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敏出京而去河東路,已經算是冷冷清清了。在差不多與之同時的時侯,同樣也有兩路人馬也出都門而去。卻是加倍的無聲無息。


    這兩路人馬,正是神武常勝軍和現在已經叫做永寧軍的先發隊伍。


    大軍出動,自然還有一番儀注,動作也快不到哪裏去。而迎接這麽一支大軍到達駐地,也有千頭萬緒的事情,不事先安排好,到時候就是麻煩。兩支軍馬都遣了了得力人手和精幹隨從,先行一步,到達大軍將要所去的駐所先安頓準備一番。


    永寧軍遣出的先發隊伍,就是現在已經是永寧軍副都虞侯使,也加了遙郡團練使美官,也算是升得異常快速的馬擴所領。他率領永寧軍中選出的的百餘精幹軍將士卒,連同軍中掌管財計後勤事的司馬,善於和地方周旋打交道的僚屬。先行一步前往河北永寧軍預定屯駐的所在。選他而出,是方便和西軍打交道一些,永寧軍畢竟是接防西軍,王稟自從跟了童貫之後,和西軍高層的關係就很尷尬了,而馬擴卻未曾與西軍破這個臉。而且他是趙佶所看好的西軍出身的少年英武軍將,對他一直青眼有加,伐燕戰事除了跟隨蕭言的那些軍將之外,就屬他得的彩頭最多,升得也是最快。這等有根基,而且也有軍功的軍將,將來定然是要大用的,說不定三衙管軍之位,在四十多歲的時侯就能坐上了。衝著馬擴背後那個著力提拔他的趙官家麵子,西軍上下也不好和馬擴爭競太多,辦理接防事宜能順手一些。


    永寧軍現在算是朝廷竭力扶持的一支軍馬,對於其在河北開鎮也是寄予了厚望。實指望這支軍馬能在河北生根,甚而接防燕地,起到汴梁北麵屏藩的作用。將來更有平衡西軍獨大的可能。馬擴先出,要是想熱鬧場麵卻也不難。這等新貴人物,總會有人前來捧場的。


    但是對於馬擴而言,卻雅不願領受這番熱鬧。王稟作為永寧軍將主率領大軍出發朝廷必然有所儀注,那是沒有法子的事情。馬擴對這個卻是能躲就躲。


    原因無他,他實在是覺得有愧於心。他是與蕭言一起血戰過的,和神武常勝軍起家那些人馬在一口鍋裏麵攪過馬勺,從古北口到檀州,與這支軍馬節節血戰,打得舍死忘生,總算將南下的女真韃子拖住。這和袍澤共同血戰過的情分,就是非比尋常。對神武常勝軍這支實實在在打出來的強軍,馬擴是打心裏麵服氣,也知道這麽一支強軍對現在的大宋有多麽重要。


    可是現在時勢易移,朝廷處處都在捧他們永寧軍而在竭力限製神武常勝軍。朝廷財政竭蹶,卻還在竭力為永寧軍籌措了一筆開鎮軍費,而神武常勝軍隻有微薄之數,等於沒給什麽。河北諸路對永寧軍的支持也是遠非河東路所能比擬。王稟領緣邊安撫使的位置,其權限也遠非神武常勝軍兩位將主可比。在馬擴看來,自己和永寧軍所得到的一切優越待遇,都是通過踩神武常勝軍而得來的。這叫他怎麽能不覺得有愧於心?


    而且現在大宋軍事上麵的窘迫,朝中諸人恐怕體認還未曾有他們曾經在一線血戰的軍將們體認得確切,朝廷這般鐵了心要將曾經為國立下大功的神武常勝軍限製削弱,也讓他不得不覺得有點寒心。武臣及大宋的軍馬,在當道諸公眼中,什麽時侯都是需要提防的對象,什麽時侯都是可以隨意播弄的工具而已。現在強敵在側,一旦遇到事急的時侯,又去哪裏去尋那可以衛護疆土的長城?


