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蕭言出師在外的這月餘時間之內,汴梁城中燕王府邸也有了些變化。


    原來南熏門內被此前趙佶賜下的宅邸,實在太過狹隘了一些。就算蕭言離開,以蕭言現今地位,又尚帝姬。燕王府邸中下人使女就有三四百人之多,茂德帝姬有孕之後,又增加了百餘名廝仆,其中有善於看護孕婦的大娘,有善於調和得一手供孕婦所用羹湯的廚娘,再加上茂德帝姬用熟的宮娥,也有不少調到了燕王府邸中來。


    除此之外,燕王府邸現在又多了兩名時常過來探望茂德帝姬的客人,這兩人自然就是懿肅貴妃和柔福帝姬母女兩人。


    宮變之後,母女倆算是對趙家父子失望了。蕭言奉吉祥三寶親征太原。懿肅貴妃與柔福帝姬都未曾往而隨行,隻是臨別與趙佶一見,夫妻父女相對無言,隻是灑了幾點眼淚而已。


    懿肅貴妃和柔福帝姬自然不能大搖大擺的住進燕王府邸中,不管從哪個禮法的角度而言都是說不過去。這兩位就被安頓在了十王殿中住下,不過每日風雨無阻,都要來探視已然為燕王正妃,並且有孕在身的茂德帝姬一次。晚間貴妃與柔福帝姬的車子又會轉迴去,至於車中是不是有人,那是誰也不知道。不過對外觀感,總算是勉強遮掩得過去了。


    因為這兩位人物來得勤,不少伺候兩人的下人,也就暫時常駐在燕王府邸之中。這般七七八八加起來,一時間燕王府邸中當真是人滿為患。


    除了內宅所用人等之外,蕭言離京,燕王直甲士也留下近百人以供自家府邸出入警弼。


    這樣內宅外宅加起來,無論如何也得擴張府邸規模了。


    在方騰的協助之下,主持家事的小啞巴總算是將這一條街巷數十家大大小小住戶的屋舍都買了下來,不過實在沒有時間拆掉重建,甚或連新選在金水橋側的燕王新府現在都已然停了營建。沒奈何之下隻能將各處院牆打通,供府邸中人穿梭往來。


    如此曲曲折折,下人往來自然是極不方便,仿佛就是燕王府邸中人一下子就分家十幾二十處一般。京中不是沒有人嘲笑蕭言起家太速,家底淺薄,一副暴發戶氣象。還送了幾句似歌非歌的話頭出來讓京中那些閑得蛋疼的人傳唱。


    “北地草南來,都門三肖走。燕京驟然貴,妻妾各別居。本來未央女,驟然泥途裏,際遇此都尉,傷心何太息!”


    百年千年之後,這些歌謠也許就會被傳為讖緯之言。不過現在就算都中當權的方騰等輩聽了,不過一笑而已。每日忙得腳後跟打後腦勺,哪有功夫管這般口舌輕薄的失意之輩!


    燕王府邸雖然弄成這等不尷不尬惹人嘲笑的模樣,但好歹總算是住處騰挪開了。小啞巴主持中饋,井井有條,有孕的茂德帝姬讓她居於原來主宅當中,還有不時往來的懿肅貴妃和柔福帝姬探視陪護。


    而小啞巴不顧茂德頗有些緊張的退讓,自己還是搬到旁邊一處原來京中糧商所居,也算是頗為闊大的宅子當中,與主宅開複道相通。避居偏宅之後,還每日探省茂德帝姬三次。歲數雖小,行事卻正,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除此之外,小啞巴還有驚人舉措,居然將家中健壯仆婦,都編列成隊,每日持役用工,除了茂德帝姬之前能不能減省之外,其餘各處,都是減半。餘暇時間,竟然讓這些健壯仆婦就在內宅中操練起來!


    此時此刻,在小啞巴居停的宅邸二門內一處大院之內,數十名北地隨小啞巴而來的仆婦都正排列得整整齊齊。人人身上俱是一領從武庫中搬來的皮甲,這些皮甲也不知道製備出來有多少歲月了,縱然經過上好清油的清理洗刷,還是發出些難聞的味道。


    原來糧商主人,因為族中子弟眾多,冬至祭祖,需要一個頗大的空間才能排列在陳設出來的供桌前行禮。所以這個院子比尋常宅邸中的內院空地要大一些。四五十名仆婦列隊其間,綽綽有餘。


    這些健壯仆婦,都是從兵荒馬亂的北地中掙紮出來的,那幾年燕雲變亂兵火。不少聚族而居的塢壁堡寨都是男子當戰,女子當運。真到危急時刻,女子衝上寨牆射箭刺矛也不是罕見的事情。就算沒有這般經驗,從北地出來的女兒,也是見過兵火廝殺的,能吃苦耐勞,夏日之中,一身皮甲站個一兩個時辰,等閑事耳,換了汴梁都門那些輕軟風流的小娘子,還怕不是皮甲上身,就撫額嬌唿一聲,就這般暈了過去?


