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廝鳥,俺哥哥問你話,怎生不答?”


    看見蕭言在那兒又發呆,又哭又笑的裝瘋賣傻,粗豪青年一挽袖子就衝了過來。碗口大的拳頭才在他眼前一比,這比什麽話都好用,頓時就讓蕭言就反應了過來。


    “............啊......是!我是燕地逃人............”


    不管怎麽樣,總得活下去吧!至於怎麽活下去,還真是前途慘淡......


    一牽扯到求生上麵,蕭言的腦子頓時就靈活了起來,再不像剛才那樣亂成一團。他定定心,整理了一下思緒,這幾位老哥,明顯就是宋人,卻不知道怎麽會到這遼境來的?正好剛才的眼淚還在,就坡下驢的哭訴起來。


    “............我家是燕地大族,俱是漢兒,一心欲內附大宋......誰料到大石林牙發現了我家族形跡,竟然用兵將我家屠族!二百八十九口啊......就活下我一個......各位哥哥,我就算要死,也要死在白溝河南,我大宋國土上麵!”


    那領頭青年一笑,肅容行禮:“原來是心懷故土的燕地義士.........衙內不必過於傷心了,俺們是大宋延慶路經略使劉相公麾下河北諸路敢戰士,既然遇到俺們,必然生至衙內歸於大宋國土............隻是卻要衙內幫一個小忙............”


    蕭言忙不迭的起身,這個時候,不指望他們,還能指望誰?想活下去,兵荒馬亂的地方不能呆,最好就是朝大宋跑。北宋要滅亡,再望江南跑。反正哪裏有危險,就離哪裏遠遠的。白溝河那裏死屍鋪滿,遼軍還在白溝河南邊,自己兩眼一抹黑,朝南邊瞎跑,撞上了怎麽辦?再說了,腰裏沒錢,連點幹糧都沒有,自己都生餓兩天了!不賴上這些不知道怎麽會跑到遼境來的宋軍小卒,還能怎麽辦?


    “破家之人,何敢當得衙內稱唿?哥哥但有吩咐,小人何敢不從?”曆史知識總算在這裏派上用場了,蕭言的答複,倒也像模像樣。


    那領頭青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卻不知道,衙內對涿易二州的山川道路,熟悉也不?”


    熟是熟,那得放到一千年之後!遼國所稱的南京道,大宋人口中的燕雲十六州,核心要隘就是遼人口中的析津府,宋人口中的燕京............也就是一千年後的偉大首都.........


    至於涿州和易州,都在燕京城的南麵,易州更靠西一點。正是燕京城麵對大宋的屏藩要害。在他那個年代,首都北京的範圍空前擴大,向南已經過了高碑店,差不多就和涿州接壤了。當年蕭言在北京某個二流大學讀新聞專業的時候,假日沒少望北京周邊跑。還曾經在易州旁邊流經的易水大發思古之幽情............


    可是放在一千年前,這裏道路是朝南還是朝北自己都兩眼一抹黑,熟個屁!


    瞧見蕭言為難的樣子,那粗豪青年隻是重重的哼了一聲。還沒等他發話,那領頭青年就已經按住了他胳膊,淡笑道:“衙內思歸心切,俺們也知道,此去本來就是冒險犯難之事,俺們軍令在身,也是沒法子。衙內大可自便............隻是白溝河一帶,遼狗遠攔子探馬四下出沒,衙內欲跨河歸南,還是要當心一些了............”


    蕭言瞧瞧他們,在心底苦笑一聲。說是自便這麽好聽,這幾條漢子連他們宋軍的身份都說清楚了,自己迴個大家分道揚鑣,誰也說不準他們會不會幹脆就把他那個什麽了,好掩藏消息............這可是亂世!雙方十萬以上的大軍聚集在一起,殺人如割草不聞聲的年代!遠處白溝河那裏,還躺著幾萬具屍首!


    領頭的那個青年說得平和,可他身邊幾個人,可都露出了冷森森的目光!


    老子怎麽這麽倒黴............


    就算他們不殺人滅口,自己又能到哪裏去?走一步看上一步吧............


    自己的家,在一千年之前............


    蕭言眼淚汪汪的向著遠處掃視了一圈,仿佛要認認真真的將這個時代的第一印象看進眼裏,記在心裏。轉過頭來的時候,他已經深深吸了一口氣:“生於斯,長於斯,在下對涿易二州,怎麽能不熟?”


    曆史上這個年月發生的事情,要緊的人物一個個在蕭言腦海當中緩緩流過。幸運的是,這次去麗江,他正好帶了幾本關於北宋的曆史書看看,印象也是份外鮮明。


    現在的每一句話,也許都關係著他能不能活下來!