    除了這些愧疚之外,馬擴對永寧軍在河北正麵的前景,也並不是多看好。雖然朝廷已經是在竭力為永寧軍提供資源了,比起神武常勝軍來說這待遇就是好到了天上。但是比起朝廷當年全盛時期對西軍等軍馬所提供的支持來說就算不得什麽了。


    開鎮軍費,內庫和三司一共提供的不足百萬貫。所憑借的軍馬基幹,還是環慶軍敗殘之後收攏的這六七千人馬。除了軍資器械補充完畢之外,強將精兵,一個人也沒增添。隻是指望他們到了河北諸路之後,自行征募強壯。


    當年為了撐持西軍,大宋一年投入過千萬貫的資財糧餉的財政厚度,此刻已經是不能指望了。那時大宋都門駐泊禁軍還未曾爛到底,也向著陝西次第選調了十萬以上的軍馬充實陝西諸路兵勢,此刻對都門禁軍,卻是一點希望都不能寄托。朝廷也曾想從都門駐泊禁軍當中抽調些精強馬步指揮加強給永寧軍,但是風聲一放出,人人走避,最後卻是一個也調不出來——現在都門禁軍這般模樣,調出來王稟馬擴也指揮不動,臨陣也絕對放心不下。


    要是神武常勝軍全軍放在河北諸路,以神武常勝軍與燕地豪強之間的深厚關係廣納羽翼,朝廷提供足夠的財政支撐,期之經年,擴充兵馬之後。馬擴還覺得有擋住女真大軍南下的希望,至少可以將戰線維持在白溝河左近反複與女真兵馬拉鋸。可是朝廷卻偏偏要將神武常勝軍放在河東,以單弱的永寧軍獨當正麵。


    一旦女真大舉南下,馬擴唯一有把握的,就是自己能盡力死戰而已。


    朝廷對神武常勝軍的處斷讓馬擴寒心,西軍上下現在隻有自全的舉措也讓馬擴寒心,永寧軍的單弱同樣讓馬擴寒心。再加上在汴梁半年,看著朝中黨爭紛擾,朝中不論什麽事情,都能扯到黨爭上麵去更讓馬擴寒心。


    這樣的愧疚和寒心的情緒交雜之下,馬擴領兵先遣而出,就未曾驚動任何人。而且此刻樞密無人主持,趙佶用蕭言在樞密院隻是為了生財,朝中黨爭僵持不下之際也寧願樞密之人虛懸。王稟就算想向上稟報馬擴先出的調動都一時不知道找誰去,好在這個事情朝廷上下都是深知的,而且畢竟不是大軍出動,含糊了事便罷。最後還是東府代勞,發了他們這些人馬先遣出外的文書牌票,這才算是合法的軍事調動,就可以讓沿途州縣供應接待了。


    在這上頭都能看出現在中樞施政的荒唐敷衍,黨爭之烈對朝廷正常運轉的妨害之深。一切都是勉強維持不徹底倒下去便罷。


    就是如此,馬擴帶著一眾先出之人,風不生水不起的便從新封丘門而出,準備沿著京畿路通往河北諸路的大道,從旱路直奔雄州而去。他們先遣隊伍精幹,不必如攜帶輜重的大軍一般必須水陸並進。而汴梁都門中人,這個時侯都為禁軍財計事的擾動幾乎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誰也沒有注意到一支永寧軍小小的先頭人馬就這樣離開了汴梁。


    出了新封丘門外,馬擴騎在馬上,大是感慨的迴望了一眼開寶寺鐵塔。兩年多之前,他也是從這裏出都門參與伐燕戰事當中。那時候朝廷雖然已經露出頹唐模樣,但是好歹還能正常運轉,王黼梁師成之輩還能掌握局勢,童貫軍中二十年積威猶在,加上抽調的都是西軍的精兵銳卒。都門禁軍也點兵二萬鼓噪而出,好歹還有一股大軍出師的氣勢在。


