似的,連對皇帝的態度都要溫和了幾分,難得會有訓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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