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不知道有多少種滋味,在此刻啃咬著董大郎的心。


    他悶著頭隻是策馬疾馳。胯下雖然不是那匹宗翰賜予的神駒。可是在他高超的馬術之下,仍然在難行的山道當中奔走如飛。


    耳邊風聲唿唿掠過,萬般情緒,到最後隻匯聚成一個念頭。


    敗了,敗了!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英雄絕處,但是再度卷土重來,卻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


    自己怎麽就在蕭言和他的手下,一敗再敗,直至不可收拾。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有揚眉吐氣,報仇雪恨的機會?


    這天下之大,到底何處才是我董大郎安身立命之所?


    銀可術到底在何處,難道他就這樣冷眼旁觀俺董大郎將實力消耗幹淨。發現南下討不著什麽太大便宜,就決定收手了不成?還是除了宗翰之外,其他女真將領,哪怕表現得客氣親熱的銀可術,也其實並不待見自己這個外族之人,雖然跟著南下,也不過就是想看著自己將最後一點老底子消耗幹淨?


    女真上下如此,那麽自己如果能掙紮出去,又該朝哪裏投奔去?


    背後馬蹄聲音仍然在響動著,正不知道有多少騎死死的追襲著自己。那兩百心腹,不用說已經丟了個幹淨。董大郎騎在馬上用力甩甩頭,更縮緊了身子,減小自己兜風的體型。更扔掉了頭盔,要不是實在沒有時間,身上盔甲也會卸了。好減輕坐騎的負擔。現在唯一應該想的,是怎樣掙紮出去!隻要不死,就還有希望!


    唯一所求,就是這些宋人騎兵也是遠道應援而來,馬力不足,不會一直的這樣追下去!


    轉過一道山彎,正在拚命策馬之際,突然前麵傳來一道尖利風聲。董大郎一驚,下意識的就做了一個側身藏在馬頸後閃避的動作。前麵也有宋人?古北口宋軍,難道不止這百數十人?


    自己難道真的已入絕境?


    念頭才如電轉一般掠過,就看見一支長長的羽箭在眼前掠過,箭鏃極長極利,來勢極猛,一聲輕響,正正沒在馬蹄之前數步!胯下坐騎被這一箭驚動,猛的長嘶起來。前蹄高高抬起人立,董大郎單手控住韁繩,左右張望,剛才他已經看見了羽箭的形製,心口瞬間就掠過一絲狂喜,這羽箭正是女真人慣用的。看來這些女真騎士,就在自己背後,遠遠的跟著自己!


    既然碰到他們,此命得活矣!


    山道兩旁,爆發出一陣譏誚的笑聲,就看見數十騎女真騎士,正散漫的夾在山道兩側。充滿蔑視的目光,直直的投射過來。在山彎的另一頭,大隊女真騎士正在慢條斯理的披甲,互相綁著對方係著盔甲的帶子。他們也看見了單人獨騎狼狽逃迴來的董大郎,人群當中,爆發出了更大的笑聲。


    在這隊女真騎士的前頭,正是銀可術,他身上盔甲,不知道是當日哪個遼人猛將的。點題功極其華麗,外麵還罩了一襲戰袍,橫坐在馬鞍上頭翹著一隻腿含笑瞧著自己。周圍人笑得太大聲了,才板著臉嗬斥了幾句。


    董大郎深深吸口氣,將所有浮現在心口的情緒都藏了起來,策馬直衝向銀可術,還有七八步就已經下馬飛撲在地:“大郎無能,辜負宗翰貴人和銀可術貴人所托!數百兒郎,損折殆盡,多蒙貴人接應,才掙紮出來!但求貴人,容大郎收拾餘燼,誓報此仇!”


    銀可術嗬嗬大笑,抬頭看了看高處,上頭女真騎手唿哨一聲,示意追兵已經接近。銀可術也擺擺手示意,那些女真騎士唿嘯一聲,就迎了上去,每個人都取出了弓袋當中的騎弓,唿哨聲交相應和,仿佛這幾十騎,是出去行獵的一般。


    銀可術這才笑著跳下馬來,將董大郎雙手扶起。董大郎卻說什麽也不願意起身。銀可術笑道:“交兵見陣,偶爾小挫,有什麽了不得的?出去打獵,說不定還給熊瞎子拍上一記。男子漢大丈夫,難道以後就不去了不成?丟了幾百人,你還有兩三千呢,收拾起來,過了此處,還不是縱橫天下的一支雄師?”


    董大郎頓時大慟,渾身都抽搐了起來:“大郎遭此慘敗,還蒙諸位貴人接應,更如此寬宥。大郎若有半分人心,敢不為女真上國盡心竭力!宋軍追襲在後,諸位貴人守候於此,定是早有成算,俺董大郎也求稍稍能挽迴一些顏麵,但求貴人賜一件兵刃,砍殺幾個宋軍,也好稍稍宣泄此恨意!”


    銀可術大笑著將董大郎用力攙起來,也虧董大郎本事,擠出了兩行急淚。滿臉都是急於複仇的模樣。銀可術朝後招招手:“給大郎一件兵刃!”


    一個女真謀克大笑應諾,跳下馬來,卻沒去尋兵刃,在道旁折了一根樹枝,扔在董大郎腳下:“你這漢子,也就配使喚這樣的家夥,好刀好劍,倒是你辱沒了它們!”


