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衛青來了,正好,幫朕看看這身衣裳朕穿著怎麽樣?”

    不錯啊,粗衣糙裳,很像個販夫走卒,街井遊民。

    隻要不看那張臉就好。沒辦法,有些人貴氣天生,幾件衣服抹煞不了。

    “陛下如此裝扮,是想出宮嗎?”

    不能迴答的問題,換種方式是可以避免掉的。

    “出恭?朕沒這個打算。朕隻是想到宮外走走。”

    出恭嗎?想來是衛青說錯了。

    “是微臣愚鈍了。”

    彎身、行禮、認錯,該是這樣的。

    “你啊,老是說著這一套,也不知道你累不累?還是先說說朕這樣的打扮怎麽樣?像不像個普通百姓啊?”

    普通百姓嗎?大漢建朝至今已經七十餘年,多虧了文景二帝的無為而治。錢滿庫糧滿倉,長安城身著綾羅綢緞的平民百姓多的是。哪裏還有像他身上這樣的衣裳,這補丁加補丁,大概也有六七個吧。大概就算是乞丐也比他穿的好些。

    “陛下是想讓微臣說實話嗎?”

    我很誠懇地問,卻看到他微挑了眉頭,一臉有趣。

    “衛青打算對朕說謊話嗎?”

    當然。

    唉!

    “陛下這等穿著恐怕是有些不妥。”

    “哪裏不妥?”

    他還真是打算追問到底了。

    “微臣前幾日在長安城裏遇見了幾個乞丐,他們的衣服現在最多也隻打兩個補丁了。”

    “衛青的意思是說,朕現在連長安城裏的乞丐也不如?”

    “微臣不敢,微臣死罪。”

    既然你這樣理解,我也沒辦法。

    “算了,起來吧。都是那公孫敖,不知從哪裏弄來的這套衣服。你先在這站著,朕先換了這套衣服。”

    “諾。”

    低頭一應,再抬頭時那人已徑自走向了內殿,身後跟著的是一個準備服侍他換裝的宮女內侍。

    沒幾個人在,隻剩下守在殿門旁的兩個侍衛還有一個我。

    出宮嗎?他是要去哪裏?

    郭解的事,想來他是忘記大概了。

    “衛青,你也在這。”

    很熱情的聲音從殿外傳來,當然,人也是熟悉的。

    公孫敖?一身便服,他怎麽就這樣來了?

    看他大步走來,站定在我身前不遠處,四處望了下。

    “陛下去哪了?”

    “到內殿更衣去了。”

    “是嗎?陛下有沒有穿我給他找的那身衣裳?”

    他很小聲的問。

    “穿了。你是從哪裏找來的?”

    如果我沒看錯,他似乎在笑,而且意義頗深。

    “衛青,我們交情不錯,既然你問了我就告訴你,不過你可不能對別人說。”

    他似乎也學會了如何引發別人的好奇心。

    我點點頭,算是給他的保證。

    其實我不喜歡與人的距離太近,可衛青也有一般人會有的好奇,所以他容忍了公孫敖片刻的接近。

    “那件衣服是我從給我家倒夜香的人那裏換來的。”

    “倒夜香的人?”

    “是啊,陛下說是讓我去找套衣衫,越舊越好,打補丁的也行。可這長安城裏人人華衣貴服的,還真是不好找,更難得還要陛下穿著合適。我可是找了好幾天,難得才看到一個合適的。衛青,這件事你可誰都不能說,不然,被陛下知道了我一定會性命不保。我的命可交給你了。”

    像個患難之交似的,說到興奮處他不忘摟著我的肩膀用力拍了兩下。

    放心,我不會說。沒有誰,敢拿這種衣服給皇帝穿,你是第一個,我佩服你的勇氣,很佩服。

    更難得你可以表現的如此輕鬆詼諧,沒有一點的惶恐畏懼。

    “衛青,你這家夥不是有什麽毛病吧?我說了這個天大的秘密給你聽,你怎麽還是這副表情?來來,笑一個給我看看。”

    笑一個?公孫敖,你以為我是誰?

    “你小子的臉還真嫩,皮光肉滑的,比我家娘子摸起來舒服多了。衛青,不然我委屈一下,將你娶迴家做我的愛妾如何?”

    他倒是真懂得放肆。

    公孫敖,什麽時候,你與衛青的交情好到可以這樣任你插科打諢、肆意取笑了?

    “公孫敖,怕是你委屈容易,消受無福。衛青最拿手的就是如何讓一個男人成為真正的公公,你要試嗎?”

    低低警告著,我沒說的那麽冷酷。這家夥有口無心,胡鬧慣了,說的也隻是玩笑話罷了。

    擋掉了他搭在我身上的手臂,我錯開了身體拉遠了與他之間的距離。

    既然好奇心已經得解,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還是必要的。

    果然,我這個決定是沒錯的。重新更衣的那個人已換了套衣服從內殿信步走出。

    錦衣華冠,衣炔翩然,果然還是這個樣子更適合他。

    “陛下,微臣呈上的那套衣物,陛下您還滿意嗎?”

    身旁的人開著口,聽聲音可是十足的認真誠懇。

    “有勞公孫大人了。”

    迴答的人,語氣淡然,神色祥和著,似在同人打趣一般。

    “有勞二字微臣實在不敢當,隻要陛下記得那是臣費了千辛萬苦、幾經周折,最後用了一萬錢換來的,微臣就知足了。”

    公孫大人,你還真敢說。那套衣服也許稱不上一文不值可是哪裏值得上一萬錢?

    “你的一萬錢,朕不會忘記的,明日讓春陀帶著你到少府卿那領了就是了。”

    “微臣養家不易,陛下能夠體諒,微臣不勝感激。”

    這個公孫敖,原來他的虛詞也會說的不少。

    “你若真是覺得養家不易,又怎麽會成了“醉春風”裏赫赫有名的公孫公子?”

    “嘿嘿……”

    很好的一句反問,被問住的那人隻能用這兩個字作答。

    “公孫公子,今日朕同衛青可要承蒙你關照了。”

    “微臣惶恐。不過陛下,微臣今日可沒帶著酒錢,隻怕微臣與衛青還要承陛下隆恩了。”

    “不打緊,朕先替你墊著,明日朕不會忘了命春陀從你那一萬錢裏扣除。”

    “陛下——!”

    這兩個人,這樣說話似乎很是有趣,隻是君君臣臣,該是這樣嗎?

    “衛青,朕給你備了套便服,你去內殿換了,陪朕出宮走走。”

    “是。”

    因為我是衛青,不是公孫敖,所以沒辦法失去該有的禮節規矩與那人你來我往放肆的言笑。

    因為我是衛青,是連異議都不敢提的衛青,連疑惑都不能問的衛青,所以隻能在那尊貴天子的一聲令下展開我該有的行動。

    大將軍以和柔自媚於上——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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