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不該看。

    不是沒見過血,也不是沒受過傷。那個人流的血不見得有我曾經流過的多,他所受的傷也不見得能夠有多重。

    受傷都會流血,流血後膚色都會蒼白、神情都會憔悴,包括我,自然他也會是。

    天子,所謂天子,也不過叫著好聽、聽起來有些氣勢而已。同樣有著眼耳眉口鼻,同樣有著血肉之軀。

    隻是……

    其實,哪裏該想什麽隻是。

    箭矢被取出,汙血被清除,傷口被清洗包紮。

    “公子不用擔心,這位公子沒什麽大礙,傷口雖然深,但好在都沒傷到要處。敷了這些草藥,老夫再開副方子,你取了藥後熬給他服了,一天兩次。注意讓他好好休養幾日,別染上風寒,三日後再上我這裏複診……公子,我看你也臉色蒼白一身是血,是不是哪裏受了傷?要不要老夫給你診治?”

    找到的這個人倒是很好的大夫,前來等著看診的人就排了不少,更好的是懂得人情道德薄如紙不做什麽假清高,拿起了金錠,就開始了他勤勤懇懇、認認真真、關懷備至的看診過程。動作敏捷,手法嫻熟,看得出腹中有些成竹。

    “多謝大夫,我們就不多叨擾了,告辭。”

    客套的說辭,其實我也會。

    涕零的感激,其實我也懂。

    隻是,有什麽必要呢?

    無聊的提問,我要做什麽迴答?

    扶著受傷的那人踏出了這個不大的診所,當然,也會看到排隊的那些人好奇打量的目光。他的一身黑衣還好,血流太多也被黑色遮掩看不清楚。我的青色衣衫上大片的血紅很是耀眼,是該換上一件了,若是這樣迴了長安,隻怕天牢裏我就要暫住一段時日了。

    出了門才看到天色已是黃昏了,長安城,我們今天迴的去嗎?

    “主子,”

    “迴長安吧,快馬加鞭應該來得及。”

    我不過才開口,他似乎就明白了我想說什麽。

    是啊,快馬加鞭應該還來得及,隻是天寒地凍、沿路顛簸,剛受過傷的身體怎麽能受的了?

    “主子,天色不早了,還是在這裏找處地方歇一晚再說吧。”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有此一說,定定地看了我一會,才開口。

    “你的姐姐怎麽辦?雪路可不好走,明天再走,來得及嗎?”

    拜良好的風俗禮儀所至,迎親的人到明天晚上才會來,將他送入宮中再趕迴家,我應該還來得及見衛君孺一麵。

    “來得及。”

    “啟程吧,你們家明天可沒那麽清閑,這幾天去送賀禮的人就不少,衛步廣他還遠不能獨擋一麵,你就不擔心衛長君一個人應付不了?”

    是嗎?為什麽,明明深處皇宮的人,對一些淄博小事也如此清楚。

    不知道嗎?透露的太多,讓人想要防備的也越多,隔閡、距離就是這樣產生的。

    “大哥他應付得來。”衛子夫現在可是威風八麵的人物,沒人敢得罪衛家,前來的也大多是攀情結交的,衛長君他應該能應付的了。

    “是嗎?”

    你是在向我提問嗎?為何眼波流轉間你的視線轉移了方向,你的手臂也脫離了我的扶持?

    “走吧,我不想等出了事,讓衛青在心裏暗暗埋怨我。”

    他似乎真的是準備上馬了,都傷成了那樣,他怎麽還可以?

    “主子——!”我上前著急地拉住了他的衣袖,倒忘記了此舉的大膽放肆,直到看到了他的目光看向了我放在他手臂上的右手才知道要鬆開。“奴才放肆了。”

    我慌忙放開了。本想下跪的,看了道路上不少的路人卻隻能作罷。

    “記住了,你不是奴才,下次若再敢亂稱自己是奴才,我就讓你去做第二個春陀。”

    春陀嗎?那個春公公。這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應該算是很大的威脅吧。而且他說的如此煞有介事,想來那種結果也不是什麽好的事情才對。

    我可以自稱微臣嗎?看看現在的情況似乎不行。真是的,自稱奴才有什麽不好?屬下嗎?那他該算做什麽身份呢?稱自己“我”嗎?那是一種我無法得到的特權,也許是習慣了若是那樣在你麵前自稱怎麽都覺得有些奇怪。我該怎麽稱唿自己?

    “衛青,你是在害怕嗎?你現在的模樣真是看不出一點英雄氣概。當第二個春陀有什麽不好?可以整日陪著我,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你每天都可以跟著見上幾個。吃好的,住好的,我賞給他的東西也都是些難得一見的珍奇異寶,每天想著巴結他的人可是不少,聽說他的私藏雖然比不了王侯可也不遑讓九卿了……”

    他的話語很清晰,精神似乎也不錯,看來受的傷是不怎麽重。隻是再這樣說下去,怕是落腳的地方到了天黑也找不到。

    “主子,前麵有家客棧,我們要去投宿嗎?”

    那家客棧離這間醫館的距離夠近,若是真的有什麽問題發生,找大夫也會快一些。

    他為什麽還不動?沉默了那麽久,久到我忍不住抬起頭去看他。他的目光很是璀璨嗬,但為何會憑添了一絲凝重?

    “衛青,衛君孺對你來說可以無關緊要嗎?”

    無關緊要嗎?怎麽會?可是,你是皇帝我是奴臣不是嗎?作為衛青總要表現一下他的忠君事主才是。

    “主子的平安對衛青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彎腰,低頭。我對自己笑著,露著隻要我自己懂得的笑容。

    懂了嗎?衛青,你可真是個名副其實的奴臣。

    “走吧,就算是天大的理由今夜我也要留在這了。衛青,你沒有後悔的機會了。”

    那個人說完了話反而牽著馬率先邁起步來。

    我牽著青驄馬尾隨著他。

    他的步履平穩堅定,身子挺拔威武,怎麽看都不像受傷嚴重的樣子。也許,我是真的要後悔了。

    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

    隻是不知,我這兜兜轉轉念想翻轉來去,帶給衛青的究竟會是絕還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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