    女真騎士,都是一陣哄堂大笑,震得穀道之間嗡嗡的都是迴聲。隨著笑聲,越來越多的女真騎士從穀道遠處湧了出來,紛紛下馬列陣。將穀道塞得滿當當的,百餘人列陣完畢之後,後麵女真騎士卻不下馬,悠閑的在馬上等著,不時和步下的女真士卒開兩句玩笑。


    麵臨大敵,這些女真人卻是出奇的好整以暇,沒一個有什麽緊張神色。反倒是一副憋悶已久,躍躍欲試的模樣。少有人持大盾頂在前麵,步戰之士,多持雙手的長大重兵刃,抓在手裏,擺弄得從心所欲,仿佛手中沒有分量也似。


    隊形雖然稍稍顯得有些散漫,但是這百戰餘生的肅殺味道卻未曾稍減。董大郎側身其間,竟然覺得殺氣彌漫騰空!


    這就是橫掃了整個大遼帝國的女真精銳的真正模樣?


    銀可術哈哈一笑,撿起那根樹枝扔遠,笑罵道:“胡鬧!”那謀克笑著也是下馬,列陣到步戰之卒當中。銀可術這才迴過頭來看看在那裏站得筆直,麵不改色的董大郎。


    銀可術看也不看自己麾下兒郎列陣的樣子,隻是拍著董大郎肩膀在前頭緩緩踱步,沉吟道:“大郎你的兒郎,俺也是看見的。那些追隨你千裏轉戰的心腹,也是能上陣的。居然一陣就被人數少過你的南人殺敗了,看來這南人的本事,也未必差了............大郎你素來在宗翰那裏說南人軟弱無能,絕不能上陣廝殺,看來也不完全對吧?”


    董大郎滿臉羞愧神色:“這是蕭言的部下!這蕭言是遼東南投宋人的能將。就是這廝,說降了郭藥師,更率先北渡白溝河,在易州城下擊敗了蕭幹和俺!宋人當中,也隻有這廝部下能戰!大郎無能,兩次敗於這廝手中!”


    “蕭言?蕭言?”銀可術喃喃念了兩遍這個名字。前頭突然傳來了更尖利的唿哨聲音,還有隱隱的羽箭破空之聲。前麵伸出去的女真騎士,已經和追及的宋人追兵交上了手。銀可術猛的揚眉,笑道:“這些南人,還當真敢來!可稱能戰之軍!不過他們,卻是挑錯了對手。兒郎們,且讓這些南人看看,這縱橫天下,馬前無敵的真正無敵之軍,真正的天下之雄,是什麽模樣!”


    在他身後,無數女真騎士轟然應諾,聲振四野。在一瞬間,董大郎隻覺得天上陰沉沉的烏雲,在這吼聲當中,都有四散逃開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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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箭雨襲來,直直撲向銜著董大郎尾巴狂追的馬擴一行。


    這箭雨來得異常突然。一陣勁風,直撲麵門!


    馬擴是衝在最前頭的,下意識就摘鐙閃身,半個身子都垂在了馬的另一側,一根長大羽箭,擦著他頭頂就飛了過去!在馬擴身後,還有兩名宋騎,都是披著鐵甲甲。一個騎士盡力一扭,那羽箭射在肩背交界的地方。不是嵌在甲葉當中,而是沒入不少!那名騎士,當即就是悶哼一聲!


    另外一名,被一箭正正射中麵門,連哼出來的機會都沒有,頭上腳下,直直的就墜落塵埃!


    馬擴心頭大震,抬首向兩邊看去,就見穀道兩旁高處,散處著十幾名騎士,其中數人,還做著揚手放開弓弦的姿勢。這些騎士,策馬在高處雖然談不上奔走如飛,但是也行動自如。都是在山林中行獵練出來的馬術本事。這些騎士多半矮壯,套著重甲,重甲外頭再是一件皮袍罩衣,胡亂在腰間係了一根帶子,有的人並沒有戴頭盔,顯露出腦後的金錢鼠尾。


    女真,女真騎士!


    這些人馬擴再熟悉不過,他曾經和他們共同生活行獵,學著說他們的話,喝他們的烈酒,和他們抵角為戲。這就是崛起於按出虎水,短短時間內,就摧垮了一個帝國。他們的戰士耐苦勞,輕生死,可以披重甲反複衝殺竟日而不疲累,可以開弓射中百十步外的人頭草靶。縱橫北地,馬前未曾遭逢一個敵手的女真。


    女真來了!這些不再是董大郎這般的假韃子,而是真真切切的女真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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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在這一刻似乎稍稍停頓了一下,在馬擴的眼中,似乎能夠看見那些在高處的女真騎士又帶著一絲猙獰而興奮的笑意,拉開了弓弦,長長的箭鏃閃動著冰冷的寒光,空氣在這一刻,都仿佛被劇烈的壓縮了一下。馬擴在這一瞬間,似乎都覺得這箭鏃的寒光,就在自己的眼前閃動!


    退,還是不退?


    腦海當中,種種念頭電閃掠過。馬擴都沒感覺到自己緊張得在馬上都蜷縮了起來。他曾經出使女真,和女真人共同生活了甚長的時間,這些女真戰士的剽悍兇猛之處,在馬擴心中已經留下了太深的印象。當得知董大郎是和數百女真戰士同來的時候,馬擴心底下意識的掠過的就是一絲絕望。他們二百人,絕無可能在這裏抵擋住女真董大郎的數千聯軍!


