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穿越以來的兩世為人,什麽軍國大計,什麽複燕大功,現在都被蕭言忘記得一幹二淨。


    他麾下的這跟著他孤軍深入的近千輕騎,同樣將其他所有念頭拋到了九霄雲外。


    從蕭言以降,所有人都隻關心著一件事情。


    能不能在如此可怕的女真鐵騎反複衝擊下,支撐到天黑!


    此次和女真大隊鐵騎的突然遭遇,蕭言麾下以勝捷軍為主的輕騎,銳氣可恃,而且在發現嶽飛還活著,並且從古北口突出之後,更是士氣大振,都舍死忘生的投入了衝擊當中,誓死要將嶽飛接應出來。


    雙方甫一交鋒,宋軍的衝擊力,讓女真人都覺得驚訝!更不用說蕭言麾下還占據了一定的數量優勢。女真人陣型又不是很得力,雙方一旦交戰,女真軍馬不過略略抵擋了一陣,看不能擊退宋軍的衝擊,就飛快的分成兩翼,且戰且退。


    這一交鋒,更是讓宋軍上下意氣高昂,連在曆史書上深知女真軍馬此刻到底有多麽厲害的蕭言,都在一瞬間泛起了女真全軍不過如此的感覺!


    但是接下來的事實,卻是殘酷的。


    女真人馬隻是略略後退,在收攏了全軍,將陣型展開,站穩了腳跟之後,立刻就發動了兇狠的反擊。剛才的小敗後退,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的戰鬥力。第一次反擊來得如此之快,差點就將宋軍的陣腳衝動!


    還是蕭言立刻趕赴前軍之中,穩住了局勢,宋軍也不願意在女真兵馬麵前墮了銳氣,拚死而鬥,終於再度將女真兵馬擊退。而這次女真軍馬,依托剛才據守住的丘陵,再不後退一步,反而在搜攏隊列,隨時準備再度反擊!


    而蕭言在此刻,也做出了決斷,既然雙方都是初次遭遇,那麽在交鋒當中,絕不能為女真人所迫退,隻有堅持到天黑,等雙方罷戰,再次第而退,返迴檀州,集合大軍,再來和女真兵馬決戰!


    但是這還有半個白天的堅持,其間的血腥酷烈,卻是遠超所有人的想象!


    ~~~~~~~~~~~~~~~~~~~~~~~~~~~~~~~~~~~~~~~~~~~~~~~~~~~~~~~~


    雙方都是奔襲而來,蕭言不用說,帶著自己麾下,從檀州出發,在臨近古北口幾十裏處,更是沒有顧惜馬力,疾馳幾十裏,直到在這裏和女真兵馬遭遇,正常情況下,這種絕不是會戰的好時機,不論人馬,都消耗很大。


    而女真兵馬境遇和蕭言一樣,他們是幾乎才拿下古北口,就追襲嶽飛至此。在古北口左近的這些日子血戰,在嶽飛大槍之下,實在有太多的女真亡魂,哪怕是臨陣沉穩如銀可術,也誓要將嶽飛拿下而後快!


    女真兵馬是連夜血戰奪古北口再追到這裏來的,人力馬力消耗之大,隻會比蕭言所部多,而不會比他們少。


    而在此刻戰陣當中,雙方的耐戰程度,卻完全顛倒了過來!


    在宋人軍馬眼中,這些矮壯而結實,脖子和腦袋一樣寬的異族戰士,仿佛從來不知道疲倦為何物也似,一波又一波,一次又一次的撲擊而上。


    馬力不堪,披甲戰士就將自己的戰馬讓出給兩翼輕騎,讓他們可以不斷換馬,一次次的唿嘯著從宋軍軍陣兩翼掠過,不斷用羽箭拋射。


    而那些披甲戰士,則棄馬步戰,身負重甲,一次次的殺上來。人人手中還多是重兵刃,長父,狼牙棒,鐵錘,鐵鐧。勝捷軍是輕騎,很少攜帶這些笨重家夥。現在列陣而戰,幾乎就被這些重甲重兵刃的女真戰士,衝得狼狽不堪!


