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承殊就這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狗兒子屁顛屁顛跟在衛西身後出了門。


    沒一會兒院子外麵就傳來了叮鈴哐啷的敲擊聲。


    周管家早前聽到衛西說要在大門口掛招牌又準備工具的時候就很是崩潰,現在見二少竟也沒能攔住大少,著急得直跺腳:“這可怎麽辦,先生迴來要是看到家裏被弄成這幅樣子,肯定會氣得大發雷霆啊!”


    衛承殊聞言猶豫片刻,還是跟了出去,立刻看見了在院門位置忙碌的兩個人。衛西拎著那個猙獰的鐵錘正在一臉認真地審視方位,時不時在自己看中的位置上錘上幾錘,他千挑萬選,終於找到了最滿意的地方,頭也不迴地吩咐他身後那個身材健美的小白臉:“徒兒,去把我寫好的牌子拿過來。”


    不過根本不用此人動作,一直炯炯有神注視他行動的麥克已經瞬間原地起跳。


    它精準無比地找到了衛西需要的牌子,那是一塊木牌,上頭用墨水龍飛鳳舞地寫了太倉宗三個大字,衛承殊下意識品鑒了一番,覺得字跡還挺好看的,然而這木牌為什麽越看越熟悉呢?


    周管家欲哭無淚地從屋裏衝了出來,口中念念有詞:“怎麽把家裏門板兒都給拆了啊!”


    衛承殊:“……”


    門板兒的大小重量讓麥克叼起來非常吃力,隻能咬住邊角然後在地上奮力拖行,然而麥克卻絲毫不肯放棄,仿佛這活兒是個什麽不得了的甜頭,麵對上前試圖阻攔的周管家非常抵觸,氣勢洶洶地齜牙咧嘴,瞪得老大的藍眼睛裏無處不充滿著智障的氣息。


    周管家不敢惹這個霸王,隻能繞道去勸阻衛西,拉著衛西的胳膊,愁得恨不能給他跪下:“大少,大少,使不得啊大少,你拆門也就算了,可掛在外頭像什麽話?先生迴來看見了肯定要生氣的啊!”


    衛西充耳不聞:“你來得正好,這大門晃得厲害,你壓著這裏固定一下。”


    周管家跑迴去求衛承殊:“二少,你快想想辦法,您忘了上次太太讓人換了客廳沙發之後先生發了多大的火嗎?”


    衛承殊當然沒忘,頭疼得比剛剛宿醉醒來時還厲害了,他麵無表情地注視著前方,隻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經曆過那麽無語的時刻:“我能有什麽辦法。”


    周管家這下是真的要哭了,眼看衛西已經開始吩咐團結義往院門上扭鐵絲,萬般無奈之下,隻能掏出手機撥通了衛天頤的電話。


    衛天頤正在參加博覽會,這個點正是開會的時間,他早上被大兒子忤逆的行徑氣了個半死,這會兒接到管家不合時宜的來電非常不滿:“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非得現在打電話!”


    管家顧不得道歉,陳述完家裏的混亂,衛天頤聽起來像是立刻要崩潰了:“什麽!叫那個小兔崽子立刻給我停手!”


    周管家拿著手機看向自家二少,衛承殊沉默片刻,接過手機朝衛西走去,陰沉地說:“爸有話要告訴你。”


    衛西看了看他,接過他遞來的手機,覺得跟團結義的那個不太一樣,看起來似乎更加精致。


    他問衛承殊:“他要告訴我什麽?”


    衛父聽到他的聲音立刻炸了,於是衛西很快聽到一個熟悉的怒喝從手機裏傳出來:“衛西!”


    衛西立刻明白了,學著路上看到的人們那樣將這玩意貼到耳邊,同時認出了這道聲音,對這個不久前才無緣無故罵了自己的人有些不滿:“怎麽哪都有你?”


    衛父被這話氣得一個倒仰:“你!你!你要氣死我嗎?!小周說的是不是真的!你要在我的院門上釘什麽?!”


    衛西心說這怎麽會是你的院門呢?明明是我的呀:“自然是釘我太倉宗的牌匾。”


    衛父氣急敗壞:“趕緊把那破板子給我拆了!聽見沒有!好好的大門上釘這玩意像什麽話!”


    衛西聽到這話也深有同感,木招牌確實一點氣勢也沒有,正經的宗門哪個門前放的不是巨大的石碑?更厲害些的甚至能用整片山壁篆刻門規,可惜這些他都沒有。團結義說得對,沒錢真難。


    他難得給了對方讚許的語氣:“你說得對,不過你放心,用這木匾隻是權宜之計,等以後有機會了,我會用石碑來替換的。”


    衛父窒息地大喊:“誰跟你說這個了!!!!!”