    可是看著嶽飛堅定的眼神,還有留下來決定和大家一起同生共死的方騰這等汴梁子,再想想身後的大局,馬擴還有什麽好說的?


    無非死戰而已。


    和董大郎幾番纏鬥,雖然艱苦血腥,可是反而讓馬擴漸漸投入其中。忘記了自己預料中不詳的前景。隻是投身在這痛快的連場廝殺當中。在最終擊破董大郎主力的那一刻,馬擴一時間真的以為,自己所擔心的並不是事實,而他們守得住這古北口!


    直到這些女真騎士,出現在他的麵前!


    幾十個聲音,同時在馬擴耳邊響起:“馬宣讚,怎麽辦?是戰是走?”


    “馬宣讚,韃子箭準,不能在這裏挨打,俺們是不是衝過去?”


    “馬宣讚,到底是戰是走?”


    馬擴還沒來得及迴答的當口,女真騎士又是一輪箭雨撲了過來,這次他們的弓準頭放低了一些,一排羽箭,隻是撲向山道上宋軍的坐騎。宋軍戰馬都沒有披甲,正是可以殺傷的目標,一排箭雨過來,頓時前麵的三四匹坐騎都已經中箭,戰馬長嘶著高高人立而起,馬上騎士拚命的夾緊馬腹,讓自己不要掉下去,馬擴衝在最前頭,自然是招羽箭的靶子。他的那匹坐騎也是精挑細選的好馬,還是易州繳獲一契丹將領的,這個時候也中了四五箭,隻是淒厲慘鳴,前蹄高高抬起,後腿支撐著朝後跳動,沒有幾步,就軟倒在地。


    他們前麵的戰馬被射倒,不能前行,將山道堵得死死的,後麵宋軍數十騎也擁擠成一團,一片人喊馬嘶的聲音。後麵宋軍騎士帶著盾牌的,都將盾牌摘了下來,遮擋在左右。最前麵馬擴戰馬軟倒,他卻沒有事,一個翻身就爬了起來,手裏還抓著長刀,隻是茫然四顧。


    每個人的聲音都變得更大了,近乎聲嘶力竭。


    “馬宣讚,到底如何?”


    “馬宣讚,帶領俺們衝過去!”


    “馬宣讚,馬宣讚,馬宣讚!”


    在這一瞬間,經受了戰馬倒地劇烈撞擊,翻身站起的馬擴,竟然失去了判斷的能力。一個退字就在口中,卻怎麽也喊不出來。現在他和嶽飛所率領的這百數十騎宋軍殘部,已經是廝殺得精疲力竭,箭甲俱殘。就是靠著高昂的士氣和鬥誌在支撐著他們奮力衝殺。一旦他喊出了退兵的號令,這士氣轉瞬之間就會煙消雲散,他們這點疲憊不堪的殘兵,就再不可能阻擋在這些女真韃子的麵前,古北口左近山地,就告不守!


    但是眼前卻是至少數百最為兇悍的真女真韃子在等著他們,這區區數十騎,衝上去,更大的可能,就是送死!就因為馬擴對女真了解之深,在大宋不做第二人想,在這一刻,他才遲疑!


    主帥如此,本來戰意高昂的宋軍騎士的氣勢,頓時就低落下來。一排羽箭射過之後,山坡上麵的那十餘騎女真前鋒哨探隻是爆發出一陣譏嘲大笑,仗著突襲的便宜傷了對手幾匹戰馬,挫了對方銳氣之後,他們倒也不再戀戰。一邊大笑著一邊策馬掉頭。轉瞬之間就消失在山坡棱線之後,轉入了山彎裏頭。


    宋軍這裏,各種各樣的唿喊聲混雜在一團,有的人已經在朝來路張望,牽著馬韁繩隻是盯著呆呆站在最前麵的馬擴。就在這個時候,背後馬蹄聲又如雷一般響起,雖然隻有一匹戰馬奔來的聲音,但是這馬蹄聲卻來得快捷而且堅決,每一下仿佛都敲在這些宋軍的心底。


    混雜在一處,不知道該進該退的宋軍上下都是一喜,每個人心頭都隻冒出一個名字。


    嶽都虞侯,嶽飛!


    就是這個戰神一般的年輕將領,在古北口山地之間的血戰當中,第一次展露出他最為耀眼的光芒,隻要他在,他們這區區一支軍馬,似乎就永遠不可能被打敗!


    來人果然就是嶽飛,連馬擴都迴過頭來,看著嶽飛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他騎著繳獲董大郎的那匹黑色神駒,大槍斜提在身後,槍纓如血展動,發出獵獵的聲音。他衣甲戰袍,滿滿的都是血跡,隻有年輕的麵龐意氣未曾稍減,他略略一看這裏局勢,已經揚聲大唿:“馬宣讚,隻有向前!”


    宋軍隊伍向兩邊分開,盡力的給嶽飛讓出一條道路。嶽飛策馬疾疾衝過。馬擴迎了上去,一把扯住嶽飛的馬韁繩。這匹雄俊神駒頓時前蹄深深埋入土中,掀起大塊泥土,身子幾乎向後拉成了一張弓,竟然說停就停!


    “前頭是真女真,真女真韃子!應有數百之數,俺們能朝前,能衝得過去麽?”


