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裘自鳴指示,王孝清帶著林中彬到市愛衛辦作專題匯報,提出縣裏準備開展大規模滅蠅行動的初步打算,請求市愛衛辦作工作指導,有可能的條件下,在資金物資上給予適當支持。

    兩岸猿聲啼不絕,輕舟已過萬重山。王孝清手扶“長天號”欄杆,兩眼木然地看著船尾飛珠濺玉、冰雕玉砌的水花,呈扇形向岸邊擴散開去;沿江旖旎的風光,秀美的景色,快速地從船的身後隱退;而王孝清的思緒,卻在想著如何向市愛衛辦領導作好匯報……

    執行此次王孝清到市愛衛辦跟蹤任務的,是蠅俊和蠅甲所率的一支特別行動組,共五隻蠅。

    蠅靈一定要去。幾天的接觸中,它對蠅俊產生了好感,這是一種深藏在心底的、細膩而曖昧的、隻能用心去體會的情素,有時竟有難舍難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蠅俊以最近蠅首身體欠安、要它在家照顧蠅首為由,沒帶它去。蠅靈隻有抑製住泛濫於胸的感情,有點長亭相送,依依惜別的味道,望著蠅俊一班人馬出征。

    出城上船,蠅俊一行依附在王孝清所坐的三輪車的頂篷上。在船上,料定沒有什麽事情發生,五隻蠅心情比王孝清放鬆地在船上到處瀏覽觀光,盡情覓食遊玩,也碰上了許多同類。

    船到雙江市靠岸,王孝清和林中彬提起隨身攜帶的行李,裹挾在人流中上了岸。生長在山泉城的蠅俊一行,沒到過雙江市,感到一切都很新鮮。開始它們怕走掉,分別附在王孝清和林中彬身上。走了一陣,蠅俊和蠅甲童性萌發,忘了自己身負的重任,比賽起飛行來。蠅俊善於飛翔,曾創造過一晝夜飛行二十公裏的紀錄,相當於長跑冠軍。蠅甲暴發力好,近距離飛行速度快,屬短跑健將。它兩比試了一公裏多路程,蠅俊說算了,不要把主要任務搞忘了,就一折翅膀落腳在王孝清的頭發上,繼而轉移在肩膀上,不久又遊走到後背上,一直隨王孝清、林中彬走進市愛衛辦辦公室。

    在辦公室窗台上,蠅俊碰著了一隻同類,自報姓名叫蠅天,同屬棕尾別麻蠅族。市愛衛辦應該是全市清潔衛生的表率,纖塵不染、一蠅不留之地,仍有蒼蠅存在,令蠅俊吃驚不小;敢虎口求生,不畏環生的險象,不是大智大勇之蠅,不會有這個膽量。蠅俊和蠅甲與它交換思想,蠅天嗬嗬一笑:“這有什麽?你們不要把愛衛辦看成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一方淨土。隻要他們是人,就有人的七情六欲,就會產生肮髒齷齪烏煙 瘴氣,就有我類生存的條件。”

    蠅俊說:“說得對。可惜,我們山泉城的蠅就要落難了。”

    蠅天不解地問:“落什麽難?”

    蠅俊歎口氣說:“山泉城要開展滅蠅大行動,要全部幹部徹底地消滅我類,改善投資環境,搞好招商引資。”

    “ 這是山泉城當官的人的偏激。”蠅天說,“我就知道,市裏也在搞招商引資,但就是很難招來商人。主要是投資環境差,這些人獅子大張嘴,有人來投資,就想狠狠地咬人家一口,辦事管、卡、拖、拉、要,那尊菩薩沒拜著,哪怕是一個勤雜工,都要怪罪到你。像這樣一個環境,誰還要來投資?他們不自省,媒人不怪怪吹手,把罪過強加在我們蒼蠅身上,簡直是一群混蛋。”

    蠅甲說:“來山泉城的外商撤退一事,真的是我類引起的。”