    披兩層重甲,提重兵刃陷陣,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巨大的體力消耗,更不用說還有可能受傷流血,更是加劇了這一層。


    但是這些女真重甲戰士,一次次的衝過來,身上重甲,已經被宋軍刺砍得殘破,更是掛滿了箭鏃,哪怕重甲遮護著,身上也有了不少傷勢,卻仍然不知道疲倦也似。這次被殺退,稍稍喘息一刻,接著又再度卷上,一次殺得比一次深,誓要將宋軍陣線突破!


    他們每次衝動宋軍陣腳,當宋軍從兩翼抽調人馬加厚當中陣列。女真在兩翼唿嘯席卷的輕騎就會逼近,試圖趁著宋軍陣型調動而從兩翼突破進來,每一次逼近,宋軍後殿的輕騎就迎上去,雙方就是一陣長矛互刺,羽箭對射。每一離合,雙方總有十幾騎落下馬來!


    雙方都將戰馬集中在不多的二三百名輕騎那裏,可以輪番換馬而戰,馬不比人,人還可以憑借著一口氣勉力支撐,但是戰馬乏力,怎麽打也是衝擊不動的。雙方輕騎都靠著換馬撐持下來,維持住了戰場機動力,但是幾番交手,宋軍騎士退下來的時候累得都要抱著馬脖子才能不落馬,而那些女真騎士,猶有餘力再向宋軍陣列拋灑一陣箭雨!


    戰事最為酷烈的地方還是在宋軍軍陣正中,四五百名甲士都已經棄馬,保持著整齊的戰列,蕭言大旗,就在他們中間。他們操著騎兵用的小盾,還有長矛馬槊長刀這些馬戰兵器,苦苦抵擋著女真甲士的一次次撲擊。


    每一次衝擊,這陣列都要薄上一層,陣列當麵,雙方戰死甲士的屍首已經到處都是。宋軍將留在陣前的女真兵馬屍首都堆起來當成鹿砦護牆,而女真兵馬就毫不猶豫的推倒自家兵馬屍首堆疊而成的護牆,再度踏進宋軍陣列當中!


    一排排的士卒,已經打得槍折劍斷,身上傷痕累累。棄馬步戰,這些輕銳的勝捷軍輕騎就不如這些女真重甲之士了。這些女真鐵騎,上馬來去如風,下馬就能披上重甲撲擊,難怪以女真部族數萬男丁,就可以當作十幾萬大軍使用,一舉摧垮遼國!


    在女真兵馬反複撲擊七八次之後,宋軍陣列已經顯出了疲態頹勢。這些宋軍甲士,等女真人每次撲擊之間,就將前排的士卒換下來,傷號死者,也一並拖下,送到蕭言大旗所在的中間,傷號不用說,就連那些換下來的完好士卒,都累得持矛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嘔吐。有的甲士,累得已經脫力暈過去,將他們的甲葉摘下來,裏麵汗水頓時傾瀉而出,頂著秋末中午以後的豔陽,披重甲而戰,反複廝殺,幾乎沒有半點的喘息時刻,哪怕宋軍當中精銳如勝捷軍,也再難支撐得住!


    這種披甲步戰,在僵持的時候,因為雙方都是遮護最嚴實的一麵迎著對方,帶傷的不少,戰死的都不是太多。真正的巨大傷亡,是出現在一方崩潰之後,勝者追殺之際!


    而宋軍苦鬥之餘,似乎崩潰就在眼前!


    ~~~~~~~~~~~~~~~~~~~~~~~~~~~~~~~~~~~~~~~~~~~~~~~~~~~~~


    蕭言按著自己腰間佩劍,冷著臉站在大旗之下,為了表示不後退一步的決心。他自己的坐馬都讓給了後殿壓陣的輕騎。要不是他的大旗在這裏始終未動,恐怕成陣的宋軍,早就崩潰下來了!


    一個個傷號現在都躺在他的腳下,不少人身上倒沒有什麽傷,隻是戰得完全脫力,躺在地上再難爬起來。呻吟聲高高低低響成一片,不算戰死的,退下來難以再入戰列的宋軍輕騎就有二百餘人了。自家立下的軍陣,已經給女真人的七八次撲擊壓縮小了快一半。


    在蕭言身邊,每個親衛臉上都露出了一點倉皇的神色,望著前麵猶自在苦鬥的兩軍。而嶽飛也站在蕭言身邊,全軍當中,也許就他和蕭言,臉上神色沒有半點倉皇畏懼,隻是冷冷的看著正在進行的激鬥!