    馬擴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咬著牙齒疾疾的說了幾句。嶽飛臉上滿是血汗,凝神聽著。迴顧一眼身後宋軍將士信任的眼神,再看一眼前頭彌漫著衝天殺氣的山彎那頭。


    嶽飛隻是淡淡一笑。


    “馬宣讚,難道俺們還能不向前麽?俺們就是靠著一點血誠才戰鬥到現在。為了將韃子堵在古北口那一頭,俺們留下來的人,不都決定了,就算是死,也絕不後退麽?俺知道有真女真韃子,他們也該出現了。難道俺們現在還能後退麽?我們隻剩下不足百人傷疲之卒,一旦後退,就是等於將這漢家藩籬,完全讓開!


    宣讚,讓俺上前衝殺一場吧!俺也知道,九死一生,但是俺真的不能就這樣後退!就算是死,也要讓這些以為天下無敵的女真人知道,俺們宋人,不是可以輕侮,讓他們不要打錯了主意!


    到了此刻,就算麵前出現再多的敵人,俺也隻有義無反顧,憑借這一杆大槍,直衝殺到天的盡頭去!”


    馬擴靜靜的聽著嶽飛的話語,身後宋軍將士,也靜靜的聽著嶽飛的話語。看著他年輕的身形,在馬背上坐得筆直。風吹動他盔頂紅纓,直映入每個人的心底。


    馬擴一笑,指著一個宋軍騎士笑罵道:“把馬給俺!”


    那宋軍騎士叫起了撞天屈:“宣讚,那俺衝陣使喚什麽?”


    馬擴笑道:“軍令都不聽了?你和張武,兩人一騎,趕迴剛才戰場,讓弟兄們趕緊收拾,退保古北口關塞,將俺們消息迴報方參議,真女真韃子出來了,俺們去入娘的廝殺這最後一場!”


    那宋軍騎士瞪著馬擴,一句話不說,就是不肯丟手裏韁繩。馬擴猛的扯他下馬,那宋軍騎士還想說什麽,話沒出口,眼淚就奪眶而出,馬擴翻身上馬,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兄弟,多謝你追隨俺直廝殺到此刻,現在是奉軍令迴去傳令,不丟人。還是俺們大宋的好男兒............”


    他輕輕說完這句話,轉頭看向無數雙迎向他和嶽飛的目光,提氣大唿:“廝殺到現在了,俺們就是這古北口,就是這長城,就是這漢家藩籬!總有人知道俺們做了些什麽!此時一退,就是將俺們的榮光,全部拱手交出,就是讓出了這條俺們曾經為之死戰的關塞!弟兄們,跟隨俺!跟隨著嶽都虞侯!與諸君同生共死,是俺馬擴生平幸事!”


    宋軍騎士沉默了一瞬,同聲大唿:“願追隨二位將軍!向前,向前!將韃子衝垮!”


    馬擴和嶽飛對視一笑,同時一扯馬韁,走在了山道的最前麵,在他們身後,數十衣甲破碎,渾身傷痕累累的宋軍騎士,同樣兩騎一列,跟在他們的身後,毫不猶豫的向前而行,直撲入前麵不可測的戰場。


    嶽飛到了此刻,在古北口戍守血戰如許之久,才第一次迴首南望:“蕭宣讚,俺嶽飛不負你的賞拔,已然竭盡自己全力。俺的能力本事,隻能到此,而能挽迴此等危局的,蕭宣讚,隻有你了!蕭宣讚,俺相信,你也絕不會負俺嶽飛的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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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言悚然一驚。


    他站在帳中,左右望望,卻不知道哪裏不對。他正在自己陳設豪華的下處,腳下是如茵絨毯,帳中香氣,嫋嫋縈繞。麵前豎著一麵銅穿衣鏡,幾名殷勤小廝,正在穿前繞後的幫他收拾腰間束帶。


    韓世忠一身戎裝,按劍站在他的身後,手按在嘴上,無聊得在那裏打哈欠。


    在劉延慶營中,置酒高會了兩三天,每天都是珍饈美味流水價一樣的送上來。劉延慶營中竟然還有兩支不錯的馬球隊伍,還觀賞了他們之間的一場酣戰,幾位西軍相公下了都有萬貫的賭注。蕭言到現在一文俸祿還沒拿到手過,童貫轉來的賞賜,蕭言倒也知道全部齎發下去以固軍心,以振士氣。自己倒是兩手空空,這些西軍相公的豪華賭局,他自然是沒份參加,隻有陪笑而已。


    這幾天,要是有一冰箱冷凍啤酒,再加上一桌麻將,卡拉ok之類的,和自己以前休閑的時候也差不了多少。隻不過以前自己犯懶,是在安閑和平的後世,而現在大家夥兒這麽閑散享受,卻是在高梁河南,對麵是四萬負隅遼軍,再往前是燕京雄城。在更北麵,還有自己一直刻意不去想的狂濤巨浪,隨時可能湧來!


    穿越以來,自己始終命懸一線,辛苦得跟狗一樣。才不過落這點好處。這些相公們卻過得如此,真是人比人,氣死個人哦............


