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風

    釀酒坊

    一個膚色黝黑的小女孩,抬高了頭,向著站在長梯頂部那個握著長棍,對著一口大缸用力攪和著的人說。

    “大師傅,大師傅,我帶鄭公子來了……!”

    “小妍兒,你又來胡鬧了,功夫還不到呢,再等我一會,你先陪鄭公子坐一會。”

    “是。”

    雖然看不到臉但聽聲音倒是清雅動聽,不過不是很像男子的聲音。那個襦衣短褐的釀酒師傅不會是名女子吧?

    “鄭公子,您先坐一下,我們大師傅釀的酒可是在長安城裏人徑皆知的,不過大師傅的脾氣有些怪,請公子不要介意。”

    “公子,我去給你端杯水,公子請先等一下。”

    還沒來得及拒絕,小家夥就一溜煙跑開了。

    一下子倒是冷清起來,隻聽到酒水被攪動的聲音。

    本不是愛看書的人,卻在看到了案台上的竹簡還是拿了起來忍不住一觀。

    應該是一部釀酒的秘方吧。隻是,有很多字寫的太過奇怪,我看不懂。

    沒想過,穿越了近兩千年,還是有些字可以難得到我。

    “公子看的懂嗎?”

    似乎有人在問我。放下了竹簡,我抬頭去看,卻是一位容顏清麗的女子已在我身前不遠處站定,長梯上已沒了人影,從她的裝束來看應該就是那個小姑娘剛剛喊著的“大師傅”吧,沒想過,釀出“三日醉”那種酒的人不過是一位二十左右的女子。

    說出的話是有些無禮,但看她的神色似乎隻是單純的好奇。

    “在下粗鄙,這種文字雖似曾相識,又似未曾相見,在下也隻是認識其中的少許文字而已。”

    “公子倒是個謙遜誠實之人,怪不得妍兒對公子滿口的誇讚,公子今日來是取釀酒秘笈的吧,公子請稍後,奴家這就取來。”

    “姑娘請留步,在下今日前來,是因為在下的一位朋友對醉春風有些好奇,所以我跟著來了,並不是為了姑娘的釀酒之術,請姑娘無需勞煩。”

    “公子不想要那釀酒秘笈嗎?”

    “在下隻是個喝酒之人,懶散的緊。”

    “是嗎?”

    是嗎?原來很多人都會這樣用。通常有人這樣問時想要表達的是“懷疑”二字吧。

    如果你真的這樣認為也沒什麽,我自己肯定就好。

    “公子想過青史留名、名垂千古嗎?中國的酒文化博大精深,可是會出不少酒仙、酒聖,公子想要名垂千古,憑我的這部釀酒秘笈並不難。”

    名垂千古嗎?其實很想說,衛青不需要你的釀酒秘笈,他也可以名垂千古。隻是,她的那雙眼睛有著一般人沒有的通透豁達,那抹淡定似是一切盡知的冷睨旁觀。

    她怕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古人曾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生一世,追逐的不過“名利”二字,公子不想要名,因為“名”之一字本就虛無,但“利”之一字,怕是世人都有所求,公子可知我這三日醉在長安城裏可是賣出三千錢一壇的價錢,公子學會了我的釀酒之術,想要富甲一方可不是空談。”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是嗎?

    也許,她說的也很有道理。

    “姑娘費心了,在下的年日眼下還過的去。”

    “鄭公子,請先喝些水吧。”

    那個來去匆忙的醜奴兒迴來了。

    茶。

    我沒看錯的話,這應該是茶沒錯。

    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聞於魯周公,齊有晏嬰,漢有楊雄、司馬相如,吳有韋耀,晉有劉琨、張載、遠祖納、謝安、左思之徒,皆飲焉。

    茶雖興於唐盛於宋,但淵源已久,我似乎沒必要如此驚訝。

    “公子,請嚐嚐看,好喝嗎?”

    備、洗、取、沏、端、飲、斟、清,基本上這些事我能做到的不多。所以,我隻需三龍護鼎,以試其香。

    先嗅其香,後嚐其味,邊啜邊嗅,淺杯細飲。

    “很好喝。”

    對著一個漾著期盼充滿稚氣的臉很難有人願意打破她的興奮快樂。

    “公子似乎頗懂得飲茶之道。”

    一旁,那人淡淡地說。

    “原來這叫做茶,在下寡聞了。”

    淡淡地應,守拙藏陋,沒想到有這麽一天我會這麽用。

    “衛青,你在裏麵嗎?”

    有人在喊,聲音震不得鳥飛獸走,卻也不算小,起碼屋子裏的人都聽到了。

    我要答嗎?

    “你是衛青?”

    有人直直看著我,眼帶驚訝地問。顯然她很清楚衛青是誰。

    “衛青,看來陛……九爺說的沒錯,你真的在這,怎麽樣,秘笈取了嗎?”

    這個人還真是熱情,摟背搭肩,與人親熱的很。

    “那個秘笈,我看不懂,對我沒什麽用。走吧。”

    我跨出了步,與他拉開了距離。

    不喜歡與人太近,這種習慣我怕是改變不了了。

    “你不要了?”

    那人問的聲音不小,顯然很是舍不得。

    “公子真的不要了?”

    有人跟著輕輕地和。

    “有價值的東西本該存在在能體現它價值的地方,那部秘笈到了在下手裏怕是要糟蹋了,姑娘還是好好保存著以待合適之人。”

    “那酒呢?你也不要了,那可是五壇三十年的美酒。”

    三十年的陳釀?你相信嗎?

    那個叫大師傅的女子有多大的年齡,你從麵貌上多少也能看出些端倪吧?還有,“醉春風”開了多少年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三十年——我沒想過,這三個字還真的會有人信。

    他似乎很認真地看著我問,看樣子他若是得不到滿意答複,這腳是不會移動半分了。

    “在下是好飲之徒,這五壇陳釀,怕是還要姑娘割愛。”

    “公子客氣了,公子願意收下奴家的幾壇酒是奴家的榮幸,還請公子留下府址,我好命人將酒送過去。”

    有人已經拿起了筆,遞了過來。

    要寫字了嗎?衛青除了有四個字寫的還算端正之外,其他的是不能見人的。

    “公孫敖——”我低聲輕喚。

    “怎麽了?”

    那人果然湊了過來。

    “你想要那幾壇美酒嗎?”

    我輕聲依舊。

    “那酒人家不是已經答應給你。”

    意思是說,已經是你衛青的了,何愁我公孫敖喝不上?

    這人!

    “我送給你如何?”

    “你怎麽了?”

    眼中那麽多驚詫,怕是在他眼中這酒是人間至級的上品,輕易予人是傻瓜才會做的事。

    “我突然不想要了,若是你想要那幾壇酒,就接過筆去寫上你家的住址。”

    “好啊,難得你如此大方,這酒我要了。”

    原來,他也有不執著的時候。

    他接過了毛筆,在竹簡上留字。雖然寫的沒什麽驚天動地,卻也比衛青的字好看太多。

    “公子放心,今日戌時之前,我一定將酒送入貴府。”

    “多謝了,叨擾了姑娘許久,我們就告辭了。”

    我行著君子之禮,接下來就是邁步告退了。

    “公子是仁善順和之人,萬望公子能將這“和柔”二字保持一世,換得一世平安和順。”

    那人又在開口,說是希望更似在警示。

    其實這個道理我也懂,卻不能說。

    “多謝姑娘贈言,在下不敢叨擾,就此別過。”

    隨之,我跨出了門。世人通透,一切知曉沒什麽不好。

    大智若愚更是境界,不是嗎?

    衛青,好好地做著你該做的衛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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