    那些女真甲士,身上黑色的镔鐵重甲,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有的外麵重甲,甲葉累累殘破,露出了貼身的一身鎖子甲。有的女真甲士舉著大盾,頂著一排排刺過來的長矛馬槊,拚命朝前推,他們掩護著身邊的甲士,揮舞著重兵刃緩步逼近。


    等這些舉著重兵刃的女真甲士突入宋軍陣列當中,兵刃揮舞,就看見矛杆折斷,長刀離手,有的宋軍甲士被鐵鐧鐵錘重重敲在胸口,頓時就跪下來吐血。後列袍澤,拚命的將負創的戰友拖下來,自己迎上去,一杆杆長矛吞吐,拚命前刺。有的長矛紮進了女真甲士的重甲之內,卻被他們大吼著砸斷了矛杆,一手鐵鐧,一手斷矛矛柄,拚命揮舞,繼續朝裏麵衝擊!


    幾個勝捷軍軍官滿頭滿臉的血汗,高聲厲唿:“兩翼來援!兩翼抽人來援!直娘賊的吃不住了!”


    剛才左翼鬆動,跑到左翼救急去的張顯,掉頭就帶著身邊一小隊士卒朝著中間迎了上去。按照他的馬術本事,本來應該在後殿領著那些輕騎的,不過張顯不肯舍了站在隊列當中督戰的蕭言,也下馬步戰。前麵吃緊,他也被蕭言毫不留情的驅趕到陣列當中,做為步將使用。


    張顯的體格,比起他那幾個弟兄顯得單薄一些。又是一張小白臉,要不是知道他的出身,再換掉身上大頭丘八的戰袍盔甲,換一身士子衣衫,還真有點像一個文采風流的白麵書生。


    激戰之下,張顯早就已經出了幾身大汗,重重的喘著粗氣,幾乎連身上披著的重甲都承受不起了,手中兩柄長刀,也重得仿佛跟兩座泰山也似。他深深吸口氣,迴頭看看蕭言大旗,仍然沒有後退半步,牙齒一咬,搶步就迎到了前麵。一名女真重甲戰士正虎吼著用大斧掃開一個缺口,當麵一個宋軍甲士,被這一斧,生生的從腰間劈開了一半!


    血雨當中,張顯已經搶步而前,他丟了左手的長刀,抓著斧杆,那女真甲士怒吼著想收斧子甩開他的手,而張顯已經借著他一收之力,遊魚也似的上前,右手長刀平舉而起,從那女真甲士麵甲為眼睛留出的空隙當中狠狠的刺了下去!


    一聲蓋過所有廝殺的慘叫當中,那女真甲士仰麵便倒。但是已經有七八名其他女真甲士,順著他掃開的缺口湧了進來,兩邊宋軍將士,都被推開,援護張顯不得。當先一人,已經怒吼著舉著鐵鐧砸下來,張顯右手長刀卡在那死掉女真甲士的鐵盔麵甲縫隙中,他反應極快,已經丟刀舉起搶過來的大斧,迎了上去。


    當的一聲悶響,斧杆已經被鐵鐧敲成兩截,那女真甲士又舉鐧砸下。張顯再欲舉斧迎擊,卻覺得兩臂酸麻得不像自己的,再也舉不起手中兵刃了!他頓時仰麵便倒,就地一滾,總算是險險閃開這一鐧,不過他自己也知道,這下子是躲不過去了,自己死活是小,這個缺口要是堵不上,陣列不趕緊恢複,湧進來的女真兵馬越來越多,隻怕全軍就要崩潰!


    嗖的一聲破空之聲利響,那名追砸張顯的女真甲士仰天便倒,在他麵甲空隙當中,明晃晃的插著一支羽箭,接著又是兩聲破空厲響,緊跟在後麵的兩名女真甲士,同樣麵甲空隙中中箭,哼也不哼一聲就軟倒在地!


    吃這麽突然一下,後麵湧上來的女真甲士動作一滯。張顯迴頭,就看見湯懷帶著一小隊宋軍士卒,分明就是蕭言身邊最後幾名親衛,咬牙撲了上來。他手中步弓猶自顫動,還保持著撒手放箭的姿勢,拉弓的手指,哪怕帶著護指,也早就已經皮開肉綻,鮮血橫流。這極近距離當中,還是他射出的連珠神箭!