    “這也不要怕。”蠅天說,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給蠅俊和蠅甲鼓氣壯膽的同時,還給蠅俊和蠅甲透露了很多市愛衛辦的內部秘密。

    王孝清、林中彬剛見著市愛衛辦殺滅科張科長,張科長便扼腕看表:“已經中午了,方主任到市裏開會去了,幹脆中午飯吃了再說。”

    “可以。”王孝清說,“麻煩你找一個地方,把愛衛辦幾個科的科長們都請到,我來請大家吃工作餐。”

    張科長豁達地說:“走到你們那裏吃你們,走到我們這裏當然吃我們。”

    王孝清說:“分什麽我們你們,都是一樣的。”

    張科長吆三喝四,上街午餐去了。

    蠅天也要請蠅俊的客。

    蠅俊不好意思:“算了吧,我們隨便在這裏找一點東西吃,一來有一些累,想休息一會兒;二來不怕你見笑,雙江市大,我們不熟悉,怕搞落了,就守在這裏。”

    蠅天說:“天下蒼蠅一家人。不必客氣,走吧,吃了我送你們迴來。”

    在蠅天的盛情邀請下,蠅俊一行,在離市愛衛辦不遠的一個農貿市場屠宰鮮活物的地方,享受了蠅天隆重而熱情的招待;與人比,不亞於三星級飯店接待。

    王孝清的工作匯報按時進行。匯報地點在市愛衛辦主任方一智辦公室進行,職能科室的科長和醫師全部一起聽匯報。

    王孝清把縣委、縣政府如何重視滅蠅工作,以及初步打算一一作了介紹,之後請方主任作重要指示。

    方主任是一個幹巴老頭,大家都叫他方老頭兒。雖然喊得老了一點,但“老頭兒”的喊法透著親近,方主任還是樂於接受。方老頭兒對山泉縣自發開展滅蠅行動感到高興,當即表態對其滅蠅工作上給予支持,技術上給予指導,藥物、藥械上給予幫助。如何落到實處,請王孝清與各科室具體聯係。

    王孝清和林中彬聽了方老頭兒的發言,由衷地感到高興。聽人說方老頭兒是一個很霸道的人,開始匯報時,王孝清不時地瞟一眼靜靜地聽他說話的方老頭兒,心裏還有一點兒打怵,原來竟是如此平和的一個人物,遂放鬆了緊張的心。

    沒料到張科長的話才把她搞緊張了。

    張科長說得一針見血:“滅蠅標準很嚴格,不花大功夫下大力氣永遠達不到滅蠅標準。我和梁醫師初步測定,山泉城要達到滅蠅標準,在我們抽檢的所有範圍內,發現的陽性蠅數不能超過三百零八隻。”

    王孝清一驚,以為聽錯了話,悄悄地問林中彬,林中彬證實了他的聽覺正常。於是,他的心發毛了。

    也令駐足窗口上的蠅俊、蠅甲等蠅們大為驚駭,驟然間靈魂出竅,臉頰變顏:隻保留三百零八隻蒼蠅,意味著山泉城龐大的蠅族真的將麵臨斬盡殺絕的險境了。

    但沒多久,蠅俊便鎮靜下來。它知道,山泉城人最會說一套做一套,標準定在那裏,結果是另一迴事,奇怪的是要匯報或統計上報數據,標準和結果又是驚人的統一。這也許是他們提供給我類叮的一個臭蛋縫吧。所幸他們還是留有餘地,沒說把山泉城的蠅屠誅得一隻不留,說明人性不滅,還給我類留有一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希望。更何況我類也不是那麽好滅的,毫不反抗,乖乖地讓他們束手就擒。想到這裏,它向蠅甲投去鼓勵的一瞥,滿含矜持與蔑視;並用脈波把這一重要情況告訴了蠅首。蠅首沉默了一陣,要求蠅俊注意搜集情況。蠅俊把蠅首的話傳達給了蠅甲與另外三隻蠅。