    嗓子劈到站在一旁的衛承殊都能感受到他歇斯底裏。


    衛承殊也覺得很窒息。


    隨即他就又聽見了一連串父親顛三倒四的斥罵,聽語序像是已經被衛西氣得腦子不清楚了。衛西也覺得這越來越尖銳的聲音聽得耳朵難受,移開那器物學著自己看見過的動作在屏幕上戳戳,戳到了一個紅色圓點,尖叫聲果然消失了。


    聲音不見了,器物卻沒壞,屏幕依舊散發出蒙蒙光亮。


    衛西意識到自己已經觸摸到了操縱此物的技巧,不由眯了眯眼,對它興趣大增。


    於是理所當然地將手機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衛承殊還沉浸在大哥和父親方才雞同鴨講的對話中,看到他的動作,陰沉的眼神裏透出迷茫:“……你幹什麽?”


    衛得道說不能劫掠凡人的財富,可衛家人不是普通凡人,而是他新收的小弟,對山大王來說小弟的財寶當然就是自己的財寶。衛西覺得自己的邏輯非常有道理:“這是我的了。”


    “……”衛承殊匪夷所思地看著自己昧下管家手機的大哥,“你自己的手機呢?”


    衛西倒是還記得自己跟陸文清的那番對話:“弄丟了。”


    衛承殊:“…………”


    衛西見他瞪大眼睛看著自己,還以為他不服氣,頓時皺起眉頭。雖然衛得道三令五申不能吃人,可對待對不聽話的小弟打一頓還是可以的。


    然而對方並沒有如他所想地撲上來,隻是看了他一陣,就默默地轉頭走了。不知是不是錯覺,衛西竟從對方離開的背影中看出了一種說不出的蕭瑟。


    衛承殊失魂落魄地走到大門,被焦急等待的周管家拉住:“二少,大少怎麽還在動工?先生也沒能勸住他嗎?”


    衛承殊心說你先生估計已經氣到腦溢血了。


    周管家看懂他的眼神,難以置信地鬆開手,然後在自家二少要離開的時候忽然忽然想起什麽:“那,那二少,我的手機呢?”


    衛承殊:“你自己去找他要。”


    周管家:“啊?”“


    衛承殊疲倦地掙開他的手:“別問我,什麽都別問我,”


    他自己還想找個地方靜靜呢。


    ***


    屋裏的小弟們終於不出來搗亂了,衛西接著指揮團結義和麥克掛招牌,工程正進行得熱火朝天,忽然聽到背後有人叫他名字:“衛西?”


    衛西迴首,就見一個外貌儒雅的中年男人站在自己身後,此人穿著一身休閑服,鼻梁上架著無框眼鏡,雖然眼角皺紋不少,可看上去還是非常的精神。


    對方看到衛西的正臉,驚喜地呀了一聲:“真是你啊,我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你說你這孩子,不聲不響怎麽跑出去那麽久?趙叔叔給你打電話也打不通,你家裏人該多擔心啊。太不懂事了。”


    衛西立刻明白這人是認識小倒黴蛋的,含糊地嗯了一聲。


    趙叔也沒多糾纏,念叨了幾句迴來就好,目光掃到衛家一片狼藉的院子,被院門鐵欄上傷眼的牌匾弄得一愣:“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衛西道:“釘牌匾。”


    趙叔不明所以,一字一頓地念出牌匾上的文字:“太倉宗?你搞的?”


    衛西點頭。


    趙叔哈哈笑道:“你這孩子,之前還鬧著拍戲,一轉眼居然弄起公司了,做什麽業務的?”


    衛西一時沒聽懂,團結義已經湊了上來:“抓鬼驅邪,風水算命,什麽都幹。”


    團結義說完,見衛西看著自己,附耳小聲解釋:“師父,別小看左鄰右舍,創業初期適當的地推和宣傳都是需要的。再說這都是隱形客源,說不準還有錢賺呢。”


    衛西聞言若有所思,趙叔卻被團結義的迴答搞得一頭霧水,他看向衛西,見對方居然認同地點了點頭,頓時失語,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啊……”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衛家不是幹電子零件的麽?怎麽大兒子還當上神棍了?尷尬地笑了幾聲,打趣道,“挺好挺好,沒想到居然還學會算命了,你要不先給我算一個?”


    團結義朝衛西小聲道:“瞧,我說得沒錯吧,客人這不就來了?”


    衛西對給人算命沒有興趣,不過沒關係,他現在對錢感興趣得不得了。


    因此聽到趙叔的玩笑,他立刻攤開手:“卦錢。”


    趙叔其實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感興趣,反倒很不滿意好好的年輕人工作不做居然去搞詐騙。他提出這個要求,也是想當場臊臊對方,為免鄰居家的孩子一時不慎真的誤入歧途。因此見衛西竟真的敢答應,立刻就問:“多少。”


    衛西看了團結義一眼,團結義也沒經驗,笑道:“您看著給就好。”


    趙叔從皮夾裏抽了五百塊錢,遞到衛西手上,遞過去的時候心裏還在盤算一會兒該怎麽數落這孩子。


    誰知衛西收了錢,第一句話就讓他大驚失色:“你最近剛剛生了一場急病?”