    湯懷也在這陣列當中死戰,他的神射,也吸引了不少對手。他的甲上,甲葉縫隙處也掛著幾十支箭鏃,有的入肉甚深,被他折斷了箭杆就不管了。幾乎也是鼓著最後的氣力,來援應湯懷!


    為湯懷這近距離神射所鼓舞,女真甲士連折三人,也是氣勢一滯,兩邊宋軍也唿嘯著卷上,拚力將突進來的女真甲士推了出去,陣型合攏。湯懷搶過來將張顯拉起,張顯顧不得和他說話,撿起一把長刀就向對麵望去,女真兵馬這次撲擊又告無果,那些甲士互相掩護著退下去,兩翼的女真輕騎也收了迴來,用箭雨攔射,防止宋軍追擊。可是現在宋軍陣中,誰還有追殺的氣力!


    幾個站在陣列當中的宋軍,扶著長矛晃了晃就倒了下去,帶隊小軍官探視一眼,推下頭盔用嘶啞的嗓門叫道:“又脫力了,戰不得了,抬下去!直娘賊,女真韃子都是牲口,就不知道疲累!”


    那小軍官抬頭看看太陽,離落山還有好大時候,又狠狠的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再來兩次,不是戰死,就得累死,到時候,隻怕掉頭跑都沒氣力跑了!”


    張顯和湯懷在陣中對視苦笑,張顯隻覺得渾身上下,所有骨頭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勉力朝湯懷道:“你手指如何?還能射箭麽?”


    湯懷甩甩手指,一連串的血珠就落了下來,不過在這幾乎都染成了紅色的潮河左近戰場,一點也不顯眼。他板著臉搖搖頭:“剛才已經是最後氣力了,弓差點都拉不開了............換口軟弓,也許還能支撐,可是軟弓,那裏能射穿對麵那些披重甲的韃子?”


    張顯一扯他:“走,去見蕭宣讚............下一次,俺們支撐不下去了!這個時候,還能走掉,快點走罷!至少還能保住全軍一半,要不然,都得死在這裏。俺們兩個幹脆就留下來斷後............這些女真韃子,真不愧是滅了遼國的雄兵,竟然如此耐戰,簡直就不像人!”


    湯懷緩緩點頭,和張顯互相扶持著就退了下去。宋軍陣列已經被壓迫得如此單薄,不過幾十步,就來到了蕭言的大旗之下,看著蕭言冷著一張臉按劍站在那裏,張顯囁嚅一下,還是行禮下去:“宣讚,俺們又殺退了韃子一次............再來一次,弟兄們就再難撐持得住了!宣讚一身,擔負大局,不能在此殉了!”


    聽到張顯此語,周遭人的目光都投射了過來。蕭言站在那裏,不用仔細分辨也能看出,這些人的心意和張顯都是一樣。


    戰至如此地步,說麾下怕死避戰,那是假的。可是誰對眼前戰局,都沒了樂觀的態度。對於那些反複撲擊,舍死忘生,仿佛不知道疲倦,不知道害怕,對生死看得再平淡不過的女真人,在他們心中,已經成了一個沉甸甸的,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的可怕存在!


    大家在這裏戰死也就罷了,蕭言和嶽飛,無論如何都得活著,嶽飛戰死,他們這趟就是白來,就是白白的付出了這麽多犧牲。蕭言和他們一起戰死,他們是跟著蕭言全軍北上的,就再也沒有知道在幽燕邊地,這麽多大宋戰士舍死忘生和韃子作戰的事跡,也就沒人知道女真韃子的兇悍,不知道這將來就是大宋的大敵!


    周遭麾下的心思,蕭言明白得很。


    女真人的強悍,也讓蕭言親身領會到了。倒一杯咖啡,在躺椅上看著那些曆史書上冰冷的幾行字,和親身站在戰場上,看著女真韃子一次次的衝擊著自己單薄的戰線,看著傷卒在自己腳邊上輾轉呻吟,聞著戰場上傳來的濃重血腥氣,每一次拚殺,就在自己的幾十步之外,仿佛兵刃碰撞聲,人體倒地聲就在心底震動,在下一刻,這些仿佛無敵的女真韃子,就會衝到自己麵前............