    短短兩年多時間,雖然伐燕戰事僥幸功成,平滅了殘遼,克複了燕地。可是大宋氣象,還不如那個時侯。王黼去位了,梁師成也不複往日威勢,蔡京雖然複相但是畢竟衰頹年老,再難顯出當年太師掌控朝綱的氣勢,新生之輩卻在各各站隊,努力想擠到前麵來。一時間卻是誰也不能掌控全局,大宋中樞,越發的顯得分崩離析,一切都是運轉艱難。西軍也再沒人能壓製得住。永寧軍和神武常勝軍分赴兩路開鎮禦邊如此的軍國大事,卻顯得這般蕭索冷清!


    此次出外捍邊,馬擴是不準備生返汴梁都門了。在這一刻,他隻覺得所有一切,他自己都是無能為力。


    似乎是受了他的感染,在馬擴身邊的親隨扈衛,情緒也高不到哪裏去。一個個或者不住迴望漸漸遠去的繁華都門帝闕,或者就是幹脆埋頭專心趕路。突然之間,一個親隨扈衛指著前麵,訝然道:“那遮沒不是神武常勝軍的嶽無敵嶽副都指揮?他也領兵先出了?倒是和俺們一般,沒有半點風聲!”


    馬擴神色一動,極目向前看去。就看見前麵一隊人馬,卻比他們要多不少,打著軍中旌旗,約有四五百人。他們隊伍當中車子比他們更多出快十倍。想必比他們出發還要早,卻因為輜重負累,現在被他們這支人馬趕上了。隊伍後麵緩緩壓陣而行的年少英武,紮著鸞帶,戴著交腳璞頭的,豈不正是和他在古北口有著同生共死之情的嶽飛嶽鵬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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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嶽飛領先遣兵馬出行,卻是比馬擴他們還要無聲無息。具體到嶽飛而言,此次到了大宋的腹心之地半年的遭際,給這個耿耿有報國之心的少年無敵武將兜頭澆了一盆涼水,所有一切,都讓他難以索解。所有一切,都讓他時時覺得憤懣。此次領兵先遣而出,預先在河東邊地布置一切,恨不得能早些起行,不要驚動任何人以至行程耽擱了才好。對嶽飛而言,仿佛隻有趕到邊地,握著他手中大槍,騎在得自董大郎手中的雄俊黑馬之上,麵對著鋪滿原野唿嘯而來的異族胡騎之時,他這顆心才能得以安穩下來。


    不過嶽飛就算是想驚動什麽人,惹出什麽稍稍熱鬧一點的場麵出來。也是沒有人會趨前湊趣的。神武常勝軍在都門中人看來,就跟馬上要解體了差不多,恨不得他們趕緊到河東邊地自生自滅去。先遣人馬一應文書,代勞的東府之人,有多快便辦理得多快,幾乎是擲到了嶽飛的麵前。神武常勝軍籌備遠行的過程當中,除了必不可少的調撥相應軍資器械之外,決沒有人多動問關心過一句。嶽飛領兵先出要行便行,朝中上下便當他們不存在一般。


    最後一點則是嶽飛這支先遣人馬當中,也頗有見不得人的事情,一切最好力求隱秘。這支先行人馬當中,就有甄六臣和郭蓉夾雜其間,還有抽調給他們行事的若幹人馬。其他還有陸續人馬易裝次第起行,在途中和他們會合。這暗中準備人馬,護送他們直入雲內諸州,打出遼人餘孽旗號招攬流亡,甚而說不得要假借遼人公主耶律餘裏衍的名號行事,在大宋不管哪一條拿出來,都是足夠大逆不道,讓具體行事之人,足夠死上幾個來迴都還有多的。