    “在下孤身迴南,正愁無可自效之處。幾位既然是大宋軍爺,但有吩咐,豈敢不從......幾位可是要打探涿州易州遼軍的軍勢?在下當得帶路............現下遼國南京道兵馬,幾乎掃數為大石林牙和蕭幹大王帶出,遼國唯一可用之兵,無非就是據涿易二州的郭藥師常勝軍,他們的動向,的確關係大局非淺!”


    幾句話一說出,別人倒也罷了,那帶領這支哨探小隊的領頭青年頓時動容。他雖然位卑職低,可心誌天分都是極高。別的大頭兵混混噩噩,聽上官之命行事就罷了。他卻如饑似渴的拚命多了解一些時局。應募不過數月,已經大得上官看重。此次遠出哨探,雖然危險萬分,但也未嚐不是重用。他們是臨近燕地的土著,比西軍人地相宜得多。隻要能成功,升官受賞就是一定的。


    莫名其妙碰到這個自稱燕地逃人的家夥,雖然說得客氣,請他帶路。也並不是多麽看重,瞧著他細皮嫩肉,眼淚汪汪的膿包樣,多少還有點瞧不起。也有監視的意思,於路觀察,如果他真是燕地逃人,那自然是要善待,如果是遼狗探子,他也不怕刀上沾血!


    但是這個家夥一席話說出來,就讓他頓時改觀,這家夥,看來真的是熟知遼地內情!就算哨探不出什麽軍情出來,帶這個家夥迴南,也是大功一件!


    當下他就深吸一口氣,肅容叉手行禮:“多謝衙內!在下大宋涇源路經略使大劉相公座下第五將吳玠吳大人所部真定敢戰士十將嶽飛,敢請衙內引路!俺弟兄五人,豁了性命,也要保得衙內平安歸南!不敢動問衙內上下如何稱唿?”


    蕭言啊了一聲,滿腦子亂紛紛的他趕緊學著那青年的模樣叉手迴禮:“......在下姓蕭,單名一個言字......啊,不是那個蕭,是生肖的肖............”報出名字他才覺得自己的姓有點那個,多少也有點麻煩。現在這個樣子,少一點麻煩算一點。


    他才嗯嗯啊啊的說完,腦子裏麵才是一動,一下張大了嘴巴,指著那個肅容行禮的青年:“嶽......嶽飛?就是那個嶽飛?嶽是山嶽的嶽,飛是飛機......不,飛翔的飛?”


    “還有哪個嶽飛?”旁邊粗豪青年聽著他們文縐縐的在那裏對話,早已老大不耐煩,嶽家哥哥什麽都好,就是太穩重了一些,大家兄弟閑暇笑鬧的時候,他卻總在看書。以前是相州鄉下泥腿子,忙時種地,閑時北上真定一帶為往來宋遼間的客商趕牲口裝卸貨物,現在也不過是才吃幾個月糧的大頭兵,難道還能去住太學考狀元了?


    “就是俺哥哥嶽飛!俺叫牛皋(注),那幾個是湯懷、張顯、王貴......跟俺們一起上路可以,可是都得聽俺們的!到時候亂說亂動,俺可不管你是衙內還是衙外,老大的拳頭不認得你!”


    嶽飛、牛皋、王貴............這些耳熟能詳的名字湊在一塊兒,隻有這個嶽飛了!蕭言看著嶽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個時候他才隱約記起,這位千古武聖出身,好像就是在西軍北伐燕雲十六州哪年,為了補足西軍缺額,在真定應募敢戰士的!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嶽飛。


    與君痛飲,直搗黃龍。待從頭,收拾舊山河............嶽飛。


    風波亭,天日昭昭............嶽飛............


    這個在曆史上閃耀了一千年,也注定也將在民族記憶當中永遠閃耀下去的嶽飛!


    此時的嶽飛,還是土氣未脫。雖然天生沉穩,卻仍有少年人的青澀稚嫩。在西軍招募的雜牌營頭裏麵當一個最基層管十個人的小小十將。就站在自己的麵前!


    看著蕭言的眼神太過詭異,嶽飛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試探著問:“衙內識得俺?”


    “不認識!”蕭言像被刺了一下,忙不迭的雙手連搖,忍不住又瞧了嶽飛一眼。這位未來名將,並不像史書上那樣的長一對大小眼啊............


    嶽飛隻是一笑,蕭言古怪地方太多了,也不差這一點。他擺手隻是朝著身後幾人吩咐:“拿幹糧來!衙內怕是餓壞了,吃飽喝足,咱們就朝北趕路!”


    (注:嶽飛出身西軍所募敢戰士,這是沒錯。王貴是後來嶽飛重要副手,是不是和他出身一樣,那就難說了。牛皋是河北西路汝州人,更是比嶽飛大十六歲。張顯、湯懷更多見於演義當中,安排在一處,也是小說家言。識者方家勿笑——嗯,這本來就是一部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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