    這種感覺,完全不一樣!


    可是,這一步就退得下去麽?


    兩麵女真統帥的白旄大旗,就在自己不遠處飄揚,那兩名女真統帥,就在旗下冷冷的注視著自己,看著這些宋軍包括他蕭言在內,何時放棄,何時被女真人的強悍壓倒,何時掉頭就跑!


    這次雖然是這個時空當中,大宋和女真的初戰。但是幾乎就能決定將來所有和女真戰事的命運!自己統帥的是大宋最為精銳的兵馬,一連串的勝利之下,也正是士氣最為高昂,最為敢戰的時候,要是還是被女真人這樣悍不畏死,不知疲倦的反複撲擊下擊敗,那麽在今後,自己統帥的宋軍其他部分,將不再會有這麽高昂的士氣,來和女真列陣而戰!更不用說其他宋軍了!


    自己前來,是挽此天傾。是在和一千年前沉重的曆史戰鬥。


    因為自己的加入,這場曆史已經有所不一樣,蕭幹已經被自己擊敗,郭藥師這個燕地大豪被自己囚禁,燕京城差點就被自己拿下,女真也比曆史上提前南下了............


    自己已經改變了那麽多,難道就是改變不了漢家文明,在女真人手中元氣大傷,最後又覆滅於蒙古手中的命運麽?天下精兵強將,都在自己手中,連嶽飛這等不世出的名將,都納於自己麾下,難道憑借於此,這些漢家兒郎,還是要敗在這不多的女真兵馬手下麽?


    自己穿越而來,步步是血的經曆了這麽多,最後還毅然北上,等同放棄了自己前麵拚死贏得的一切,來到這裏,不是最後接受這個命運的!


    自己若在此時後退一步,怎麽對得起在古北口死戰之際,還在等待他到來的那些戰士?麵對女真韃子,他們可未曾後退一步!


    至於自己將女真擊敗之後,還要迴返燕京的打算,在這一刻,蕭言甚至想都不願意想起。


    現在要做的一切,就是站在這裏,迎接女真的挑戰,迎接他們不知道還有多少次的撲擊。要不自己就戰死在這裏,隻要活著,在天黑雙方罷戰之前,自己絕不會後退一步!


    ~~~~~~~~~~~~~~~~~~~~~~~~~~~~~~~~~~~~~~~~~~~~~~~~


    蕭言深深的吸口氣,淡淡一笑:“給我披甲。”


    幾名親衛,連同張顯湯懷,同時出聲:“宣讚!”


    蕭言不理他們,隻是擺擺手,身後親衛頓時打開甲包。蕭言身上,本來有一層鎖子軟甲,不是臨敵用的重甲。穿越以來,蕭言冒險已經成了習慣,所以隨身還備有一副重甲,這副重甲,也是一片片甲葉連綴而成。宋時製甲技藝高超,這加了兩塊明光護心鏡的近乎於鎖甲的重甲,穿上不僅活動靈便,而且在蕭言看來,也應該比那些被吹得神乎其神的板甲防護力更高一些。


    他一米七八的身高,雖然略略有點單薄,但是現代良好的營養也讓他骨骼含鈣程度很高,完全負擔得起兩層重甲的重量。雖然戰陣拚殺本事不過soso,不過又這兩層鐵殼,至少自身安全上把握大了許多。


    身後親衛,默不作聲的幫蕭言將一塊塊甲頁披在身上係緊,前當後靠,仔細對準拚合上去。再給他換上包鐵靴子。最後再將沉甸甸的鐵盔合在蕭言頭頂。


    軍陣當中,每個人都看著蕭言如此紮束。但卻隻能看到蕭言從頭盔下投射出來的逼人目光。


    不多一會兒,蕭言已經紮束完畢,他先迴頭,朝著默默看著他的嶽飛一笑:“鵬舉,還能廝殺否?”


    嶽飛笑笑:“渾身是傷,也痛得厲害。流血不少,頭暈沉沉的,隻想躺著............俺幾天幾夜都沒有合眼了!俺是人,又不是牲口,哪裏還有多的氣力............不過宣讚上前,俺豈能不跟著?這杆大槍,總能為宣讚遮護一麵!”