    嶽飛也是勉強才克複了自己對於此事的心結,神武常勝軍畢竟要生存壯大下去,要真正能在河東路起到屏藩作用,在緊要關頭,說不定還得馳援河北,迴師汴梁,以濟將來可能發生的最壞局麵。蕭言這般舉措布置雖然足夠膽大妄為,也足夠肆無忌憚。但是總是對大宋禦邊有利的事情。朝廷都能對神武常勝軍上萬忠勇兒郎撒手不管,還是蕭言以一人之力接過這個重擔過來,嶽飛縱然再有這事情不是很對的想法,也隻有按照蕭言所命行事。但願將來,在邊關之上,在外敵之前,就能證明俺嶽鵬舉的耿耿之心,也才能證明蕭顯謨雖然行事有些肆無忌憚,卻也是為了這個大宋!


    這麽些原因夾雜在一起,讓嶽飛一行人恨不得自己是隱身才好。天還未曾全明,就憑借所發的文書牌票出了汴梁——說實在的,這個時侯的汴梁夜間也是不關城門的。一路埋頭沿著通往河東路的大道直奔向自己目的地而去。


    不管是到河北東路還是到河東路的旱道,一直要到那發生了出名的黃袍加身之事的陳橋鎮才告分途。嶽飛先遣而出,還承擔著要布置起甄六臣與郭蓉他們行事的責任,隨軍攜帶的輜重絕不在少處,行程自然就有所拖累。結果在離陳橋鎮還有些距離的所在,卻撞上了同樣靜悄悄離汴梁而去的馬擴一行。


    他正在隊伍後麵,壓陣而行,就聽見背後傳來招唿之聲:“嶽鵬舉!”


    嶽飛是軍陣廝殺當中可稱無敵之人,六識敏銳,這一聲招唿雖然遠遠的從後方傳來。可他立刻就聽見了,在馬上迴頭,就看見數騎馬正加快速度,離開大隊,向自己馳來。當先一人,正是馬擴。


    嶽飛與馬擴自從在燕京分途,就未曾見過。這個時侯突然在道左相逢,就是一怔。緩緩勒住韁繩,示意麾下繼續向前趕路,自己就迎了上去。轉瞬之間,馬擴已經斥至嶽飛身邊,一扯韁繩就將馬勒定。看著這精熟馬術,嶽飛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馬兄,身子大好了?”


    馬擴笑意親熱當中又略微有點尷尬,畢竟在汴梁的時侯他們這支軍馬差點就被用來對付神武常勝軍。看嶽飛招唿得還一如往常,在馬上舒展了一下身子,渾身筋骨發出格格的伸展開來的聲音,笑道:“已然無礙了,馬也騎得,槊也使得,飯也吃得。還是那個廝殺粗漢。檀州之後,錯過了和蕭言與耶律大石的兩場大戰,實在是可惜得很。”


    兩人寒暄一句,突然就顯得默然。一時間都不知道這話題該怎麽繼續下去了。兩人勒著馬,對望一陣。馬擴錯開眼光,看著仍然在前行的打著神武常勝軍旗號的隊伍,強自笑道:“卻帶著恁多輜重,想必鵬舉你也是先遣布置的,這麽多輜重稍嫌負累了一點,倒不如留下一些,也走得爽利些。”


    嶽飛淡淡一笑:“永寧軍有河北諸路支撐,到了開鎮所在,想必諸項豐足。俺們神武常勝軍到了河東路緣邊之地,卻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隻有盡力多在汴梁得一些撥付來軍資糧秣,帶著趕路就是。負累一些,無非就是人辛苦一點,到時候諸般匱乏,卻向誰哭去?”