    王孝清和林中彬結束市愛衛辦的工作匯報,下午四點過。原想去拜望曾下派桃坪鄉鍛煉的市委辦小張,但“三百零八”這個數目,像一團熊熊大火在他心中燃燒,便放棄了拜望小張的念頭,分別給裘自鳴、紀峰、丁學平打了一個電話,要給他們匯報到市愛衛辦聯係工作的情況,如果三位領導能集體聽匯報最好;不能,他就分別匯報。打完電話,就煙熏火燎地往山泉縣趕。

    裘自鳴和紀峰正在主持召集“邊山鄉金鐔小煤礦發生煤與瓦斯突出事故”處理會。這一段時間,他倆全身心地投入到這起事故的調查處理之中,弄得疲憊不堪、身力交瘁。這起事故發生後,省級有關部門領導,市委黃書記、梁市長、分管副市長、市級有關部門領導,唿唿啦啦來了一大幫,死者家屬也是一大群,指揮善後處理,迎來送往,攪得他倆頭昏腦脹。市委、市府要求縣委、縣政府寫出書麵檢查,並要求分管市長帶著兩位縣裏的主要領導到省裏作檢討;市監察局像催命一樣,叫迅速上報有關人員處理意見。本來按有關事故處理規定,該撤職的撤職,該處分的處分就行了,但有兩個人不好處理,一個是邊山鄉鄉長王江洪,一個是分管安全的副縣長陶西盛。按規定王江洪該撤職,邊山鄉屬於貧困山區,又是一個“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地方,人沒有幾個,勾心鬥角,扯得血流,實行財政分灶吃飯幾年來,鄉鎮幹部的工資沒有哪一個月能按時兌現;隻要提說邊山鄉,縣裏領導都要搖幾下頭歎一聲氣。調外麵的幹部大家都不願去,說是充軍。王江洪是西天鎮副鎮長,為人正派,辦事公道,注重團結,工作紮實,紀峰親自出麵做工作,許諾去把工作搞起來了,任意挑選縣上部門工作作為條件,王江洪才去。去後,王天洪不負重托,第二個月就把拖欠大家的工資補發得一清二楚;不到半年,便把所有關係理整得平平順順,把全體幹部調弄得服服貼貼,無論幹部還是群眾,都十分折服他。小煤窯是邊山鄉的財政支柱,王江洪一麵讓努力抓好小煤窯生產,同時,對安全生產不惜力氣,抓得認認真真,紮紮實實;對那些安全設施條件差、業主安全意識差、效益差的“三差”小煤窯,該整頓的整頓,該關閉的關閉,毫不留情和手軟。市裏還專門推廣了邊山鄉抓小煤窯安全生產的經驗。現實就是這樣無情和具有諷刺意味,長了眼睛的特大安全事故偏偏盯住了邊山鄉。並且,事故的前一天王江洪還到發生事故的這個小煤窯進行了安全檢查,覺得一切安全設施都還可以,留下的“一定要抓好安全生產,不留任何一點安全隱患,堅決杜絕安全事故發生”的話還在金鐔小煤窯繚繞。對王江洪的處理是無條件的撤職,不然,在市裏、省裏都過不了關。但邊山鄉幾十名鄉村幹部聯名請願,希望不要撤王天洪的職;縣裏也確實下不了手,撇開對王江洪許的願不說,到頭來還把人家烏紗帽給弄丟了,於情不忍,於理不容。紀峰私下找到市監察局柳副局長通關係:“馬謖被諸葛亮揮淚而斬,是他不聽話失了街亭;而王江洪抓小煤窯的力度、深度、廣度,從某種角度上講都是無懈可擊的呀!”柳副局長當然要照上級指示辦,沒有半點調和的餘地:“既然像你說的工作那麽深入紮實,就不會出現這起事故。”所以,還是要撤王江洪的職。裘自鳴和紀峰兩人商定,職還是要撤,但怎麽撤,怎樣做通王江洪的思想工作?這是他們感到最棘手、最犯難的問題。