    趙叔倏地抬起頭來,鏡片後盯著衛西的目光從文質彬彬轉變成了無比犀利。


    他上個月確實生了一場大病,病情又急又兇,發病當天就被推進了icu。可為了避免公司內部人心生亂,他生病的消息第一時間就封鎖得嚴嚴實實,除了心腹之外,連兩個身處海外的親生兒子都不曾透露,直到他出院之後都還被瞞在鼓裏呢。


    衛西是怎麽知道這種辛密的?莫非衛家在他們公司裏安插了眼線?!


    衛西又問:“幾個月前,是否家裏還有親近的老人去世?”


    趙叔又懵了,他父親確實在六月份去世了。老人早早移居多倫多,國內並不剩什麽親戚朋友,即便是有,也遠在千裏之外的家鄉,葬禮是直接在國外辦的,公司也沒對外出過通稿,按理說這個消息衛西也不該知道的。


    莫非是也是他父親告訴他的?衛家的眼線真的厲害到了這個地步?


    趙叔一時間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可比起玄之又玄的算命,他還是更願意相信這是人力辦到的。哪知衛西卻一點不給他消化的餘地,霹靂啪啦地就繼續了下去:“你出生時難產,五歲時也遇過劫數,十六歲學業失利,二十八歲工作也遇上問題。於是你去到南邊經商,不過過程也很不順利,直到三十五歲才得以發家。可惜家中親緣平平,膝下的子嗣都很有野心卻不夠能力。”


    趙叔這會兒已經聽得懵逼了,出生難產這件事他曾經聽母親提起過,五歲的時候他也確實摔下田埂磕掉了一顆牙,小時候成績差家裏又沒錢,他十六歲就開始出來做工,二十八歲時呆的國企整改了,才不得不下海去做生意。做生意並不簡單,他年輕時人又單純,總是被各種欺騙,直到三十五歲那年,苦苦經營的公司才終於拉到了融資,從此一飛衝天,做到今天這個地步。


    過去的辛酸如今想起依然曆曆在目,他到現在還記得簽完融資合同之後自己迴家抱著妻子如何的失聲痛哭,可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應該是外人能知道的!


    他的發家過程倒還好說,畢竟曾經受采訪時他自己也提到過不少,可出生的難產五歲的劫數衛西是怎麽知道的?!還有學業失利,他當初對沒能上成學一直耿耿於懷,下海之後立刻把自己包裝成了文質彬彬的儒商,始終不忘維持人設,就連他的妻子,都一直毫不懷疑自己的丈夫是個大學生!


    他愣愣地抬頭,對上衛西平靜的目光,一瞬間隻覺得有股冷氣從腳底竄了上來,整個脊背都凍得透心涼。


    他咽了咽口水,迴過神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掏出錢包,把裏頭剩下的所有現金都抽了出來,塞進了衛西的手裏:“對不住,剛才好像給少了。”


    這一疊錢少說二十多張,簡直是衛西見到過的最大筆的現金了。他本來隻是提醒對方小心,可一見對方出手如此大方,想了想,還是說了句等等,便迴屋取來一樣東西。


    他將東西遞給趙叔,說:“你命數太輕,是大器晚成之相,因此年輕時才會經曆這麽多磨難。隻不過雖然現在富貴了,八字還是不夠硬,連續碰上至親去世和大病初愈,火氣已經壓得很薄了,最近可以把這東西帶在身上,可以避開一些麻煩。”


    趙叔已經約等於半個智障,連連點頭地接了下來,這才發現衛西遞給自己的是一本書,低頭一看——


    《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


    還他媽是大學教材版。


    趙叔翻開封麵,輔頁上還留有衛西的大名和似乎無聊時畫下的塗鴉:“…………??”


    團結義悄悄問:“師父,你怎麽還送他書啊?”


    衛西迴答:“你不是說過偶爾要給大客戶優惠活動嗎?他給錢挺大方的。”小倒黴蛋屋裏也隻有這本書比較特別了,竟泛著淡淡的信仰之力,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居然被很嫌棄地隨便塞在了書架角落。


    團結義心說這促銷禮品還真是與眾不同。


    迴去時趙叔感慨頗多,忍不住拍了張衛家大門的照片發上朋友圈,慶祝衛西門派開業。


    遠在外地參加博覽會的衛天頤被大兒子氣得半死,吃了助理連哄帶勸喂的下一堆藥才感覺腦子清醒了些。想到自己今天接二連三遭遇忤逆,他覺得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至少要早點迴京,阻止大兒子搞事,不能丟臉丟到左鄰右舍。


    他躺在床上休息,吩咐助理買機票,手指順便滑動,點進了微信朋友圈。


    三秒鍾後,哐當一聲,手機砸在了鼻梁上。


    助理循聲抬頭,當即大驚:“衛董?!衛董您還好麽?怎麽忽然流那麽多鼻血!?”


    衛天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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