    嶽飛是忠耿甚而有點單純的人物——在真實曆史上他以武臣鎮將領大軍這等已經足夠遭人忌的身份,居然給高宗上書言立儲事,最後招致殺身之禍,就可以知道他到了三十幾歲的時侯也還未曾學會多少圓滑。


    但是這絕不代表他智商不夠高,能經營起嶽家軍這麽一支強軍,豈是隻能廝殺的粗漢所能為之之事?對發生在神武常勝軍和永寧軍身上待遇天差地遠的所有一切,他都是心知肚明。哪怕性子再是沉穩內斂一些,這個時侯語氣當中忍不住也帶出了一點淡淡的譏刺意味。


    馬擴臉上,頓時泛起了一層黑紅的顏色,他迴頭擺擺手,幾名跟在身邊的親隨扈衛頓時策馬走遠了一些。兩人獨對之際,馬擴這才浩然長歎:“鵬舉鵬舉,俺卻是愧對你們!說句誅心的話,朝廷也愧對神武常勝軍!但是事已至此,俺馬擴又有什麽辦法?到時候兩軍陣前,隻有拚將一死,才知道俺馬擴不是那等小人!”


    嶽飛搖搖頭:“馬兄是何等人,俺自然是信得過的............永寧軍也是朝廷重鎮。俺也隻盼著永寧軍能將河北諸路遮護得安若泰山............要知道,俺的家鄉戚裏,也都在相州。既然為國效力,家中如何是顧不上了,一切還有托馬兄與王太尉,能讓河北諸路不遭遇當日遼人命運。”


    馬擴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喃喃自語:“有死而已。”這四個字卻他唇間吐出的微弱氣息,連嶽飛都未曾聽清楚。


    兩人相對默然少頃,馬擴苦笑反問嶽飛:“你對永寧軍遮護河北諸路,如何看?”


    嶽飛沉吟一下,直直道:“單憑永寧軍遮護河北,絕不足用。除非朝廷源源不絕支撐,並從西軍當中抽調勁卒銳士以厚兵力,上過陣的軍馬至少有二萬人為骨幹,再征募數萬強壯。收燕地豪強以為羽翼,足糧足餉足械,精心整練一兩年,才在白溝河左近,依托河北諸路供應,與女真異日南下軍馬可做一戰............而且西軍要再出陝西諸路,以為後殿。河北諸路才有保全可能............若是換神武常勝軍去河北,應是合適許多。”


    馬擴輕輕道:“這就不必提了............朝廷決斷,我等武臣隻有奉命行事就是............神武常勝軍在河東呢?朝廷如此薄待神武常勝軍,鵬舉你說句實話,神武常勝軍能不能撐持下來?有沒有俺可以援手處?”


    他神情突然略略有點激昂起來:“俺們永寧軍所得,比神武常勝軍畢竟豐足許多。王太尉也是一個顧全大局之人,俺必然能說動他。擠出一部分資財支撐神武常勝軍,當是能行之事............鵬舉,你說說,到底需要俺們支撐多少?”


    嶽飛臉上略略閃過一絲感動神色,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卻是搖搖頭:“其實永寧軍所得,也不足用。開鎮開支浩大,永寧軍又要迅速征募擴充起來,遮護整個河北諸路。已經是捉襟見肘了,實在也沒有什麽餘力。還是那句話,就是俺們神武常勝軍上下,也是指望永寧軍兵強馬壯,足夠屏藩河北諸路的............”


    嶽飛又勉強笑笑:“朝廷也是隻是在開鎮所費上短少了神武常勝軍而已,俺們還有點積儲,勉力維持就是。一應糧餉,朝廷和河東路總是要供應一些的。俺們直麵的韃子壓力沒你們永寧軍那般大,河東路又有險峻地勢可供依托,想必遮護住河東邊地還是勉力能夠為之的,到時候絕不讓俺們這裏先開了口子就是............永寧軍所得比俺們多,到時候在殺敵上要是還不如俺們,到時候卻看馬兄和俺們見麵有什麽話說............”