    閑散幾日,劉延慶似乎才想到了還有軍議正事。今日才召集諸位相公和領兵大將,軍帳正式商議如何進兵。據王稟私下裏說,現在諸軍不過才剛剛齊集,進入高梁河戰地。劉延慶本來還打算再歇個三五七日,才商議具體進軍之事。老種小種幾位相公,既然不是此戰主力,也無所謂劉延慶這般慢騰騰的,還是童貫在後方等不得,也知道自己倚重的這位劉太尉是什麽德行,快馬連連傳來宣帥府鈞令,劉延慶才老大不樂意的召集這正式軍議。


    他還在自己帳中大聲發著牢騷:“當初說好在高梁河要深溝高壘,以慢蕭幹軍心,俺正是持重行事,有什麽好催促的!反正克複燕京的大功也不是許給俺老劉,不過是打個下手。這般急促,萬一出了什麽岔子,這錯處到時候算是誰的?節製北伐全軍,名頭光鮮,內囊不過如此,誰愛要這個名頭,誰盡管就將去!”


    如此之下,諸位相公,包括蕭言這個預定唱主角的宣讚,都沐浴更衣,一身官袍,再正式不過的終於要趕赴軍帳議事去了。


    不知道是帳中燃起的香氣太過氤氳,還是這幾天舒服日子讓筋骨和精神都一起鬆了下來。在小廝們殷勤的幫蕭言換官服的時候,他懶洋洋的都快打起了瞌睡。腦子裏頭空蕩蕩的,一點也沒有即將正式軍議的緊張,對著劉延慶這等人,心裏有千般計較,萬種擔心,也不用和他說去,反正說了也沒用。


    可是就在這懶洋洋渾身沒氣力的時候,突然之間,腦海當中似乎有一聲唿喊從遙遠的北麵傳過來,這聲唿喊悠遠蒼涼,仿佛已經迴響了千年。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還我河山!”


    “俺已竭盡全力,宣讚,不要負了俺們!”


    嶽飛!


    蕭言渾身一震,四下看去,卻隻是平靜的帳幕,還有被他動作驚到,瞪著眼睛看過來的韓世忠。


    蕭言提著尚未穿好的官袍,不管不顧,大步的就搶出帳外,朝北麵雲山看去。


    嶽飛啊嶽飛,你們那裏到底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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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彎那頭,宋軍騎士那一聲唿喊,同樣讓策馬置身陣中的銀可術悚然一驚。


    他看了看身邊的董大郎,微微搖頭:“難道他們真的想衝過來?南人竟然都是如許的好漢子?沒想到哇沒想到............”


    銀可術選的戰場,也是精心安排的。穀道之中,形成一個葫蘆狀,他們列陣堵住的這片空地,比起嶽飛和董大郎剛才血戰一場的那條山道還要寬闊上幾分。足夠他排出厚重的步軍陣型,而一旦宋軍崩潰,後陣鐵騎,越出追擊也方便快捷。


    在銀可術乃至他手下謀克內心裏的響頭而言,血戰之餘,在發現他們一驚在這裏好整以暇等候,又是威名素著,天下無敵的女真騎士。宋人絕不會衝過來的,而是會認輸掉頭逃命。實力相差,實在是太過懸殊。


    可銀可術既然號稱女真名將,行軍作戰,絕不會自以為強悍而隨意行事,一舉一動,反而是謹慎小心。四百女真,一半下馬列陣,防止宋軍衝突。將他們盡量殺傷。而二百鐵騎,隨時準備追擊,將宋軍殘部一卷而空,摧垮這支敢於在山間做野戰的宋軍精銳之後,古北口這座關塞,就完全為他們所敞開!


    宋軍表現出的戰鬥力,已經讓銀可術以降的女真人足夠驚歎,對南人評價不知不覺的調高了幾分。但是他們還是堅定的認為,宋人不敢再衝向他們了!到時候隻剩下追擊掃蕩,輕輕鬆鬆的將剩下的活兒幹完。在古北口已經耽擱了幾天,說不定南人已經有了準備,要撈到最大的便宜,真正改變燕地局勢,他們得加把子氣力了!


    可是宋軍在短暫遲疑之後,卻同聲大吼,可以聽見蹄聲如雷。這數十名廝殺得劍甲俱殘的宋軍騎士,已經列陣,義無反顧的直直迎向了他們,向他們撲來,這些宋軍,絕不後退!


    每個女真人臉上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自從護步答崗一戰之後,女真鐵騎席卷北地,再沒有碰見這樣的敵手。不知道有多少遼人奚人渤海漢兒的名臣猛將,看見他們女真的旗號就掉頭逃遁,哪怕他們擁眾數萬,而他們女真隻有寥寥數百騎。


    可是這些宋人,還在堅定的向前!


    銀可術臉色劇烈的變動著,他終於失卻了一直掛在臉上嘲諷的笑容,猛的提氣大喝:“兒郎們,這些宋人,不是軟蛋!是值得俺們認真拚殺一場的好漢子!不過俺還是要說,這天下,隻有一支雄師,而這支雄師,永遠是我們女真的雄鷹!”


    在他的唿喊聲中,第一對宋騎已經出現在視線當中,其中一人,提著大槍,隻是冷冷的看著眼前厚重的女真騎士陣型。雙方眼神,就這樣遙遙碰上,在空中濺出了無數的火花!


    後麵的宋軍騎士,一對對的出現,隨著地勢的漸漸開闊,向兩邊延伸,張開了大約有十幾騎的正麵。在他們身後,隻有淺淺的幾列。宋軍人馬,全部就是這麽多了。銀可術看得清清楚楚,從第一騎到最後一騎,沒有一名宋軍騎士的眼神,有絲毫的動搖!


