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從老種所在府邸的滴水簷前,已經連成了一串,不住的朝下滴落。庭院當中,一切都洗得幹幹淨淨。


    原來遼人高門大戶的下人,已經換了新主人。一個個換上了幹淨衣袍,在府邸四下或者打掃或者奔走,或者就安安靜靜的侍立。這處府邸的前院大堂,卻是一個個按劍甲士在值守,這些下人,沒有一個敢靠上前去。


    西軍當中,素來有豪奢貴盛之風。老種自然也不能免俗。種家在西北累世將門,其富貴處,足堪比擬王侯。進了燕京安頓下來,哪怕隻是短短幾個月功夫,也得經營出一個安樂窩出來。這些暫時留用的下人,自然是不能帶迴西北種家去。不過種家在大宋到處都有別業田莊,到時候朝哪個地方一塞也就了事。亂世餘生,這已經是這些下人們想也想不到的好事情了。


    張顯就坐在前廳門房裏麵,望向那些按劍看住門口的甲士。在他身邊,還有一個西軍裏麵身份相當的將領作陪。奉上的都是來自大宋南方的好茶。張顯心中自然是焦躁萬分,但是他牢牢記住了蕭言的話。哪怕天塌下來,也不能皺一下眉頭,越是緊張,就是越要顯出靜氣出來!


    所以哪怕他心裏麵跟翻江倒海也似,居然也能和那作陪軍將聊上兩句,學著他的模樣喝著盞中香茶。


    這茶水和他往日在北地喝過的茶湯又不一樣,就是茶葉和水。綠茸茸的新茶泡開了,在盞地立了起來,如水草浮動。看起來怪模怪樣。張顯捧起喝了一口,訝然道:“如此之香!這又是一番味道,以前的茶湯,都是白喝了!”


    那將領看看他笑道:“張兄弟倒是雅人!這茶煮沸衝泡之法,據說是從唐時傳下來的。前兩年才在汴梁興盛開來。俺家老種相公愛它餘香滿口,從此就喝這個了。哪怕在軍中,也有快馬專門從江南運來新茶,到了這裏,隻怕一兩都值得十貫錢了。俺卻喝他不慣,直是在刮肚子裏麵的板油!”


    他又瞧了一眼張顯,試探著問道:“張兄弟如此識貨,不知道貴門戶是............”


    張顯一笑:“作田之人出身,當日劉大人真定募軍。俺隨兄長應募河北敢戰士。後來得逢宣讚,才僥幸得了今日地位,說起來當真慚愧。”


    那將領一翹大拇指:“誰能看得出來!張兄弟要是脫了身上衣甲,收拾濟楚,頭上簪花。在汴梁都門也是三瓦兩舍裏的風流人物浪子班頭,誰能看出張兄弟出身?不用說跟隨蕭宣讚這等大才克複燕京,朝廷封賞之下,這門戶一下就是起來了,當真是英雄莫問出身!”


    張顯卻沒想到,他將來在汴梁是什麽模樣,一下子就被這將領蓋棺論定。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隻是笑笑。


    那將領看兩人說得還算入港,試探著問了一句:“外麵出了變故,蕭宣讚隻怕有些窘迫罷?說實在的,有些話不必對上司說,俺們自家兄弟,倒是無妨。俺在老種相公麵前處,倒是小小的有些體麵,要是有什麽央及老種相公處,張兄弟不便開口,俺去說就是無妨了。也不要張兄弟什麽好處,無非都是兄弟投緣............”


    張顯一笑,低下頭來繼續喝茶。學著蕭言那種滿不在乎的模樣,淡淡道:“有什麽了不起的,那些亂軍都是破銅爛鐵也似的隊伍,蕭宣讚女真韃子都打垮了,還收拾不了他們不成?宣讚遣俺前來,無非是為了大家聯絡方便。就算是有些機密,宣讚囑咐,隻能麵告老種相公,能說的俺都說了,卻不方便透露給哥哥,還請恕罪............將來大家一起到了汴梁,自然要請哥哥吃酒。”


    那將領嘿了一聲,雙手連擺:“哪敢領張兄弟的酒,自然都是哥哥會鈔!”


    他嘴裏說得親熱,心下卻在冷笑。這張顯號稱是泥腿子出身,嘴卻這般嚴實!明明對亂軍都失卻掌握了,據說還冒出了耶律大石出來,他直還這般沉得住氣!