    馬擴是真心想從永寧軍所得裏麵擠出一些分潤給神武常勝軍的,就是王稟,隱隱約約也透露出這個意思。永寧軍所得,其實是不夠擴充起強軍遮護河北的,一切也的確是捉襟見肘。但是自覺比神武常勝軍強到了天上。王稟和馬擴都是顧全大局之人,很想幫一把手,為大宋保留這麽一支能戰軍馬。而且神武常勝軍汛地最東麵到了真定府,也承擔了少部分河北諸路的防務,神武常勝軍兵強,對永寧軍也是一大助力。隻是這個事情還未成為定議,王稟要等到開鎮河北,大致安定下來之後,才能算出自己到底能擠出多少資財來給神武常勝軍。今日馬擴與嶽飛道左相逢,一時衝動之下,忍不住就吐露出這個意思。本想到神武常勝軍現在正是無依無靠的時侯,想必會感激收下,卻沒想到,嶽飛一口就迴絕了他們的好意。


    神武常勝軍所得多少,馬擴知道得清清楚楚。撥付開鎮經費給永寧軍的經手司官還將神武常勝軍所受冷遇當成笑話講給王稟和馬擴聽。開鎮經費,朝廷就撥付了十萬貫給神武常勝軍軍中。身為在軍中長大的武官,馬擴深知打仗就是打錢。特別是還要操持開鎮事宜,十萬貫夠幹什麽?永寧軍所得接近百萬貫,河北諸路轉運使說不得也要坐支一些,王稟還反複盤算,隻有絕不可省處才願意開銷。營建一處堡寨出來,那雇募民夫,消耗糧米,動用器械材料,花錢就如流水一般。神武常勝軍絕對經營不起開鎮事宜!


    神武常勝軍應得的糧餉,這個的確是由朝廷不住撥付。餉從朝廷運,糧秣多半就是從河東路坐支,不足之處再由朝廷補上。但是馬擴是在西軍長大的,知道其中貓膩。現在朝廷在這應分糧餉的撥付上都漸漸有些不及時了,更別說沿途經手之人雁過拔毛。西軍應得的,這些年每年也不過實際到手就是六七成數,不過西軍自己有產業,有迴易,足夠彌補還有餘。對於神武常勝軍而言,這等毫無依靠的軍馬,更是初到河東之地。加上朝廷刻意冷遇,這應得糧餉每年能到手多少真是說不準的事情!更不用說臨陣還有犒賞,這都是額外支出。現在朝廷是怎麽也騰挪不出這筆錢,就算騰挪得出,也不會給神武常勝軍的。


    一支大宋的駐守軍馬,沒有經營出來的防禦體係為依托,沒有修整出來的轉運道路,沒有足夠的軍資積儲,每年應得的衣糧餉項都時常匱乏。臨陣缺乏犒賞,說什麽也是打不起仗,打不了仗的。


    這個時侯,想來任何對神武常勝軍的支援,都會受到歡迎。但是嶽飛卻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


    在這一瞬間,馬擴忍不住就以為神武常勝軍從韓世忠到嶽飛以降,都已經心灰意冷。準備就這樣苦挨下去,挨成什麽樣就是什麽樣。出力打仗自然是不會了,隻是坐等神武常勝軍瓦解便罷。


    可是目光一掃之間,就看見嶽飛麾下那些漸漸遠去的隊伍。四五百人的隊伍,就護衛著六七十輛大車,明顯都是新趕製出來的,用料既紮實,加工得也細致。鐵製部件在秋日陽光下閃閃發亮。這些車子都裝得沉甸甸的,強健挽馬走騾拉著,在道路上碾出深深的車轍印子。隊伍中人馬都顯得強悍矯捷,諸般遠行器物都是新的,絲毫也沒有凋敝破敗模樣,人騎在馬上,站在車上,走在途中都顯得精氣神十足,怎麽也不象一副自甘瓦解的模樣。


    馬擴心中一動,轉眼又想到一直隱隱約約站在神武常勝軍身後,現在正在汴梁城經營得風生水起,財源廣進,人人以財神目之的那位蕭言蕭顯謨。仿佛就明白了什麽。他看著嶽飛,低聲道:“鵬舉,莫不是蕭顯謨暗中出手,援應神武常勝軍開鎮事?”