    還有一個是分管安全的副縣長陶西盛。他是山泉縣資格最老的一名副縣長,前年換屆議定到縣人大當副主任,一是他分管的鄉鎮企業和安全生產等一攤子事,有點“當今之事舍我其誰”的味道;二是年齡也快到點了。因此,縣委、縣政府到市委組織部做了很多工作,說他是老同誌,工作經驗豐富,為人和善,身強力壯,希望繼續留任一段時間。沒想到發生事故,他該受到行政記大過處分。兢兢業業工作一輩子,天亮了尿床,縣裏領導於心不忍。於是,在研究王天洪和陶西盛處理意見時,大家不是緘口不語,就是輕描淡寫,甚至為其評功擺好,都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而會議拖得很長。王孝清興致勃勃,迴山泉縣拉上錢一莊趕到會議室時,會議正陷入艱難決策中。

    “裘書記,滅蠅辦的王主任到了,說給你約過的向你匯報滅蠅工作的事。”房秘書輕輕地走近裘自鳴身旁,貼著耳朵悄悄說。

    裘自鳴看看表,滿臉無可奈何:“你給他說,讓他等一會兒。”

    王孝清聽到房秘書給他講了裘自鳴的意見時,心裏像倒進一瓢涼水,但表麵還是很鎮靜,連聲說好。

    等人當然不是滋味。不能走遠了,又沒有書報消閑,除了從窗口向外望望周圍那單調、枯燥、毫無生氣、千篇一律的水泥城堡外,就隻能幹等。在等的過程中,王孝清才意識到,辦什麽事都不能太急了,比如匯報的事,又不人命關天,明天匯報後天匯報又怎麽樣?繼而意識到,領導忙的大事多,有的你認為天塌下來了火燒眉毛了,說不一定到了領導那裏,不外乎花生米一盤,涼拌黃瓜一碟。因為各人所處的角度不同,掂出東西的輕重分量就不同。曾聽縣委宣傳部肖副部長說過:“群眾的積極性一定不要超過領導的積極性;超過了不僅枉然,有時還會弄巧反拙。”這話確實深刻精辟。

    錢一莊畢竟在縣城工作,熟人多,關係廣,陪著王孝清等了一會兒,心裏就像貓抓著一樣難受,正巧有人傳唿他,便撂下一句“我迴一個傳唿就來”的話,屁顛屁顛地不知到哪裏去了。

    肚子也餓得“咕咕”叫了。感覺到會議室裏很長一段時間都清靜風煙的,沒有聲息,與會者幾時蒸發掉了?王孝清想,禁不住從虛開的門縫裏往裏睃。滿屋煙霧嫋嫋,與會者若隱若現,臉相模糊的裘自鳴正在往麵前的煙缸裏抖著煙灰。而煙缸旁邊,放著一塊“禁止吸煙”的告示牌。王孝清怕人發現說有探聽秘密之嫌,忙縮迴身子,思想便拴在那個煙缸和“禁止吸煙”的告示牌上。他當鄉長時,因涉及到農民負擔過重問題,曾被原縣委張書記召集到這個會議室裏開過會。當時會場有人吸煙,不吸煙的張書記對縣上個別幹部有令不行,有禁不止的事大為光火,借題發揮:“作為一級黨的幹部,說怎麽辦就該怎麽辦嘛。就像這會議室,說不準吸煙就不準吸煙。既然不準吸煙,把煙缸擺在這桌子上麵幹什麽呢?連不準在會議室吸煙這點都不能做到令行禁止,別的方麵還能做到令行禁止嗎?”他邊說邊氣憤地將煙缸拿起來,“咚”一聲摔在會議桌上。縣委辦高主任忙叫負責會務員把煙缸撤掉,以後會議室裏再見不到煙缸了。這煙缸幾時又被請迴到會議室桌麵上的呢,並且還和“禁止吸煙”的告示牌趾高氣昂地置身一排?遇會務員提著兩個空溫水瓶從會議室裏出來,無事的王孝清忍不住叫住她問。

    會務員和善地告訴他:“裘書記來後才放上的。裘書記要吸煙,找不到煙缸,高主任叫放上的。”

    “放煙缸時,怎麽沒有把‘禁止吸煙’的告示牌撤掉呢。”

    “按縣精神文明辦要求擺的,撤掉了精神文明檢查時要扣分。”

    “吸煙就不扣分?”