    這員將領,其實是姚古心腹。打仗不太來得,但是挑通眼眉,最能與人結交。姚古量才而用,直將他當作披甲清客一般使用。陪張顯坐在這裏談笑,也是想打探出一點蕭言那裏虛實出來,看蕭言到底還能不能掌握住局麵。


    張顯這般沉得住氣,現在老種府邸大堂之內,諸將正在商議如何應對這個變數。關係著蕭言這個團體每個人將來命運,他也沒有動問一句!這員將領也忍不住有些佩服,有將如此,對張顯背後的蕭言又是高看了一眼。


    難道事情真的不那麽急切,張顯不過是奉命循例前來知會聯絡。蕭言還是掌握著全局?


    這清客將領一無所得,知道南麵要挨姚古訓斥了。張顯不動,他忍不住卻朝節堂那裏看去。卻不知道那裏商議出一個什麽結果出來了,外間出了那麽大變故,西軍到底如何應對?彌陀佛,隻要能保住西軍上下富貴安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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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顯和這清客將領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言不由衷寒暄話語。節堂之中,卻是氣氛緊張。


    西軍上下,夠身份與會的將領都已經來了。這些人也就是西軍全軍能知道此次亂事內情的全部將領了。


    老種坐在上首,比起前些時日,他老態又重了一些。早就披不得甲,春寒料峭中,身上穿得厚厚的,在上首設了坐榻,半坐半臥在那裏,一雙老眼半閉半睜,也不知道聽到底下議論沒有。


    張顯傳來緊急變故軍情,老種的應對也很簡單。就是將諸將召集起來,老老實實的告知他們,接著就靠在那裏聽他們議論。諸將本來都在操持今日鬧餉的事情,分鎮各營當中,就怕事情鬧大。聽到這個消息,鬧餉之事也草草收尾結束,忙不迭的就趕往老種節堂前來議事。大家都已經吵了老半天了。


    諸將當中,認為既然外間局勢已經變化,現在居然是耶律大石掌握複遼軍。耶律大石的厲害大家都知道,蕭言打著耶律大石旗號,大家本來都以為不過虛張聲勢而已。沒想到耶律大石真的冒出來了!既然事情都變化到這等地步,蕭言不見得就能將耶律大石吃得死死的。原來籌劃,看來不得不馬上變化。萬一事態再惡劣下去,難道大家和蕭言一起捆著死?


    對於和蕭言一起養寇自重,對朝廷討要更多好處,將西軍的死對頭童貫攻下台去。大家有興趣得很,老種決斷,大家奉行。可是卻沒有半點興趣,要為了蕭言將西軍富貴也賠進去!


    現在全軍集中一處,整頓休息數月,也恢複了元氣。說是西軍沒有軍餉犒賞,一則是西軍有些老底子。二則打下燕京的好處,蕭言也分潤了西軍不少。自家不聲不響的先將軍餉犒賞墊上,絲毫也不為難。幾萬西軍出動,對付耶律大石這些烏合之眾,就算耶律大石再厲害,把握還是有七八成。西軍不比蕭言,在朝廷還是有點根基的,除了底定燕京之外,再加上平定亂事的功績,就算童貫不倒,恐怕朝廷還是會保全的罷?


    不如就馬上出兵了!


    反對這個意見的,就不多幾員將領。在他們看來,既然都做了,就隻能硬著頭皮做到底。半途撒手,反而讓人看出軟弱來,更要引得別人來收拾西軍。好不好歹不歹,就這麽一條道走到黑罷!


    這些人雖然反對,可是看見對方勢大。也多不說話。可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還有一個楊可世,他卻不管不顧什麽,大聲武氣的在那裏開口。


    “直娘賊,既然動手了,就硬挺到底!已經和他們對上了,半途又縮迴去,別人看了,隻是一場笑話!你以為俺們半途縮迴去了,別人就不記恨了?反而讓對手看出咱們內囊虛弱出來!到時候下手對付俺們,更無忌憚!奶奶個熊,不如扛到底!俺瞧著,蕭言倒比你們骨頭硬!”


    姚古坐在老種下首,一張臉鐵青:“良剛,局麵不是不同了麽?朝廷兩位天使,已經溫言撫慰我等西軍上下,現在燕地亂事汴梁心切,隻要平定了這場亂事,豈不是俺們西軍好大彩頭?至於童宣帥,自己身上戰敗之罪還沒有洗脫幹淨,哪裏還能來對付俺們?”