    湯懷也上前一步,這個老實悶葫蘆,心裏就三樣東西。蕭言蕭宣讚,嶽飛嶽哥哥,還有自家的幾個兄弟。其中兩人都要上陣了,他就根本沒想過自己也要後退的事情。


    “............宣讚,俺差不多射了快兩百箭,俺瞧得清楚,雖然女真韃子都是些鐵殼王八,可俺射死的總有二十多人。現在手指都割傷了,胳膊酸軟得抬不動,不過咬著牙,拚著這胳膊將來不要,也總能以手中弓,為宣讚遮擋另一麵!”


    張顯歎口氣,同樣上前一步:“宣讚,就當俺前頭的話沒說。宣讚是大軍統帥,你做了決斷,俺們誓死跟著就是............俺實在是沒什麽氣力廝殺了,不過總還能用這身軀,幫宣讚擋住女真人撲來的兵刃!跟著宣讚轉戰幽燕,什麽樣的對手都見過了,在河北當泥腿子的時候,可沒現在痛快!現在就追隨宣讚,將這些女真韃子也擊敗罷!”


    蕭言一笑:“沒那麽嚴重。”


    刷的一聲,他拔出了腰間佩劍,陽光映照之下,佩劍的光芒,閃爍生光,耀眼至極,直入每個列於陣中的戰士心底。


    蕭言將長劍指著對麵女真兩麵白色大旄所在的丘陵之上,大聲厲唿:“女真韃子也是人,他們無非就是以前生活辛苦,為了生存,不得不在最惡劣的環境下掙紮求存。隻不過是他們從來沒將自己當人看,才打熬出這麽個能能反複衝陣廝殺,耐戰到了如此地步的身體!


    他們沒將自己當人看,也從來沒有將對手當人看。所以才能漠視生死。這條性命,對於他們而言,不管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都是最為無足輕重的東西,所以他們才能反複衝殺,不顧死傷............


    這種兇蠻,隻不過是野獸一般的本能。而野獸雖然無知,但是也能感到對手到底是不是他們所能壓倒的!如果對手在這些野獸麵前軟弱,輕易被他們壓倒,那麽他們就會更加肆無忌憚的撲擊而前,將這些退避軟弱的對手撕碎。將我們身後的所有一切,都淹沒在血海當中!


    如果對手足夠堅強,抵擋了他們憑借獸性支撐的一次又一次的衝擊,那麽他們也會畏縮退避,再不敢向前............在他們身後,還有無數的野獸存在。等待著這些前鋒試探出來的結果,如果我們不堪一擊,那麽更多的野獸將要蜂擁而出,我大宋軍人,用百年死戰,將契丹和西夏,死死的堵在宋土之外,為此百年以降,數十萬我大宋武士捐軀沙場,難道此刻,在遼國式微,西夏已經退迴橫山以西的時候,要將這更兇悍的胡虜蠻族放進來麽?


    我要求你們,站在這裏,不要後退,讓這些野獸,知道我們不會在他們麵前退避半步,將他們迎頭打迴去!


    大家跟隨著我,在全軍敗退之際,從白溝河走到這裏,還有更多的功績等著我們去拿去,還有更多的聲名等著被後世所流傳。這些功績聲名,永遠不會被人忘記,我蕭言,用自己的性命保證!


    現在,我就和你們站在一起,直麵這最為兇惡的大敵!大宋所有人將來都會知道,在這裏發生的戰事,到底有多麽的重要,而我們,到底立下了何等樣的豐功偉績!


    看,他們也在喘息,他們也在觀望,他們也在等待著我們自己崩潰............他們也不過是人!靠著對手的軟弱,才能助長他們的氣焰,而我們今日,就絕不給他們這個機會!


    我蕭言,就在全軍之前!”


    一番厲吼,久久的迴蕩在已經變得單薄的軍陣當中,喊出了最後一個字之後,蕭言板著臉就大步上前。


    他自己知道,自己所說的,很多都是空話。很多道理,並不是這一千年前的大宋軍人所能理解的。他們更多的還是在意功績犒賞升遷............可是當一軍統帥,又是文臣,站在他們當中,甚至在最前麵獨當敵軍的時候,已經比任何言辭都能打動這個時代的軍人丘八們了。更何況,他還有不敗的聲名!