    這四五十名仆婦,除了一身皮甲之外,人人都還持一張弓力稍軟的騎弓,腰間配著短劍。這個時候人人都在拉弓如滿月,已經停了大約半刻功夫了。


    這些使女仆婦歲數都不算大。能得入燕王府也是經過了小啞巴挑選,縱然是外表狐媚的小啞巴第一時間就給刷下去,但太過歪瓜裂棗的也不能中選,畢竟蕭言當時已然是定燕的顯貴功臣,觀瞻也頗為要緊。


    四五十名青春少艾,又有汴梁難得而見的女兒家英氣的少女,現在一個個拉弓半刻,俏臉都漲得通紅,汗珠不斷滴落下來,卻都咬著牙齒撐持,胳膊亂顫也不敢鬆手。


    原因無他,就是燕王府中兩位主母,此刻也在隊列前麵,看著她們的操演!


    小啞巴所披甲胄,盡是細密的冷鍛鱗片交疊在一處,一看就是高手匠人打造出來的。看起來漂亮已極。但是鐵甲畢竟是鐵甲,縱然減省了一些部位的遮護,分量也著實不輕。小啞巴個子又甚嬌小,隻是披著不動就已然頗為吃力。


    可小啞巴性子卻是外柔內剛,不比郭蓉這個看起來脾氣火爆的卻是外剛內柔。在北地時候,是可以為了不拖累蕭言就毫不猶豫自沉冰河的!既然披甲上身,就會一直堅持下去。現在也繃著一張小臉,隻是冷冷注視著這些侍女仆婦的操練,半刻功夫都沒喊出鬆手放弦的號令!


    而在小啞巴身旁的,就是高挑許多的李師師。


    此前李師師真的猶豫過是不是要留下來常伴蕭言,當蕭言帶著五分堅決,五分柔情,說什麽也要將她留下來之後。這位風華絕代的女孩子也終於決定自己後半生的歸宿就是此間了。


    既然留下,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和蕭言之間的感情。但並不表明同樣是冰雪聰明的李師師在內宅中沒有一套自己的生存哲學。其實說破了也很簡單,就是結好小啞巴而已。


    小啞巴要讓出主院避居,小啞巴般李師師便搬。小啞巴每日三次省視探望茂德帝姬,李師師也自跟隨,噓寒問暖,關切備至。小啞巴要管家,事情也不算少,李師師就在側輔助,幫忙算賬,幫忙操持。小啞巴在蕭言出征之後,就開始操練府邸中的使女仆婦。李師師也義不容辭。


    不過操琴弄簫,詩畫自娛,神仙中人般的李師師,突然這般模樣,總讓人有一絲違和感。


    李師師也咬牙隨小啞巴披著一身減輕了分量的鱗甲,咬牙堅持到現在,已然是俏臉通紅,香汗如雨,一副弱不勝甲的嬌怯模樣。倒是別有一番動人之態。


    到李師師覺得自家實在有些站不住了的時候,終於聽到小啞巴一聲號令:“放!”


    幾十雙戴著扳指的纖手頓時撒開,弓弦顫動之聲響徹院中,人人都是手型固定,姿態端正。放在戰陣之中,就是這四五十張六鬥騎弓射出了幾十支羽箭出來!


    撒手放弦之後,這幾十名女子都保持著姿勢還不敢亂動。


    小啞巴滿意的點點頭,淡淡道:“且放鬆一下就是。”


    幾十名女子吐了一口長氣,總算放下了手,各自揉著酸脹的胳膊,卻沒人敢於交談一句。


    小啞巴迴頭對著搖搖晃晃的李師師道:“姊姊你也坐吧。”


    李師師忙不迭的搖頭,卻不敢說話,生怕這一口強撐到現在的氣息開口就散了。


    小啞巴一笑,轉迴頭去對著那幾十名侍女仆婦繃著小臉就開始訓話。


    “............大王以苦戰起家,才有今日這燕王府的地位!燕王府的家風,從一開始就是軍法治家!你們都是從北追隨而來,不要在汴梁幾年,就忘了過去那朝不保夕的日子!燕王猶自領軍在北麵苦戰,為了與大王同勞逸,我們在這汴梁,也隻有咬牙吃這番苦頭。萬一有什麽緩急之事,也可以讓大王少一分牽掛!今日就如此了,每日睡前,張弓十次的功課卻不能少,要是誰敢短了,領隊報上來,我卻是要罰人的,可明白了?”