    楊可世大聲冷笑:“姚相公,你這卻是癡想!童貫是何等人,西軍上下誰不清楚?沒卵子的人最會記仇。俺們西軍已經惡了他,就就是靠著掌握西軍才有了樞密使的位置。隻要他不倒下來,他必定要想法子再掌西軍,到時候你看看是誰倒黴!至於汴梁那些大頭巾,他們什麽時候拿俺們武臣當人看了?用得著的時候哄你兩句,用不著了還不是就跟扔一雙破鞋一樣!這般事情還少了?俺們在西麵和西賊作戰,照他們方略打了,結果敗陣。他們換個地方做官,俺們卻是一連串的將官掉腦袋!這幫大頭巾,俺信不過!”


    姚古拍案站起:“良剛,西軍還是不是朝廷經製之軍?你說這個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楊可世也拍案而起:“姚相公,就因為西軍是朝廷僅存能戰經製之軍,俺才說這個話!朝廷那幫人不珍惜俺們,俺們自己卻要珍惜!當年遼國興盛,大宋河北河東都有能戰之師,幾十萬禁軍也是精銳,才堪堪抵住了遼人。現在北麵女真更是強悍,大宋也就剩下西軍和蕭宣讚那點軍馬了!要是西軍給折騰幹淨,還有什麽大宋!”


    姚古怒極,指著楊可世鼻子大吼:“那你就跟著蕭言一條道走到黑罷,他在外麵弄事。天知道怎麽冒出了一個真的耶律大石出來。他本來就是南歸降臣,什麽時候他突然全軍背離大宋,也是說不準的事情,到時候我們西軍和他捆在一起,到時候又是什麽下場!”


    楊可世毫不示弱:“有領的全是宋兵宋將,然後全軍背離大宋的人麽?朝廷這般對待蕭宣讚,俺都替他心寒!姚相公,你口口聲聲朝廷天使,那些大頭巾許你什麽好處了?難道是取老種相公位置而代之?”


    姚古臉頓時閃過一陣青氣,左手按動佩劍繃簧,右手嗆啷一聲就拔出半截佩劍出來。剛才兩人對吼,其他將領都漸漸住口。呆呆看著現在燕京城中僅次於老種的兩員重將這般鬥口。誰知道吵到後來居然要動兵刃了,一幫將領忙不迭的跳起來,拉住姚古:“姚相公,怎麽也不至於此,楊大人也是有口無心!”


    楊可世卻半點也不怕姚古,按著自己佩劍:“此間事了,馬上步下,俺們較量一場就是了!現在這裏,還是老種相公做主,一切聽老種相公吩咐行事就是!姚相公,你須漫不過老種相公去!”


    幾員將領又跳起來扯住楊可世,連聲勸他:“楊大人,你也少說兩句罷!姚相公是上官,軍中也有階級之分,你這般舉動,不成一個道理!”


    姚古在另外一頭甩開了拉著他的將領,滿臉鐵青的朝著老種一抱拳行禮下去:“老種相公,良剛雖然滿嘴胡唚,但是最後一句話還是有點道理。此間事,都是老種相公一言而決,俺們聽老種相公您的將令!”


    底下吵得沸反盈天,差點要動手打起來了,老種還是在那裏閉目養神。一副渾若不覺的模樣。這個時候聽到姚古恨恨的話語,這才睜開眼睛,淡淡道:“吵完了?難道不要真的打上一場?鬧散了倒是幹淨,不用某來操這個心思!”


    老種一開口居然就是語氣嚴厲,節堂當中諸將頓時噤若寒蟬,一個個都低下頭來。連楊可世都老老實實的跪坐下去。隻有姚古仍然不服氣的昂著頭。


    老種按著幾案,坐直身子。目光如冷電一般掃視堂中諸將。一瞬間鋒銳畢露。可是這等鋒芒,轉瞬即逝。他又靠迴坐榻,淡淡開口:“某已經發出奏報,加急送往汴梁。亂軍勢大,更有遼人重將耶律大石主持,西軍無餉,軍心散亂,難以出戰。倉促行事,萬一有挫,隻恐不可收拾。亂軍合圍燕京在即,某等待罪與此。請朝廷速速設法,解此危局。要問某的決斷是什麽,就是這個。”


    眾將都是目瞪口呆。隨著歲數漸老,老種馭下,已經不甚嚴厲。什麽事情大多是和諸將商量著辦。就算是決定和蕭言一起行事,也是先說服了姚古,再知照諸將。這次卻是什麽多餘話語都沒有,直截了當的做出了決斷!