    嶽飛也是神色一動,卻立刻搖頭:“蕭顯謨已經不節製神武常勝軍,文武殊途,和俺們還有什麽幹係?現下神武常勝軍是神武常勝軍,蕭顯謨是蕭顯謨,馬兄卻是說哪裏話來?”


    馬擴點點頭,並不追問下去了。蕭言要是暗中助力神武常勝軍,自然是大違朝廷成法之事。一旦是事實,這蕭言的膽大妄為,行事肆無忌憚,可見一斑。


    可是如果能全下這支強軍,也是對大宋有利之事。自己就算覺察出什麽,也當效金人之默,半句閑話也不會多說。


    蕭言這個人,馬擴與他打交道很早。也越來越發現看不透這個人,才在雄州相逢時,隻覺得這個人心思靈,善於與人打交道,膽子不算小。可總還顯得有點輕飄飄的。經曆伐燕一場戰事,越來越發現此人被磨礪得越發深沉鋒銳,漸漸有了一些梟雄氣度。權位之心也越發的重了,仿佛為了一路前行什麽都可以踩在腳下也似。


    到了汴梁,蕭言的長袖善舞,奉迎官家之得法,生財本事之高明。已經超過了馬擴這個武將的理解範圍。隻是下意識的感覺到,蕭言正走在一條越來越向高處,也越來越險的道路之上。這個大宋的層層成法祖製,向來所習慣的一切,似乎並不能對他約束也似。


    現在他在都門當中翻雲覆雨,在對都門禁軍這個巨大的利益團體下手,已經是馬擴覺得難以想象的事情了。蕭言所欲到底是何等強烈,才不惜和都門禁軍這等龐然大物對上?現在更發覺,他似乎仍然在神武常勝軍中插手,保持著他對這支強軍的深厚影響力。他到底想做什麽,到底想要的是什麽,難道真的隻是不舍神武常勝軍這支他一手締造出來的強軍不成?


    想得越深,就越發難以索解。馬擴深深吸口氣,擺開這些自己怎麽也想不明白的念頭。反正都門中這些事情,也不是他馬擴有能力涉及的事情了............


    他看著嶽飛,語氣誠摯:“鵬舉,在俺們分鎮邊地之前,能在道左相逢,已經是大慰生平。將來就在邊關之上,一刀一槍的血戰就是,這樣也最是心安!身為武臣,就注定難以老死榻上,俺也不說什麽善頌善禱的話了............汴梁都門,這半年所發生的一切,都不是俺之所欲,俺隻想踏實為大宋死戰而已!將來要是得知俺馬擴不在了,你當知道,俺馬擴是沒於陣中,傷口都在身前!未敗之敵,未了之事,還望鵬舉你能接過去,死死的捍住這大宋河山!鵬舉,告辭了,隻怕今日一別,相會就再也無期!臨別之際,就一句話相送,俺們都是大宋臣子,所效力的,所不惜死戰的,也就是為這個大宋!”


    言罷,馬擴在馬上肅然一揖,接著就打馬轉身,朝後唿哨一聲,示意後麵人馬跟上。在幾名親衛簇擁下,揚塵而去。後麵永寧軍的人馬跟上,從嶽飛身邊滾滾而過。直到超越神武常勝軍的車馬,一直向前。等過了陳橋鎮,就折而向東北方向,直趨永寧軍的開鎮所在了。


    嶽飛定定的看著馬擴他們他們遠去,神情當中,多有茫然。最後低低歎息一聲,再不停留,也追趕大隊去了。


    ~~~~~~~~~~~~~~~~~~~~~~~~~~~~~~~~~~~~~~~~~~~~~~~~~~~~~~~~~~~~(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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