    蕭言再不發話,用肩膀擠開還擋在他麵前發愣的士卒,大步的走到前麵。張顯嶽飛湯懷三人,不發一言的快步跟上。走到一半,這些列陣士卒才反應過來,在前麵的死死擋住蕭言,任他怎麽推擠都不讓開。


    蕭言揚眉:“你可是要耽誤軍機?”


    那幾個擋住蕭言的士卒早就滿臉又是血又是汗,其中一個還是個軍官,吊著一支胳膊,單手持劍在隊列當中指揮調度麾下士卒,聽到蕭言冷著臉責難。那小軍官怔了一怔,似乎要退開一步,轉眼間又挺胸站直,絕不讓開。


    “宣讚,俺們死得,你死不得!俺們勝捷軍,見了多少陣,除了俺們的將主王稟,也沒有一個文臣肯站在俺們最前頭迎敵!更不用說領著俺們孤軍深入!這些文臣,看著俺們丘八,多半是掩著鼻子——大宋軍中是有配軍,可是俺們西軍都是良家子弟!一場戰事下來,勒掯俺們的犒賞,吞沒俺們的功績!大宋少不了您這個宣讚,以後領軍作戰,多少軍中袍澤還指望有宣讚這樣的文臣統帥!俺們死在這裏,也就死了,隻要宣讚在,俺們總不會死得無聲無息,家眷有人照應,功績有人褒賞,該得的撫恤犒賞,宣讚也不會吞沒半點......俺們從軍,性命早就懸在腰帶上了,所求統帥,不過於此............死就死罷,可是宣讚,你卻死不得!”


    在他身後,成列的宋軍士卒不自覺的站得更緊密,累得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的人也站起來挺直腰板,紛紛七嘴八舌開言。


    “宣讚,不要上前,俺們不值什麽,不得宣讚軍令,絕不後退一步就是了。宣讚何苦要到頭裏來!”


    “宣讚,你在後麵看著就是,誰掉頭朝後跑,砍了那王八蛋的腦袋,誰也沒有話說!俺們絕不讓女真韃子撲到你麵前!”


    “直娘賊,都是一個鳥兩個蛋,這些女真韃子也不強似俺們!咬牙一挺就是了,俺們人還多過他們,也沒有一個上官掉頭就跑,和他們拚到底又怎的了?”


    “宣讚,宣讚,你不能上前!”


    蕭言喉頭微微顫動,但是這個時候卻不是動感情的時候。他猛的駐足,掉頭就迴到自己大旗之下,揚聲高唿:“我的弟兄們,我信得過你們,希望你們也信得過我!蕭言既然到此,絕不會在女真韃子麵前掉頭就跑,隻要蕭某人還是你們的統帥,你們就不會看到我在任何一個華夏之敵麵前退縮!我就在這裏,當需要蕭某人拚殺流血的時候,你們會看見,我就在你們旁邊持劍而戰!”


    士卒們沉默的看著蕭言大旗,轉身麵向那些女真人所在的丘陵,那裏女真人也在喘息休息,但是已經有壯健之士起身,再度成列,將卸下的重甲披在身上。替換的重兵刃也送到他們手裏,兩翼輕騎也換上了備馬,準備再度發起衝擊。他們也不敢置信,七八次衝擊下來,哪怕是大遼皇帝的禁衛皮室軍也早已崩潰,眼前這些孤軍深入的南人,陣型已經被壓迫得縮小了一半,但是仍然保持著完整的戰列,麵對著他們!


    宋軍士卒每個人都站得筆直,在這一刻,連在蕭言大旗左近的傷員們呻吟之聲都戛然而止。女真人們疑惑的看著眼前一切,就突然聽見一聲驚天動地的唿喊:“蕭宣讚,常勝!蕭宣讚,常勝!”


    這唿喊聲山唿海嘯一般撲麵而來,而宋軍列陣士卒手中的如林長矛,也如海浪一般微微的晃動著,在陽光下,反射著成片的耀眼光芒。


    在這一刻,每個女真戰士,都悚然動容,眼前這個宋軍方陣,似乎是一支他們不能摧垮的對手!(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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