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如風、快如電,日行千裏,夜行八百。這形容的也許便是所謂的“良駒”。

    雖然比不了“驚帆”、“快航”,攆不上“烏騅”、“赤兔”。但是,我騎的馬也稱得起“良駒”二字。

    當然,貴為天子,他的乘騎更是絕非凡品。

    所以有了很大的自信,即使周亞夫的墓離長安城並不近,即使來迴一天時間有些趕。但總相信,來得及趕得上與衛君孺的最後一別。

    所以,也便有了“事與願違”這一說辭。

    很不容易嗬,在這冰天雪地裏騎馬疾走。

    很不容易嗬,終於踏上了長安城的城門。

    很不容易嗬,沒等到天黑,雖然已是哺時將近。

    “陛下。”

    整齊恭敬的喚聲響起。在城門不遠處,黑壓壓的一群人排著整齊有序的隊列跪迎著。他們不冷嗎,跪在雪上的感覺可不怎麽好。

    其實不需要努力搜尋,也會很容易看到,跪在隊列最前的那個華服少年——韓嫣。

    難得,與他又遇上了。

    “都起來吧。”

    “謝陛下。”

    一句話而已,一群人的起身,其中一個人迫不及待地走過來。

    “陛下——!”

    “誰讓你們來的?”

    聽得清,他口中的責備。那個著急湊上來的人也聽到了。臉色一暗,屈膝又跪,卻沒忘了開口解釋。

    “陛下,您這次出行天氣不好,您的身邊又沒什麽人跟著,昨天又沒能迴來,臣不放心。”

    他的擔心清楚地掛在臉上印在眼裏。劉徹,一個對你如此關心如此在意的人你又何必如此責備?

    “陛下,韓大人他昨夜一宿未睡,今日天剛亮就在這裏等著陛下迴宮,到現在還沒喝一口水吃一口飯,請陛下明察韓大人對您的一片赤膽忠心。”

    韓嫣的身後,有個人向前了一步,神色雖然恭敬,聲音卻是不顯卑怯朗聲說著。那個人,我記得,雖然沒見過幾次,但他有個響亮的名字——張騫。

    很適時的聲音,很清楚的解說,當然更該感動的是韓嫣本身的做為,不是嗎?

    果然——

    “起來吧,韓嫣。朕好好的,哪裏需要你擔什麽心?”

    明明也是指責,卻在換了個神情轉了個語氣後透著無盡的溫和。

    不明白,是人與人之間身份的不同,或者隻是人與人之間脾性的不同。那個韓嫣,上一刻還在屈膝默跪,這一刻卻已經利落站起,昂首挺胸,直直與馬上的天子對視。他眸子裏的堅定執著,怕是衛青一輩子也沒可能擁有。“陛下,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他很緊張地提問著,臉上也瞬間布滿了擔憂驚慌之色,當然他還沒忘了將聲音刻意壓低,以免引起旁人揣測。

    是啊,除了他,誰敢與天子直對,誰能看到天子的臉色正常與否。

    “朕沒什麽,不要大驚小怪的。”

    迴複的聲音同樣很低,也許是因為兩人的距離很近,不需要他的刻意提高,或者他也不放心,不像牽引出太大的波折引人關注。

    其實,不管距離的遠或近,聲音的高與低,還是有人可以聽得到。

    我能聽得到,我相信有些人也能聽得到。

    我所謂的武功又能比這些宮中的侍衛高出多少?他們的聽力也不見得會比我差。隻是,他們更善於偽裝不是嗎?也不是,我看到有人稍稍抬頭,又快速低下。

    沒看到公孫敖,想來是陪著他的兄長迎親去了。不知衛青何時才能走?

    “衛青,你去吧,去忙你的事,朕這裏自有韓嫣。”

    自有韓嫣——說的很好不是嗎?

    終於等到了你的這句放行,很不容易嗬。

    我是該離開了。

    “微臣告退。”

    劉徹,陪了你一天半,風雪跋涉。守了你一整夜,徹夜未眠。

    衛青無愧於你。

    “駕——!”

    揚起長鞭,我終於可以肆意策馬疾行了。

    “陛下——!”

    如果不認真聽,其實我是聽不到的,那身後乍然而起的眾人的驚唿。

    “陛下——!”

    如果不迴頭看,其實我是看不到的,那個人跌落於馬下的狼狽,唇角帶血,神色慘然。

    可難得,我聽到了,我勒住了馬頭,我迴頭去看。

    “陛下——!”

    我的驚唿,就這樣下意識地喊出。

    “韓嫣,保護好他,別讓我失望。”——他似乎如是說。

    我聽不清楚,四周的人太多,聲音太亂,阻擋了他聲音的清晰傳達。我隻能依靠他嘴唇張合的形狀來推測他說出口的話。

    保護好他——他,是誰?

    沒有多餘的時間探究推算,下一刻,他已經不再說話閉起了眼睛。

    昏迷了嗎?應該是吧。

    依稀看到,緊緊抱著他的韓嫣右手上沾染著鮮紅的血。

    “衛青,你——!”

    這下好了,一群人的持劍相向。這算什麽,群起而攻之嗎?

    劉徹,你覺得自己很偉大嗎?強忍著傷痛不說,堅持到現在,就是為了換來這最後一刻的昏迷嗎?你染了風寒臉色鮮紅如血,你如此狼狽;你傷口崩裂直至昏迷不醒,你何等隱忍。隻是,成全了你的偉大之後,你如何保護你要保護的人?將自己最重視的人托付於別人,你就那麽放心嗎?

    你不是背著一枝箭迴來,可是你還是掀起了滔天大浪,這場風浪誰能幫你收拾的了?

    “快將陛下速送迴宮。”

    手忙腳亂惶恐至極的那個人終於不再隻是抱著那已經深陷昏迷的身體做著無意義的狂喊亂晃,他終於恢複了理智有了主張。

    一個人的開口,一群人的忙碌,多像一出鬧劇嗬。

    “韓大人,衛青怎麽處置?”

    有個人開口了,問的還真是及時嗬。

    處置,看來我已經被定罪了。

    “帶迴宮,交由太皇太後發落。”

    “是。”

    太皇太後——這次,衛青也許可以成為一隻待宰羔羊了。

    要逃嗎?

    怎麽逃?我還有衛家,衛君孺要迎接的原本是她以為一生都不會降臨的幸福。霍去病他還太小,他的燦爛輝煌還需要時間等待。

    我該給他們機會。

    還有,那個人,做了那麽多,真的不求迴報嗎?

    劉徹,也許,我可以相信你一次,相信你所做的選擇。

    韓嫣,衛青的命,我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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