    隊中幾名被選為領隊,身形頗為高挑健美的北地女兒頓時大聲應命。小啞巴也再不多說什麽,揮揮手就示意她們散了。


    這些女娘猶自一絲不苟,按列分從各處而退,除了腳步聲外,半點其他響動也無。


    這個時候,才有在遠處侍立的幾名使女上前,幫小啞巴和李師師卸甲,搬來胡床趕緊讓兩位主母坐下,又奉上清涼解暑補氣的飲子,還有少女忙不迭的幫她們打扇。


    李師師已經累得維持不了向來女神形象,坐在胡床之上大口大口的喝著冰鎮過的飲子,甚麽過寒傷胃的養生道理全都不顧了。


    好容易緩過一口氣來,李師師才遲疑的問道:“大王傳迴來家信,難道有甚麽不利的消息麽?”


    李師師是個聰明女子,小啞巴近來放鬆了多少家事的拘管,卻將大半心思都用在每日操練府中使女們的身上。要論其究竟,無非就是蕭言在前局勢不利。而蕭言此刻權勢地位,全靠著麾下強兵撐著,若是軍事不利,隻是這汴梁城中,不知道有多少敵人會跳出來,而小啞巴如此舉動,就是為蕭言不在自保計!


    可是上次蕭言傳來的家書,李師師也看過了。隻說已然往鎮太原府中,諸事順利,並已挫女真兵鋒。現在大軍雲集,正是準備尋女真而戰。在太原府已經遇著郭蓉,食則胃口甚佳,睡則一枕黑甜,讓諸女不必牽掛。


    難道蕭言還專門有密信給小啞巴,隻對她說些真實情形麽?


    想到這個可能,雖然明知道蕭言和小啞巴的親厚無人能比,李師師也忍不住微微有點泛酸的感覺。


    小啞巴淺淺一笑:“姊姊,書信都是與你一起在看。蕭大哥哪裏會在信中說什麽讓我們擔心的話!我隻是從北地掙紮出來的,知道女真到底是何等樣大敵罷了。就算是蕭大哥英明神武,與女真也有一場苦戰。到時候汴梁這裏有個萬一,我們有點自保的能力,也能讓蕭大哥少些牽掛,你可千萬別想多了............”


    小啞巴笑容明媚,對於兵事實在有些不通的李師師,得她這麽一番話,剛才有些忐忑的心思,總算是安定下來一些。


    可在這些話語背後,小啞巴的憂懼,比李師師此前揣測得還要重些!


    這個時候,蕭大哥在前線還不知道當是如何殫精竭慮,奮不顧身的在挽迴局麵!女真是擊滅了遼國的強大敵人,此次東西兩路俱皆南下,兵勢可想而知。就算是對蕭大哥深具信心,小啞巴也知道這戰事非是一日可了。


    而小啞巴是前遼天家血脈,如何不知道遼人國破,除了女真兵鋒強悍之外,自家帝國末世,各方爭鬥,互相掣肘,也是最後國滅的原因之一。而這個大宋,蕭大哥甚而沒有當日自家父親那般名義上天下共主的地位,到時候一旦兵事不利,這汴梁城中,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對他的家眷下手!萬一出現那種局麵,難道還要讓人以自家這些家眷,來挾蕭大哥麽?


    到時候就在這汴梁城中,我耶律餘裏衍也要替蕭大哥和他們拚到底!絕不會落入敵人手中!


    情不自禁的望而向北,想及蕭言此刻不知道在頂著何等樣的壓力,在吃著何等樣的辛苦。小啞巴隻是在心中禱祝。


    蕭大哥啊蕭大哥,軍情再急,金柝之聲再惡。你也要好生保重自家,不要太過於冒險犯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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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啞巴和李師師在操練燕王府中娘子軍之際,在主院一座小樓之上,一個小小身影,從二層窗戶裏,就踮著腳盡力向著那個方向張望。


    這個小小身影,圓臉大眼,梳著可愛的三丫髻,正是柔福小帝姬。


    看著小啞巴和李師師披甲之後,頓時從女兒之身也能散發出來的英風銳氣,柔福羨慕得口水都快掉下來了。


    看著小啞巴號令侍女仆婦那種整肅模樣,要不是顧及身後還有自家侍女在,柔福差點就要拍窗叫好。


    好容易等著小啞巴操練完了,揮手讓娘子軍解散退下。小柔福才戀戀不舍的收迴目光。就聽見身後幾名出自宮禁,雲鬢堆起,鵝黃花鈿裝點得一絲不苟的天家宮娥在低聲議論。


    “果然就是北地蠻子家風,哪有這般行事的?”