    這下連正式奏報都發到朝廷那裏去了,大家還有什麽說的?當下就聽見節堂之內,姚古重重哼了一聲,甲葉之聲響亮,竟然腳步重重的自顧自去了。其他諸將也覺得無趣,紛紛起身向老種行禮,各自退了下去。楊可世也要起身告辭,一直閉著眼睛的老種卻突然開口:“良剛,你暫且留步。”


    楊可世一怔,停住腳步:“老種相公,還有什麽吩咐?”


    老種在坐榻之上,用力要起身。楊可世忙不迭的趕上前去,將他攙扶起來。老種在他扶持下緩緩活動腿腳,半晌之後才對楊可世苦笑一聲:“人不能不服老啊............”


    楊可世嘿了一聲:“老種相公,就是俺們,不也有這麽一天?”


    老種笑笑:“良剛,你就是不會說話。不然以你的功績資曆,隻怕也要被人稱作相公了。”


    他在楊可世攙扶下緩緩走動,直到堂前。不得老種號令,其他人等不敢上前。節堂之前階下,空空蕩蕩,安安靜靜。老種定定的看著簷前滴水,突然低聲問道:“良剛,你知道某為什麽如此決斷麽?你又覺得,希晏他當真想取某而代之麽?”


    楊可世立刻搖頭:“姚相公忠心是不用問的,怎麽也不會背叛老種相公您。至於老種相公為何如此決斷,俺想無非也就是一條道走到黑而已,總不能半路退縮罷。”


    老種微笑搖頭:“要是真能這麽簡單去應對此事,那倒是輕鬆了............端孺他現在的想法,也不算錯。而老頭子也許是實在太老了,這世事經曆太多,雖然筋骨已經衰頹到了再難複振的地步,可是有些事情,總比你們這些青壯,看得遠一些哦,也想得深一些............”


    楊可世心裏麵嘀咕,人歲數大了,也不見得就是想得就該比人深遠,還有一句話叫做老糊塗呢,誰象你老種相公,歲數越大,人越成了精也似。鎮邊二十年的童貫童宣帥,內有官家寵信,外接宰相支持,下麵還有劉延慶和王稟等人投靠支撐。這次都看來要給你老種相公拉下馬來了。


    楊可世在想什麽,老種再精明也是猜不到的。他自顧自的淡淡說下去:“讓大家將心裏麵話都說出來也好,就可以看出,西軍將來,能指望誰,又不能指望誰了............”


    這句話一出,楊可世大驚。他雖然和姚古爭得厲害,但是大家都是一個團體的。該對外的時候絕對是一致對外。老種話語中似乎都姚古有猜忌之意,這如何讓楊可世接手得了?西軍現在就是抱團才能求存,哪裏經得住老種和姚古之間的互相猜疑?


    他還未曾開口解決,老種就抬手製止他說下去。老種眯著眼睛看著楊可世笑道:“你以為某疑端孺什麽了?端孺對西軍,對老頭子我忠心耿耿,這是不用說的。但是老頭子想看的,是將來誰能支撐這個西軍!端孺作為,在承平之日,那是一點錯處都沒有。自全實力為先,盡力少讓西軍元氣受到損耗,什麽事情都要盡量占便宜不要吃虧,和其他領兵勢力盡量不要發生太深的瓜葛,省得朝廷猜忌............端孺在編練軍馬,調集糧餉,束伍管軍上麵,也有他的天分在............


    ............可是將來日子,不是這種承平手段就能應對的。將來必然有連場戰事,等著西軍去打!若是不能戰,西軍如何能在將來求存?要在連場大戰當中生存下來,一則現在要盡量保全實力,二則要有得力統帥。和蕭言聯手對抗朝廷,就是為了保全實力。而得力統帥卻難,老頭子若是年輕二十歲,那就當仁不讓。現在老頭子已經是今日不知明日的事情,某那兄弟又是性情急躁,威風自用之人,端孺承平才也,老頭子去後,這西軍到底交給誰才好?”


    楊可世豪爽,可絕不是笨蛋。在大宋能到這般地位,光會廝殺那可不夠。老種難得留下他說這麽多,他也知道老種話語背後意思重大。他沉默下來,低頭細細琢磨,半晌之後才澀聲道:“............大宋這承平日子,沒幾年了,誰都看得出來。女真消化了遼國大部分實力,必然兵鋒南指,不是瞎子,誰不知道?老種相公您的意思,小種相公與姚相公您都不放心............難道,老種相公這般保全蕭言,是想將來將西軍交到蕭言手裏?”


    這種猜測,楊可世說出來自己都嚇了一大跳。西軍將門盤根錯節,如何能交到一個外人手中!