    “沒聽說要扣。對不起,會議室開水用完了,我要趕快去打來。”會務員歉然一笑走了。

    王孝清望著公務員的背影有所感悟地點點頭:看來領導的好惡決定著很多事情甚至政策的走向,形式有時候比內容更重要。順著思路展開去,許多往事翩然浮現在腦海裏。不知又過了多久,裘自鳴、紀峰等人才作出王江洪撤職、調縣委辦當工作員(兩年後重新任職,暫時保密),陶西盛行政記大過處分(下半年換屆選舉爭取做工作調縣政協任常務副主席,暗中操作)的決定,一臉倦容地走出會議室。王孝清忙和才被林中彬找迴來的錢一莊急忙迎上去。裘自鳴看看表,已經八點多了,征詢紀峰的意見:“怎麽樣,跌都跌倒了,幹脆再睡一會兒吧。”

    王孝清不好意思地說:“裘書記、紀縣長肯定肚子餓來貼著脊梁骨了,我們幹脆另外找時間匯報吧。”

    紀峰問王孝清和錢一莊:“你們吃過晚飯了?”

    王孝清淡淡地笑了笑:“沒有。”

    紀峰說:“如果吃了,我們就聽完你們的匯報再迴家吃;如果沒吃,幹脆到我家裏隨茶便飯,邊吃邊談。如何?”他邊說邊把目光從王孝清的臉上移到裘自鳴臉上。

    “你家裏開了飯館?”裘自鳴說,“算了吧,王主任已在這裏等了兩三個鍾頭了,感其誠,我們再堅持一會兒,聽完他的匯報再迴家吃飯吧。不過,有言在先,得簡明扼要,最多不超出半過鍾頭。”

    好吧。

    走進煙霧還沒散盡的會議室依次坐定,王孝清按照裘自鳴的意思,側重地匯報了到市愛衛辦匯報的基本情況,方老頭兒的態度,滅蠅抽檢要達到的目標。裘自鳴和紀峰聽後感到有點吃驚,這麽大的一個縣城,這麽寬的範圍,抽檢範圍不能超過三百零八隻蒼蠅,真有點天方夜譚。裘自鳴邊聽邊往筆記本上記著,聽完王孝清匯報,才放下筆,從筆記本上抬起頭來,望著王孝清和錢一莊:“你們有什麽打算?”

    王孝清說:“我和錢主任隻碰了一個頭,還來不及具體研究怎麽辦。想先聽一聽領導們的意見,再按意見辦。”

    裘自鳴說:“我先說一點,可能你們還不知道我的工作特點,不管任何單位任何一個人談工作,談問題都必須要有解決問題的辦法。不然,什麽事都要叫我們談解決的辦法,我們不是全知全能的諸葛亮,也不是長著三頭六臂的孫悟空。況且各個單位都有各自的工作特點,安一個人到一個單位任職,他就要全權解決處理好發生在那條線上的事。具體紀縣長談談意見吧。”