    “幸得咱們帝姬有孕在身,要不然還不給強起來如那些赤佬丘八一般列隊走來走去?那時候才算是給折辱盡了呢............”


    “帝姬是燕王正妃!這個耶律氏不過是婢妾而已,就算與燕王有點情分,還不是乖乖避居別院去了?帝姬性子寬和,不與她計較便了,哪裏還會被她拘管到頭上?”


    “這卻是難說,你看看這耶律氏哪有點婢妾自認?就是來探視帝姬,也是一副大婦氣象,瞧著真真讓人生恨!”


    小柔福迴頭隻是不屑的看了這幾名人比花嬌的宮娥一眼,她們真是懂個屁!那個強娶了姊姊的賊子,就是靠著統兵打仗的本事,才有今日的威風。要是天家能出這麽一個人物,還會有這賊子的今日?現今是說不得了,自家身在賊子巢穴之中,真要偷師學習這賊子祖傳統兵本事,將來在天家子弟中尋覓得傳人,總有將這天下翻轉過來的一日!


    胸懷大誌的小帝姬甚至都懶得去教訓鼠目寸光的這幾名宮娥,蹦蹦跳跳的就朝樓下而去,直奔姊姊這位燕王正妃的寢殿而去。


    寢殿之中,茂德帝姬正在榻上斜倚,仍是那般雪膚大眼的絕色姿容。卻比之此前要豐滿了些,胸前雄偉簡直要裂衣而出的氣象。


    茂德帝姬半蓋這一床錦被,手搭在還未曾如何隆起的小腹之上。也許是因為有孕在身,母性自然而生,往常愁苦之態,已然減弱了不少。有時候望向自家小腹,甚或會淺淺浮現出一絲微笑。


    而懿肅貴妃就坐在自家女兒臥榻之側,親手縫著一幅小兒用的錦兜,不時看女兒一眼,滿眼都是關切之意。


    自從對趙家君王絕望之後,懿肅貴妃就將期望寄托在了女兒身上。女兒是正妃身份,此次要是得誕男兒,既嫡又長,世子身份誰也奪不去!萬一將來有更進一步之事,母家百年富貴又是可保!


    寢殿之內,四下都是垂首侍立的宮娥侍女,照應著安神香爐和用來降溫的冰桶,還有隨時溫著的各種補氣養身的飲子,沒有人敢於發出半點聲響。


    這個時候就聽見急促的腳步聲響,懿肅貴妃和茂德帝姬相視一笑,敢於在此間橫衝直撞的,除了柔福這個小魔星也沒有其他人了。


    雖然現在天家已然經曆了如此慘痛變化,但是母女三人還能在一處,也就是難得的福分了。


    腳步聲中,柔福帝姬一路衝撞進來,小臉紅撲撲的。到姊姊榻邊一屁股坐下,手舞足蹈的就開始獻寶。


    “............今日西院那邊又在操兵!幾十名娘子軍穿著盔甲,站得整整齊齊。一拉弓就是一炷香時間,誰也不敢先鬆手!真正沒有想到,女兒家也能做到如此。早知道當初我就在宮中練出這麽一支兵馬來了,那夜裏亂起的時候,我就帶著兵馬............”


    一句話沒說完,柔福帝姬就被貴妃捂住了嘴巴,所有話全給堵在了嘴巴裏,頓時就是好一陣手舞足蹈。


    貴妃聲音低而甚硬,定定看著自家這個不省心的小女兒:“這些瘋話,要是再敢亂說,娘就再不帶你來此間探視姊姊,就讓你在十王殿讓內侍陪著撲蝴蝶!可聽明白了?”


    柔福給老娘這一句話嚇得渾身一顫。死氣沉沉的十王殿,哪裏有這裏好玩兒?單是看著娘子軍操兵演武,就著實比什麽都有趣味。更不用說有這麽多互相打通的院落可以鑽來鑽去,隻要避開西院就萬事大吉,簡直跟捉迷藏也似。要是不帶她前來,那可真是生生憋死小帝姬也麽哥!