    老種卻狡猾的一笑:“老頭子可沒這麽說,西軍非種某人一人之西軍也。哪能說交就交?現在保全蕭言,也是為了將來大戰當中,為西軍保全一支得力助力............有這份香火情在,蕭言總不會看著西軍敗亡罷!戰陣上麵,有個靠得住的友軍,有什麽不好?至於將來西軍是交到誰手裏,反正老頭子是管不著了............”


    老種越這般說,楊可世的疑惑卻是更大。不過他也不敢相信,老種能這麽瘋狂。現在就籌劃著將來將西軍交到蕭言手裏!單是涇源軍,說不定還有這個可能。這還得小種點頭。涇源軍等於就是種家軍。至於西軍全軍,那是絕無可能!


    不過老種話語當中,支持蕭言的意思已經是再明顯不過。這也正合楊可世自己的心意。眼見大變就在幾年之間,西軍一定是要頂在一線的,蕭言能戰,有這麽一支友軍抱團,比什麽都強。而且武臣百年來氣也受得夠了,托那些文臣的福,大宋能戰之士,幾十年下來給他們折騰個精光,隻剩下西軍一支,最多再加上才崛起,和西軍也有很大淵源的蕭言。武臣地位,已經悄悄抬頭,這個時候武臣還不自己緊緊聯合起來,難道還要內鬥讓那些文臣在其間下手麽?這不是笑話嘛!


    楊可世抱拳向老種行禮:“老種相公,俺是堅決尊奉你號令的。有什麽吩咐,你就交代罷。沒你的號令,俺就坐死在這燕京城中了,什麽都不管!”


    老種一笑,神色當中有著說不出來的疲倦:“良剛,你很好。就兩件事情,一事將蕭言麾下那張顯叫進來,讓他給蕭言傳信。種某人就在燕京不動,讓他放手行事!二則是近來全軍動向,你替老頭子盯緊一點,老頭子畢竟精力衰頹,不能事事都照應得到了............有什麽變故,要以最快的速度,知照某這裏!”


    楊可世行禮下去,肅然領命。看了仍然負手立在那裏看雨的老種一眼,按劍就大步走出去了。


    老種看著楊可世背影消失在雨中,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燕京被圍,汴梁也該有反應了罷............但願能快一些............蕭言哪蕭言,老頭子已經在盡力鎮住一切,可能鎮住多久,還在未定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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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大雨,幾乎將整個燕地都籠罩其間。遠在燕京西北麵的檀州,此時此刻,也是雨水淋漓。


    燕地變亂風起雲湧,檀州這個地方,倒成了亂事避秦的桃源所在。燕地百姓,才安頓了不過一兩個月時間,又紛紛流離於途。不知道有多少成群結隊拉家帶口的逃到了檀州這裏。對於這些百姓而言,逃難在這幾年已經成了一種很習慣的事情了。


    他們逃到檀州,不許入城,就附廓搭起窩棚安頓下來。有家族的,就舉族而居。沒家族的,就自發結合。在檀州城外形成了大大小小的難民村落。要是州城裏麵地方官設粥棚,就排隊去討口粥喝,施粥還是不足,就自發的將帶出來的哪點可憐家當互市,想方設法也要糊口下去。


    除了這些自發聚集的難民村落之外,檀州四門,這段時日都是戒備森嚴。此處一直算是在蕭言團體的掌握當中,城防早就整治過了。現在城中留守的也是神武常勝軍右廂步軍千人上下,還有兩指揮的騎兵。單是卻不能閉門死守,因為檀州就是蕭言全軍的後勤基地,每天轉運物資的數量極大,城門處不時就有車馬隊伍一隊隊的出來,那兩指揮的輕騎,基本上就全部用來押運這些糧草軍資,朝著蕭言軍前輸送。騎軍不足,步軍也要參加其中。現在亂軍處處,一支押運糧草的隊伍,沒有四五百人扈衛,根本不敢輕易上路。


    城門口處,人來車往的走得多了,踏得到處都是泥濘一片。因為要走重載的糧車料車,吊橋承受不住,在檀州北門口,還架起了一座橫亙在足有五丈寬闊的壕溝上的堅固木橋。外間塢壁運進來的糧草,從檀州城輸送出去的軍資糧草,基本上都走這條通路。其餘諸門,都完全堵塞住了。