    嶽飛和馬擴,自然就在這單薄騎陣的最前頭,看到眼前肅殺女真陣型,兩人對望一眼,都是一笑。


    眼前女真戰士,健壯剽悍自不必說。迎著他們這幾十騎,一個個眼神都是戰意盎然。但是卻鴉雀無聲。這些都是精銳勇猛至極的戰士。女真威名,實非幸至。而就是擁有如此強兵,數量也遠遠超過他們所領的這點殘兵,女真將領,仍然小心謹慎的以最為有把握取勝的方式迎擊他們。


    如果說剛才還有一點幻想,認為能憑借最後一點銳氣,還有一絲希望。那麽現在這一絲希望,就完全破滅!


    剩下的,就隻有死戰而已。


    大宋和女真韃子的第一戰,他們絕不能就這樣不戰而退!


    嶽飛緩緩舉起了長槍,迴顧左右一眼,大聲唿喊:“跟著俺!”


    即使是馬擴,經曆這幾日血戰之後,再最後衝陣廝殺之際,也隻是等著嶽飛的號令!


    嶽飛深深吸口氣,猛的一夾馬腹,再也不留半分馬力,胯下神駒,如電一般射出,直直撲向女真大陣。而在嶽飛身後,幾十名大宋騎士,也同聲怒吼,胯下戰馬奔騰,迎向第一次出現在大宋麵前更為兇狠的異族死敵的大陣,迎向他們最後的一場死鬥!


    ~~~~~~~~~~~~~~~~~~~~~~~~~~~~~~~~~~~~~~~~~~~~~~~~~~~~~~


    銀可術猛的揮下了右手,前麵幾排女真甲士身後,正是數排弓箭手,隨著銀可術的號令,前麵幾排女真甲士半蹲而下,後麵弓箭手張開強弓,近乎抵近平射,發出了漫天羽箭!這些箭鏃極長的女真慣用羽箭,挾著厲風,直撲向宋軍甲士坐騎。就算是女真人弓再強,箭再銳,在這種天氣,迎著的是披甲宋軍,又是舍死忘生,拚命向前,也不會對他們造成太大傷害。


    而不論勝捷軍還是神武常勝軍,都是輕騎,馬未曾披馬甲。幾日血戰,多是下馬步鬥。身上盔甲就大占便宜。但是這最後一戰,卻是輕騎衝陣。一排羽箭過後,這些追隨主人在古北口山間轉戰的忠實坐騎,發出了連成一片的長聲嘶鳴,前排宋騎,坐騎幾乎都同時前蹄軟倒,而馬上甲士,紛紛滾落!


    衝在最前麵的嶽飛,胯下神駒在羽箭飛來的一刻,也突然長嘶一聲,嘶鳴之聲,有如虎嘯,後蹄猛撐,馬身張開,高高躍起在空中,就這樣讓開了這些刻意壓低了高度射來的羽箭!


    女真陣中,每個人在這一刻都情不自禁的抬頭,看著飛騰在空中的神駒,還有馬上的那名宋軍小將,看著他展動的大槍紅纓如血。就這樣向他們飛撲而來!


    就連銀可術,這個時候右手也僵在了半空中。在他身邊,董大郎的牙齒已經咬得格格作響,他在這一刻才感覺到,無論他怎樣掙紮,這天下之雄,不是他,不是他!


    所有宋軍,不管滾落的還是仍然在直直前衝的,在這個時候,都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歡唿!馬擴也在其中,這一刻,隻覺得自己血脈賁張,女真又如何,隻要漢家有一個英雄在,他們就隻能永遠屈處邊塞,不得窺伺漢家土地!


    這條穀道本來不長,為了雨後加強弓箭的殺傷力,女真人也將射擊距離壓縮到了最短。就在這數十男兒的吼聲當中,嶽飛一馬當先,已經直直撞進了女真人的陣中!


    猛烈的碰撞聲,喊殺聲,頓時響起。而在嶽飛身後,還在馬上的宋騎,也追隨著嶽飛的身影,撞進了女真人陣中。那些落馬甲士,翻身而起,不管手上有沒有兵刃,仍然一瘸一拐的跟上!


    跟著嶽都虞侯這等天下之雄,男兒縱死,此心如鐵!


    無數戰士廝殺在一起,每個宋軍甲士都拚命的揮舞著手中兵刃。嶽飛在最前頭,大槍展動,血光迸濺。強悍如女真,仍然如董大郎所部一般,在他的槍下倒下!


    一瞬間中,女真陣型鬆動,直麵其鋒的,就有人後退。前後錯雜,亂成一團。而在這些女真戰士口中,也聽到了久違的驚唿慘叫之聲!


    就在此刻,銀可術的唿喊聲如雷響起:“這就讓你們怕了麽?七十萬遼軍,也被我們一掃而空!擒了這宋將!”


    女真戰士骨子深處白山黑水之間滋養出來的野蠻血氣,在強悍的敵手麵前,同樣勃勃爆發。嶽飛一槍閃過,槍頭沒入一女真甲士咽喉。這甲士慘叫一聲,氣管血沫飛濺。但是他卻丟了兵刃,死死的抓住嶽飛的槍頭。以嶽飛氣力,在他垂死爆發之下,竟然一時抽之不動!就在這短短一瞬,無數女真甲士已經蜂擁而上,無數把兵刃直遞了過來,嶽飛左手電閃一般的伸到肋下,寒光一閃,佩劍已經出鞘,長劍掠過,頓時就是兩顆人頭高高飛起!雖然兩名甲士頓時倒下,可是在他們猶自未倒的屍身旁邊,還有女真甲士不管不顧的撲上,使長兵刃的已經丟了手中武器,合身撲上,不管不顧的就狠狠撞在嶽飛身側!