    貴妃鬆手,柔福委委屈屈的點頭答應,扁著嘴不說話了。還是茂德心疼妹子,將她攬過來靠著,低聲安慰。


    懿肅貴妃卻正色看著自家兩個女兒,揮手屏退木偶一般的那些宮中侍女,這才壓低了聲音道:“那耶律氏是追隨著燕王一路從北地廝殺出來的,如此行事豈能無因!還不是預備燕王在前兵事有所不利,在汴梁事先準備一二,萬一有變,也能從此間脫身!到時候是跟著走還是留下,你們都要聽為娘的,千萬不要自作主張!”


    茂德帝姬聽得渾身一顫,卻不說話。


    懿肅貴妃歎了一口氣:“能與天家結親,世子又有趙家血脈。這燕王豈能不看重?要是這燕王一切順利,我這外孫,將來貴不可言。你那一般兄弟都是不成器的,現在天家之威不在,就算是去了燕王,將來會是如何也難說得很............為娘還不是盼著燕王能大捷而歸?可是現在,卻是難說了,我們母女,都得早作預備!這燕王在河東,還不知道陷入了什麽樣的苦戰當中,這些女真韃子,當真有這麽厲害不成?”


    聽著母親這番語重心長,憂心忡忡的話語。茂德帝姬心中,不自覺的卻浮現出另外一幅畫麵。


    萬裏塵沙之中,狼煙林立,落日如血。蕭言一身甲胄,就當於萬千唿嘯而至的胡騎之前!


    他身形是如此高大,似乎就可以擔起整個天際。可身前身後,卻有無數刀槍如叢,無數羽箭似雨,隻是向著他撲去!


    也不知道為什麽,茂德帝姬就在心中默禱出聲。


    “你............你可不要太過犯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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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梁自己家眷如何,甚而還有自己在這個時代未曾出世的孩兒如何,此刻蕭言,已然沒有半點心思能顧及得到。


    在汴梁中人趁夏出遊,吃著肥美魚膾,喝著和旨美酒。披襟當風,談笑議論。再傳著幾句都門中最新鮮的詆毀燕王方騰輩的話語,最後扶餘醉再犯都中,設下家宴,請來名妓,再行今日未盡之歡。席間紛紛,隻是賦詩追記往日君明臣賢,正人盈朝。再咒罵幾句現今朝中如今武夫氣象,行事荒唐滅裂,一時當道賊子敗亡無日之際。


    蕭言正披著一身星月,巡於營中。就草草吃了幾口幹硬的餅子,喝了幾口涼水。甲胄從來未曾離身。


    數千精銳已經選調出來,正在秣兵厲馬,準備明日就將發進,沿著山道,拚死擊破女真人設立的重重防線。爭取去挽救輕兵直進的劉光世和折可求部!


    而在窟穀寨方向,韓世忠同樣也選調精銳,準備同時而作。


    萬千男兒,就將在蕭言親自坐鎮之下,義無反顧的衝殺向前!


    夜色之中,遠處隱隱傳來淒厲的號角之聲,驚起山間群鳥,月下振翅而飛。


    這是雙方都在遣出的哨騎硬探,密布河東群山之間。或者互相錯過,或者就撞在一處。在這寒夜之中,互相扭打廝殺!


    巡營一遭,饒是蕭言穿越這幾年來已經竭力打熬自己筋骨,也累得是骨軟筋酥,坐在馬背上都有點直不起腰來了。


    數十甲士簇擁著蕭言,坐騎緩緩繞營而歸,蹄鐵偶爾踏著石塊,就在夜色中冒出星星點點的火星。


    一名燕王直甲士見蕭言久久西望,遲遲不肯迴歸中軍大帳,忍不住就規勸一聲:“燕王,還是早些歇息了罷............俺還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親臨陣前,自然有俺們這些廝殺漢,還有嶽帥這等人物,不必燕王冒險了罷?”


    蕭言仍然看著西麵,緩緩搖頭,輕身道:“我若不親臨前敵,但有變故,就趕不及去收拾了............”


    這句不詳的話語沒有說完,蕭言就收住了口,迴首對著身邊燕王直甲士一笑:“他媽的,不是抱怨跟在老子身邊沒廝殺機會麽?現在追隨老子上前,還這麽多話,當心老子將你留在大營,你幹不幹?”


    數十名燕王直甲士吃這話語一激,互相對視,一名年輕燕王直甲士振臂大唿:“就是韃子老巢,俺們也敢殺過去!不過直娘賊的,韃子老巢在哪兒?”


    蕭言哈哈大笑:“直搗黃龍麽?有那一天............有那一天!”


    笑聲之中,蕭言脊背再度停止,望向西麵黑夜深處,又重重強調了一句。


    “有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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