    紀峰喝了一口茶說:“剛才裘書記講了,我理解的意思是,工作中我們一定要發揮主觀能動性,放膽放手地工作。很遺憾那天的動員大會,我和裘書記都沒有參加,但會議還是開得比較成功,事後也聽丁縣長講了,滅蠅辦機構建起來後,你們工作很努力,開了會,進行了明確分工,初步提出了滅蠅工作措施,這又主動到市裏聯係工作,縣委、縣政府對你們的工作表示滿意。說一句實在話,我和裘書記對滅蠅工作是看得很重的,才提出了開展這樣一個行動。市裏提出的滅蠅目標,肯定是很高的,說明我們滅蠅工作是在難度大、時間緊、任務重的情況展開的。你們對這個問題一定要有清醒足夠的認識。你們要抓住兩點,一是要在近期內把滅蠅宣傳的輿論聲勢造起來,做到報上有文,廣播有聲,電視有形,牆壁有刊,路邊有標,舞台有戲,家喻戶曉,人人皆知。二是要按照市愛衛辦要求,結合我們的實際,抓緊製定出滅蠅行動方案。剛才你們已經談到,由林醫師牽頭,方案已經理出一個眉目來了,這很好,繼續抓緊完善,能否在十天之內提交縣政府常務會討論,再轉縣委審定執行?”

    王孝清說:“我們一定迅速落實好裘書記和紀縣長的指導精神,以最快的速度營造起滅蠅聲勢和拿出滅蠅方案。”

    裘自鳴對王孝清的表態很滿意:“很好,滅蠅行動開展得怎麽樣,就拜托二位了。剛才紀縣長已經說了,你們放手放膽幹就是,一般問題自己解決,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就來找我們。但有一點必須說明,不能搞矛盾上交。”

    王孝清表態道:“我們一定盡最大的努力抓好滅蠅工作。”

    “就簡單談上這樣吧。如何?”裘自鳴說。

    想到山泉城抽檢時隻能保留三百零八隻的嚴峻問題,蠅俊與蠅甲在迴家的路上,其心情比王孝清、林中彬還要沉重。

    蠅俊要繼續跟蹤王孝清給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匯報情況,蠅首情味十足地說:“此趟雙江之行辛苦了,你們迴來好好休息休息,我另派蠅丁、蠅寅去。”蠅俊懷著對蠅類高度負責的精神,執意要跟蹤到底:“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我這趟任務還沒完成。工作要有連續性,換了蠅來摸不準事情的來龍去脈。”不管蠅首怎麽勸說都無濟於事。直至晚上快九點了,蠅俊和蠅甲才和另外幾隻蠅,拖著可謂疲憊不堪的身子迴到蠅營。

    蠅的特點是晝行夜伏,天黑即寢。當蠅俊一行迴到蠅營,四處也是一片死寂。蠅營組織召開的山泉城人殺戮蠅類聲討會,激發了山泉城蠅們的生存憂患意識,催生出誓與山泉城人共存亡的義憤,與山泉縣政要對著幹的思想空前統一。蠅首為此感到高興。誰知一個隻準保留三百零八隻蒼蠅的脈波,又讓蠅首陷於苦惱和義憤之中。盡管夜已經很深了,它和蠅史等數十隻關心種族存亡大事的蠅,毫無一點睡意。它類不會圍爐夜話,喝夜啤酒;夜色是安眠藥,沒有光亮蠅們就要打瞌睡。為此,它們找了河邊上一家賣燒烤的攤攤旁邊的廢棄物上,借著昏昏欲睡的燈光,像女人們嗑瓜子一樣地一邊覓食著一些腐骨殘肉,一邊心事重重地等待著蠅俊迴來。

    心理壓力最大的莫過於蠅靈,它最擔心蠅俊遇上三長兩短。蠅首讓它早一點睡覺,它怎麽也不肯,說:“我是為你服務的,你都不睡我怎麽能睡?”賴在蠅首身旁不走。蠅首沒看透蠅靈的心思,也沒如何勉強蠅靈睡覺,讓它跟在了身旁。

    正如戀愛著的男女有特異功能一樣,蠅俊借著暈乎乎的路燈,剛飛過東街百貨大樓,蠅靈就感應到了,怦然心速加快;欲去迎接,又怕引起蠅們疑心,強抑感情,借著尋找東西不斷向外了望。

    夜晚,飛行速度比白天要慢得多。蠅俊費了近二十分鍾時間才飛到蠅首等待地點。到了,蠅首讓蠅靈帶蠅俊一行到準備好的一根臭鴨腸上美餐。蠅靈鞍前馬後,熱情周到地照料著蠅俊一行就餐,其間不斷地向蠅俊暗送秋波。其實蠅靈自作多情了,蠅俊想都沒往感情方麵想。餐畢,蠅俊欲向蠅首匯報王孝清在市、縣匯報的情況,蠅首先入為主:“夜已經很深了,今晚大家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再聽你們的情況介紹,研究應急措施。”

    蠅俊說:“事關重大,你叫我怎麽睡得著?”

