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明遠再次給徐清澤倒了杯茶。姬明遠都說到這種程度了,徐清澤隻能接過姬明遠遞來的茶,緩緩將他喝光。茶是好茶,茶香清冽,滿口餘甘,隻是總覺得有些古怪……徐清澤正要起身告辭,卻覺腦袋一陣眩暈,在他強行想要站起來時身體一晃,栽進了姬明遠懷裏。姬明遠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裏,“呀”地笑了一聲,說道:“清澤你居然向我投懷送抱,真是叫我受寵若驚。”他輕輕撫摸著徐清澤柔順的長發,沿著發頂往下,按上了徐清澤的後頸,一下一下地摩挲著,“既然你這般愛慕我,我便勉為其難地接受吧。”徐清澤雖然四肢乏力,但還存留著幾分清醒的意識,聽到姬明遠這種無恥的話,他恨不得能把姬明遠的下半身廢掉,讓姬明遠再也不能作孽。他萬萬不曾想到,姬明遠居然真的能做出這種事情!姬明遠卻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多可恥,他從小要什麽有什麽,連姬禹都不敢說他半句。有人打著他名頭做壞事,他也不介意認,畢竟姬禹不敢查問他,真要惹著了他,他可以輕鬆地把帝位搶過來。至於貪官汙吏橫行、百姓苦不堪言,與他有什麽關係?又不是他的天下、又不是他的江山,懲惡揚善那麽辛苦的事他是決計不會做的,除非他們礙著他享受了。姬明遠一把抱起徐清澤,嗅見懷中人身上沾著的香氣,莫名有些不悅。這家夥看著正直不阿,老老實實,實際上還挺能招蜂引蝶的,那些士子待他一個比一個熱切,那些舞姬也被他迷得忘了身份和場合,一個勁往他身邊湊。真是——真是讓人不爽。這家夥的鐵石心腸是隻對他的吧?姬明遠將徐清澤抱迴房中,將人放到床上,仔細地端詳著徐清澤清俊的臉龐,這模樣明明不是最好的,卻像是磁石似的,吸著他的目光不讓他挪開眼。要他像夢裏那樣辛辛苦苦地追逐、辛辛苦苦地改變底下聚著的人各有各的野心,各有各的貪念,放縱他們行兇作惡很容易,要將他們整合起來根本不可能。若不是愚蠢地想要證明給徐清澤看,夢裏他又怎麽會敗?照理說有夢境的警示在,他該遠離徐清澤才對,可是見到了人又忍不住想靠近。他想要的東西,怎麽可能得不到?想到那種不甘心和那種深深的渴望,姬明遠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想要的話,應該很容易得到才是。姬明遠解開徐清澤的衣襟,正要好好享用,卻被身下的人狠踹一腳,從床上栽了下去。姬明遠有些不敢置信。他站了起來,隻見徐清澤的長發已經披散在肩上,而徐清澤手中握著他帶來的碧玉簪子。那簪子並不鋒利,上頭卻沾著鮮紅的血跡。徐清澤坐在床上,手腕上的血蜿蜒而下,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徐清澤目光冷若冰霜,直直地迎上姬明遠錯愕的目光。也許是因為失血多了,他臉色慘白,唇色發青,眉宇之中皆是令人不敢直視的冷凝。姬明遠感覺像是被一把冰冷的刀刃紮進了胸口。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誘之以利,動之以情,都無法動搖這人半分。麵對這種卑鄙的逼迫,這人拚著血盡而亡也要維持清醒。這樣一個人,難怪在與他相知相許的情況下還能誘他入殺局。這人對自己都這麽狠,對別人怎麽可能狠不下心?姬明遠原是覺得徐清澤遇到這種事絕對不會往外宣揚,現在不一樣了,要是徐清澤死在這兒,他也完了。徐清澤可不僅是徐丞相的愛子,他自己也在士林之中頗有名氣。徐清澤真要死在這裏,姬禹絕對不會放過這個解決他大好機會。姬明遠罵道:“徐清澤,你可真有能耐。”他撕下一段衣袖想先將徐清澤的傷口紮緊,卻被徐清澤冷冰冰地推開。已經見識過姬明遠的無恥,徐清澤怎麽會再讓他靠近。姬明遠無法可施,隻能命人叫來大夫。來的大夫是府裏人,嘴巴嚴,見到這種情形也不多問,隻看了看傷口,看了看“兇器”,便無聲地替徐清澤料理起傷處來。徐清澤素來能忍,從頭到尾都沒吭聲。衣上沾了血,不好這樣迴去,徐清澤看向姬明遠,叫他讓人準備一身白衣。既然想“嚐嚐滋味”,姬明遠自然早有準備,當即命人去取來。老大夫見徐清澤麵色泰然,頗為驚訝:“你這傷口可不淺啊。”徐清澤眉頭都沒皺一下。麵對上了年紀的老大夫,他不好遷怒,隻能有禮地說:“多謝大夫。”姬明遠覺得那種鑽心的疼又湧了上來。得被教得多守禮,才能在這種情況下不流露半分痛楚和厭惡。姬明遠真的有點兒震驚。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簡直正直到有些愚蠢。若不是出生在徐丞相家裏,這人一定會活得很艱辛。比如現在這樣,這家夥若不是徐丞相之子,他一定不會這樣輕易放過。誰會在意一個半大少年的死活?據他所知,他那些叔伯兄弟們手上都沒少沾人命。不說皇親貴胄,就連底下那些有點權和錢的家夥都是這樣。真出事了,自然會有人當替死鬼。不不,即使是徐丞相之子,他也可以掩下一切。隻是舍不得罷了。這些天盤桓在姬明遠心中的怒意冷卻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言的茫然。不管他再怎麽否認,徐清澤確實深深地吸引著他。原以為吸引著他的是徐清澤的身體,得到了便不會再惦念,可是在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他是舍不得的,看到徐清澤紮傷手腕以求自保,他恨不得那傷口落在自己身上。姬明遠這才察覺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他錯估了徐清澤對他的吸引力。如果他想要的不是徐清澤的身體,那麽在他做下這樣的事以後,是不是已經斷絕他們之間的所有可能?姬明遠的臉色一變再變,最後和大夫一起退了出去,讓徐清澤換上幹淨的衣袍。徐清澤看著褪下的血衣,再看看身上嶄新的白袍,哪還不明白姬明遠打的是什麽主意?他知道姬明遠行事荒唐,但不知竟能荒唐到這地步!徐清澤打開房門走出去,見姬明遠在門前踟躕,冷笑一聲:“王爺所做的事,徐某記住了。”姬明遠從不把時間花在後悔上。聽徐清澤這麽說,他不慌不亂,雙眸邃亮:“哦?這樣嗎?我很高興能在清澤你心裏占據一席之地。”徐清澤瞠目結舌。姬明遠見徐清澤吃驚的模樣,心情大好,哈哈一笑,說道:“我生來便是這樣的人,想要什麽就要什麽,從來不去想後果。今日之事是我做的,你若是厭我恨我,我也不冤。”他很想得開,“左右我就是這樣一個人,要我像我們的‘夢’裏那般委屈求全,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我如今也挺喜歡你的,不過沒有‘夢’裏那麽喜歡。”徐清澤眼底有些迷茫。他看著眼前的姬明遠。當初姬明遠吸引著他的,就是這種浪蕩又放縱的性情吧。姬明遠絕對不算是好人,他貪圖享樂,不知善惡,想要什麽就想方設法弄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