    正因為如此,北門處警戒也加倍森嚴。壕溝外設了卡子,道路用鹿砦隔斷。出城的人不問,進城運糧的隊伍都要嚴加盤查。城牆上麵北門箭樓已經修複了,裏麵用來屯兵,隨時可以封堵住門口。城牆垛口處總有人值守,金鼓齊備,隻要有變就能立即傳訊全城。城牆之上,各種守具不用說,就連在大宋正規軍中也是利器的弩機都擺了幾部在上頭。層層疊疊的布置,讓這北門口跟一隻小心翼翼的刺蝟也似,等閑一支軍馬,瞧上一眼都要覺得心寒。


    方騰坐鎮在這裏,對城防安全本來就很看重。蕭言將前方變故消息傳迴來,這警戒又嚴密了三分。每天方騰百忙之餘,總要到這裏來巡視個三兩次,很是斥責處罰了一些有點怠慢的軍將。這般下來,人人都是提心吊膽,不敢有絲毫疏忽。


    蕭言所屬,誰都鬧不清楚這小方大人到底是個什麽身份。隻是知道,隻要這小方大人在蕭宣讚麵前說話,就沒有駁迴來的時候。但凡行事,往往都是蕭言領兵在外,方參議坐鎮於後。不論軍民,全都一股腦的交給方騰,任他調遣處斷,權勢極大。


    但是權勢,無非是讓人害怕。這小方大人的本事,大家也佩服得很。不管怎樣破爛的一處地方,經他治理一番,就是安靜如常,還能有點恢複氣象。不管城外難民如潮,城內每天有那麽多的軍資器械糧草要轉運,經他安排,就一切都是井井有條。就算是兵事上頭,這小方大人可是當日二百騎獨擋女真大軍中的一員!老卒宿將,這個上頭也沒法跟他說嘴。


    這等人才都為蕭宣讚所用,怪不得蕭宣讚的氣象,一天比一天大呢。


    這些對方騰佩服得很的百姓軍卒,卻不知道,自從得到蕭言傳來信息之後,方騰心裏麵已經跟油煎過似的,已經兩天沒有睡好了。在人麵前還要強撐著,做出一副瀟瀟灑灑理事的模樣。這可是他方騰的招牌,輕易倒不得。


    方騰是一直在蕭言身邊,輔佐他掌握全局的人物。除了蕭言之外,就屬他最清楚,此等變故發生,到底有什麽樣巨大的影響了。但凡謀事,都要盡量將全局掌握在手中。變數越少越好。蕭言失卻對複遼軍掌控,這一下就平添出多少變數出來!方騰思前想後,隻能無奈的和蕭言得出一樣的結論,下麵隻有賭人品了————當然,方騰是不會用人品這個詞的。


    除了替蕭言推算事態變化之外,還要無數事情也要做調整。原來向軍前輸送補給,蕭言所部分成幾處。每一處要輸送的規模都不是很大,還可以此迴彼去,人手很容易調配得過來,檀州也不至於空虛。現在蕭言收攏全軍,集兵一處,每一次輸送軍資糧草,規模就翻上了幾倍,需要的扈衛民夫,同樣就要翻上幾倍!


    多派扈衛,檀州就難免空虛不用說。而且對城防控製也不利。城中民夫不足,就要在周遭塢壁征發民夫,而且為將來著想——誰知道事態變化如此,戰事會不會遷延下去。雖然城中最要緊的糧草幾番輸送軍前,已經不甚充足了,需要補充。軍務上麵,糧草是根本,絕不能不留點餘量。這檀州城中就免不了要進人進車馬,這在安全上絕對也是一個隱患。可卻不能不做這些,方騰明白,此次行事,關鍵不是在他這裏。而是在蕭言那裏!在於蕭言能不能以恰當時機一舉將耶律大石擊破掃平!正因為如此,不能讓蕭言分兵來衛護檀州,還得保證對他的供應補給。說極端一點,就算檀州真的有什麽妨礙,對大局影響也沒多大,蕭言擊破耶律大石,在燕京照常能得到供應!


    所以方騰就隻能將這一切都擔了起來,調配人手補給,加固城防,盡自己所能布置好警戒防務。他畢竟不是神仙,政務擅長,軍務上麵實際經驗很少。布置的這些警戒防務手段是不是得力他也不是完全有數。可是現在他不承擔這些,誰還能承擔這些?


    這些事情,足足忙了兩天才好。方騰這兩天裏麵,簡直就沒有合過眼睛。


    ~~~~~~~~~~~~~~~~~~~~~~~~~~~~~~~~~~~~~~~~~~~~~~~~~~~~~(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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