    蠅首其實心裏也很焦急,想了想,說“好吧,為了蠅們生存,為了今後更好地睡覺,我們今晚都不睡吧。”

    蠅俊敘事如繪地介紹了跟蹤王孝清一行市裏和縣匯報的情況,把縣裏的安排打算一一說了個透徹。不啻於又一個重磅炸彈落在蠅群,蠅們感覺到了空前的壓力,一個個神色顯得異常嚴峻,比第一次聽說山泉城要開展滅蠅行動雖然少了一些震驚,但卻多了一些喘不過氣來的憂思。保留的蠅數不能超過三百零八隻,雖然給蠅族滅亡留下了一絲光亮,但實在太微弱、太黯淡,前途太渺茫、太虛無了。

    蠅首道:“昨天我們召開了聲討會,蠅們憎恨山泉城人的義憤被空前地激怒起來,很多蠅提出要采取一切辦法報複山泉城人,大會上我已號召大家要多獻計獻策,沒想又冒出這樣一個令我類沮喪萬分的信息。有些情況這次會後再進行梳理,提出應變之策,當前最需要的是進一步振作精神。畢竟人類還在一定範圍內允許我類存在。雖然數量少了一點,不說三百零八隻,隻要有一隻,這一隻也要擔任起我類在山泉城種類繁衍的曆史重任,沒有什麽值得悲觀失望的。總之一句話,不能被山泉城滅蠅行動的囂張氣焰嚇倒,巨大的壓力壓不垮我類與山泉城人抗爭到底的決心。”

    許多蠅一時還未能從濃重的陰影中喘過氣來,感覺到頭頂上陰風陣陣。

    蠅五是一隻黑尾麻蠅,深褐色的身子清清爽爽,黑色的尾器襯托得精精神神。它是蠅類社會活動家,最喜歡走鄉串戶。在蠅們沉悶不語之時,它屁股一蹲,兩隻前跗支撐起前半個身子說:“今天,我到城郊一個親戚家裏去耍,那裏正進行著一件轟轟烈烈的人蠅大戰,我認為我類能從上麵獲得一些重要有益的啟示。”

    蠅們將目光投向蠅五。

    蠅五不慌不忙地講述開去:“有一高姓私人老板,辦了一個養雞場,養了一千多隻雞。大家知道,雞糞是最營養、我類最喜歡的食品,特別是那種未經沼氣池或者糞坑腐化處理過的。高老板隻圖賺錢,就將這種未經處理過的雞糞大量排放到農田和水溝中。這段時間氣溫漸漸升高,最適合我類繁殖生長。大家猜猜,從蠅卵發育到成蠅,要多少天?還不到十天!簡直速度驚人。我去看了,好熱鬧喲,到處蠅山蠅海,密密麻麻地布滿農舍院壩。有一個小孩子,剝了一個皮蛋放在碗裏,轉身去拿筷子,迴過頭來,那裏還有皮蛋?全是一大碗蠕動著的我類。小孩子‘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真好笑,說我類搶了他的皮蛋。村民們吃飯時端上桌子的菜,必須用蓋子蓋上,用電扇對著飯桌使勁地吹,否則就隻有吃蒼蠅。他們睡覺,必須睡在黑暗的全封閉的屋子裏,不然,我類就會貼滿他的全身,讓他變成‘蠅人’。我類還有染色功能,他們晾衣杆上曬的東西,特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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