    這樣幾個人的大力之下,嶽飛再也坐不穩馬鞍,還感覺到自己的腿被幾隻手抓著猛掀。臨落馬之際,他大唿一聲,終於抽出大槍,狠狠的掃了一個圈子。不論是被槍頭還是槍杆沾到,女真甲士紛紛仆倒。在嶽飛落馬之處,掃開了一處空檔!


    在最後跌落女真甲士人潮當中之際,嶽飛掃視了一眼戰場。孤零零的宋軍甲士,如他一般被這些同樣強悍的女真甲士給淹沒。馬擴就在他不遠處,猶自坐在馬上,右手馬槊,左手佩劍,猶在死戰。


    他們衝陣了,大家都盡力了,可是,失敗了............


    連場激戰,幾乎已經耗盡了嶽飛身上最後一絲氣力,喉嚨裏麵腥腥的,那是因為內傷還沒吐幹淨的鮮血。剛才那最後的衝擊,應該也是每名宋軍騎士最後從熱血裏擠出的氣力了。


    他的身體,終於重重的落在地上。在這一刻,嶽飛幾乎就想閉上眼睛。


    就這麽完了麽?


    ~~~~~~~~~~~~~~~~~~~~~~~~~~~~~~~~~~~~~~~~~~~~~~~~~~~~~


    在女真陣後,銀可術同樣在凝神看著那名驍勇絕倫的宋軍小將落馬。


    在他臉上,卻沒有半分輕鬆的神色。


    數十名單薄的南人騎士,衝向他的女真健兒大陣的景象,讓他再也難以忘記。是南人就是如此驍勇,還是他們隻有這麽一點勇士?如果南人都如這般驍勇,那麽他們怎麽會被契丹人壓在頭上百餘年?


    還是南人,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們其實也是有這樣的勇士在的?隻不過是一群怯懦之輩,竊據高位。讓這麽多的勇士,隻能默默的死去?


    一定要殺過這燕山去,看看這些南人,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看看那片土地,又是什麽個模樣!


    一定要摧垮他們的信心,頓挫他們的士氣,讓他們也如遼人一般,聽聞女真之名而膽寒。不然的話,哪怕女真僻處關外,也不得安枕!


    在這一刻,銀可術也忍不住大唿起來,近乎聲嘶力竭:“殺光他們!將這些南人勇士的頭顱,擲到他們統帥的馬前,讓他們知道,沒有人可以抵擋我們女真健兒的馬蹄!”


    落地的撞擊,讓嶽飛又猛的瞪大了眼睛。銀可術的唿喊,同樣清晰的傳入了他的耳中。這還不是結束,自己還有滿腔抱負,這等大敵,是比契丹還要兇惡的存在,自己在將來,還要和他們死鬥無數場!


    自己還要等到蕭宣讚的到來,將他們殺迴燕山那頭去!


    自己不能死,不能死!


    他猛的虎吼一聲,聲響之大,還蓋過了銀可術的厲喝,壓過了戰場上的一切聲響。直震得山鳴穀應!


    短短一瞬,嶽飛已經從地上彈身而起,大槍展動,利劍橫掃,隻是撲向朝自己身邊逼近的那些女真甲士!每一戳刺,每一劈砍,都伴隨著血光迸濺,隻是傷在這些披著厚重鐵甲的女真戰士脆弱的咽喉和麵門處。當這些女真戰士發了蠻勁,揮舞著手中兵刃,甚至用赤手空拳,纏住抓住嶽飛手中這一槍一劍之際。這兩般兵刃竟然有如活物一般,一沾即走,大槍更是被嶽飛使得有如一條活龍,槍頭閃動,每每從不可能的角度戳刺而出,收割著每一條敢於靠近他身邊的生命!


    誰也不知道,嶽飛這最後的氣力從何而來,似乎就是在此刻,他將自己每一點血肉都燃燒起來,化作了死戰下去的力量!


    敵手如此,女真甲士也是人,死傷十餘名悍勇之士,仍然搶不進嶽飛的圈子,也隻能稍卻。那匹神駒,似乎也已經認了真正的主人,在嶽飛圍著他繞圈子死鬥之際,仍然乖乖的站在那裏。趁著對手稍卻,嶽飛已經飛身上馬,猛的一磕馬腹,長嘶聲中,這匹神駒已經展開馬蹄直衝出去,擋在前麵的兩個女真甲士頓時被撞飛,這匹健馬還低頭一拱,戴著鐵馬麵的馬首,在一名女真甲士臉上開了好大一條口子!


    轉瞬之間,嶽飛已經衝出自己這個戰團,迎向馬擴那裏,槍劍展動,女真甲士隊列鬆動,當者披靡。讓他直直的衝了過去!在這些步戰之士背後的女真鐵騎,同聲怒吼,但是這戰場畢竟在穀道當中,再寬闊也是有限。這二百步戰甲士將戰團堵得死死的,他們就是想策馬上前廝殺,一時也衝不過來!


    嶽飛大槍一下挑飛一名正撲向馬擴的女真甲士,衝到馬擴身邊。馬擴一直未曾落馬,隻是揮舞著馬槊廝殺,他滿頭滿臉的也都是血跡,不辨敵我,一槊就向嶽飛抽來,嶽飛橫劍一架,大喊道:“宣讚,走!”


    馬擴凝神一看,大唿一聲:“不走!俺和弟兄們同生共死!”


    嶽飛目光略略一掃,激鬥當中後麵女真步戰甲士已經紛紛向兩邊避讓,女真鐵騎已經向前擠過來。步戰陣中,宋軍騎士已經寥寥無幾,猶自在拚命苦鬥。他在馬擴耳邊大唿:“俺去援他們!俺來斷後!馬宣讚,你還要接應蕭宣讚北來!走,快走!”


    馬擴深深看了嶽飛一眼,隻看到嶽飛臉上的決絕。他悲嘯一聲,掉轉馬頭就走。而嶽飛同時怒吼,就衝向了寥寥無幾的宋軍騎士被圍之處!


    立馬陣後的銀可術這個時候,已經是滿臉的不可置信神色。他也懶得再下什麽號令了,宋軍近乎全軍覆沒,這一陣已經是敗了。古北口已經向他和董大郎的這些人馬敞開。此時此刻,他隻想看看,這宋軍小將,到底能做到何等地步?


    在他的注視之下,就看見嶽飛的身影在陣中穿梭,槍刺劍劈,無人能當。那匹神駒也是奔走如飛。嶽飛大槍,總能掃開一個圈子。還剩下的幾名宋軍被他接應而出,反應過來,掉頭就朝陣外跑,陣外踟躕,全是空馬。一個個歪歪倒倒的翻身上馬就朝後逃。


    這個時候女真鐵騎,也終於衝至嶽飛麵前。這些女真鐵騎,一個個都紅了眼睛。但是衝近嶽飛,一照麵之間,又有兩人落馬!


    借著大槍最後一蕩,身邊女真步卒甲士為了給騎軍讓路也已經避開,嶽飛已經掉頭衝出七八步,又圈轉馬頭,隻是迎向逼來的女真鐵騎。這些女真騎軍,看著嶽飛轉身,竟然不約而同的勒住了韁繩,差點撞成一團!


    嶽飛隻是冷冷的看著麵前如牆一般,密密麻麻的女真鐵騎。穀道當中,宋軍已經隻剩他一人一騎。連人帶馬,已經都變成了鮮紅的顏色。左手長劍,也隻剩下半截。在無數女真騎士的目光當中,他緩緩勒馬而退,一時之間,所有人都隻是看著,看著嶽飛退開十數步後轉身,胯下神駒長嘶一聲,已然絕塵而去!


    一直出神看著眼前一切的銀可術唿喊一聲,那些正準備策馬追下去的女真鐵騎都是一怔,停住了動作。銀可術唿了一口大氣,點頭讚歎:“天下之雄!不必追了!這小將再大本事,也隻能廝殺,救不了古北口了,也擋不住俺們了,這一陣,是俺們勝了,何必多傷女真兒郎的性命?隻要過了這狹窄關隘,就任俺們鐵騎縱橫馳騁了,這宋人小將本事再大,也無迴天之力!俺倒要看看,宋人還能出什麽英雄,將俺們擋住!走,破口而入,殺入燕地!”


    大聲令下之後,他又迴頭看著身邊一直沉默的董大郎,笑道:“大郎,你敗在這宋人小將手中,不冤!”


    而董大郎,隻是麵沉如水。


    ~~~~~~~~~~~~~~~~~~~~~~~~~~~~~~~~~~~~~~~~~~~~~~~~~~~~~~~~~.


    數騎快馬,飛也似的馳過大營當中空出來的馳道。


    看這些傳騎服色,正是蕭言麾下的勝捷軍輕騎。每名傳騎,臉色都繃得緊緊的。隻是奔向蕭言下處所在。


    蕭言總算是換好了官服,絆手絆腳的出了大帳,幾名親衛在張顯率領下早牽著馬在帳外等候。蕭言接過韁繩就要翻身上馬,就突然聽見這急促的馬蹄聲向自己這個方向奔來。


    他心裏一緊,轉頭看去,身邊韓世忠也放下了懶洋洋的神色,按著腰間佩劍,長身直立。


    幾名傳騎飛也似的趕來,看到蕭言身影,還有十幾步就翻身下馬,拜倒塵埃:“宣讚,宣讚,女真數千騎南下!馬宣讚和嶽副都虞侯,已然率領百餘騎,和女真大軍激戰於古北口山間,拚死堵截女真南下勢頭!湯虞侯已然領兵前去接應,求宣讚速發大軍接應!”


    其中一名傳騎,是從古北口而來,一路先遇湯懷,再趕迴蕭言所在大營,得知他在劉延慶此處參加軍議,又不眠不休,直奔這裏。此刻他膝行幾步,放聲大唿:“蕭宣讚,馬宣讚和嶽都虞侯正在拚死血戰!俺們隻有二百弟兄啊!求宣讚救救他們!救救這二百弟兄!”


    蕭言身子一晃,猛的掉頭向北看去。


    曆史,已經改變了。


    女真南下,會對這場戰事帶來何等影響,已經不用再說了。


    自己毫不懷疑,馬擴和嶽飛,甚至湯懷,都會竭盡所能,盡可能拖延女真南下的步伐,而自己,到底應該如何利用他們用生命爭取來的時間?(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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