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果趴在陳揚身上,醉眼朦朧,陳揚直接抱著這個美人,把她放在縣衙內的一處屋子裏,找了一個酒樓的女孩子,花了一兩銀子讓她好生照料。


    陳沉將左逢桃,羊向哀還有宋邵年的頭顱,用帶子裝好,交給摸黑把那碗鮮血倒在兩座長草孤墳上,剛剛哭過一場的阿木林,讓他連夜騎著馬去往長客州,把人頭交到桐梓侯的手裏,當然還有一封陳揚親筆書寫的一個信封。


    陳揚陳沉二人坐在衙門口最高的牌樓上,看著那出現的半月,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直坐到天明。


    羅琨將那些屍體都就地埋在盾勇的營地旁邊。


    將那些兵器全部盤算好了,依次入了城東頭的演練倉。


    那些服苦役的百姓這才得知是揚王的計謀,紛紛自發來到沒了匾額的縣衙裏磕頭致謝。


    陳揚現在一個剛搭好的台子上,隻說了一句話。


    “迴家吧!”


    一個龐大的歸鄉陣容便從冶兵城出發,四散到凝縣,枉安縣各地。


    現在的長客州,除了長客本身,其他的地界都是屬於陳揚一個人的了。


    可陳沉沒有想到,最重要的地方出了大紕漏,家裏地窖下的人,不見了足有兩天。


    ——————


    好馬值千金,一點都沒有錯,如此緊趕慢趕,兩個馬竟然撐到了隔冬口。可馬背上的兩個人是撐不住了。


    一個凍的邦邦硬,另一個凍的硬邦邦。


    兩個人在隔冬口的一處酒樓住下,屋裏炭火直接燃起大火,喝了不少薑茶才緩過勁來,左廖給了掌櫃三兩銀子,讓掌櫃幫忙買些最好最暖和的棉衣,最好一個雪白,一個是帶有些發紫的暗金色。


    敬長安還好些,畢竟經曆過冰天雪地的生活,烤烤火便可以隨便活動了,左廖卻不行,畢竟在馱山呆的時間太久,哪裏頂得住這滴水成冰的地方,依舊是裹著被子哪裏都不想去。


    敬長安接過掌櫃差人送來的衣服,穿在身上以後,看著坐在那裏整個人都垮了的左廖捂嘴樂嗬。


    左廖給了個嫌棄的眼神,仿佛再說。


    “你愛到哪裏去哪裏,我是不把自己暖和壞了是不會出去了。”


    敬長安無奈便想著出去溜達溜達,走在隔冬口這個巴掌大小的小鎮街裏來迴晃悠,依舊找不到有一處能夠買到書籍的地方,心中難免有些詫異,“這通國難道不需要讀書人嗎?還不如蓼國遍地都是書閣。”


    敬長安便放棄了尋找書店的興趣,再往前走走便看到幾個小孩正在照貓畫虎玩著遊戲,一個小孩手裏拿著一個鐵板,一個小孩手裏捧著一大堆小石子,隻見稍微年長的小孩,一手將鐵板握在身後,一隻手稍微向前,大喝一聲


    “來!”


    那個小個子的孩子,開始往後倒退,開始丟石子,那年長的小孩快速出板,將快到麵前的石頭給打了迴去,對著小個子點了點頭,小個子便開始快速投石,年長個子的小孩快速出板,竟然將所有的小石頭全部彈了迴去。


    敬長安眯著眼睛看了個全麵,那年長小孩的出板,太像拔刀了。心暗暗想著


    “如果拔刀麵前飛來的是長箭!那麽我能不能將箭給反迴去?”


    看了一會,大概是兩個孩子的家人來了,罵罵咧咧的對著小孩揮舞著手裏的擀麵杖,小孩們跑的那是一個快,還不忘給那個生氣的中年婦女做著鬼臉。


    “調皮搗蛋,孩子天性,那女人生氣他們不去武堂學習而是在街上耍著玩。”


    敬長安聞聲看去,不知什麽時候這身旁屋子門開了,門外坐著一個顯瘦的男人,手裏捧著一本書,正在看著他,青衫棉衣,一身的書香氣。那男人又說道。


    “客!有興趣坐迴聊聊嗎?”


    敬長安點點頭,便坐在那男人伸手將屋裏的一個小竹凳,放在右手邊的位置上。


    那男人看了一眼,敬長安腰間的刀,笑了笑說道。


    “武夫?還是通軍的人?”


    “不是,隻是一個誤入迷途不知返的閑人罷了!”


    敬長安其實本身也很糾結,自己一遍想著幫助左廖,一遍又想著遊遍通國磨煉自己的刀技,還又想著能夠迴蓼國去見一見自己的心上人以及闊別已久的劉禾大哥。


    “讀書人?客!不是通國人對吧!”


    那男人將書合上,聽了敬長安那句話後有些疑問道。


    “喜歡讀書,不是通國人,為什麽我去了很多地方,沒有像蓼國那樣有書可讀?反而到處都是些賣買兵器的鋪子?”


    敬長安點了點頭疑問道。


    “蓼國?也不是什麽書都可以讀啊!通國,也不是什麽書都可以買的到。客!遇見什麽事,會說自己是迷途不知返的羔羊?能否與我說說,能遇見是緣分,倘若能夠為客解憂,也算是我這一生最好的曇花一現。”那男人輕咳幾聲,笑著說道。


    “你染了重病?雖然是輕咳,可我能聽見你胸口悶響,很久了嗎?”敬長安微微皺眉,看著這個臉色突然變得難看的讀書人疑問道。


    “命不久矣,其言也善!”那讀書人笑著說道。


    “不知從何時說起,可被一些事情煩著,找不到方向,不知自己要做什麽!”敬長安看著這個眼睛依舊明亮的讀書人,輕歎道。


    “皆如此,我好的時候,是想用自己讀書的刻苦,去匡扶天下,可在這個崇尚武力的國家,讀書人實在難以一展抱負,我也迷茫過,現在看來,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因為事情迷茫,說明還有一條線在牽扯著你,不過是線頭雜亂了些。人雲亦雲,有何不可,總是會理順的。”那讀書人摸著自己懷裏已經發黃的書籍笑著說道。


    “可你們都有理想,我沒有!我不知道我該做什麽!”敬長安雙拳緊握道。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客剛才不是一直盯著那小孩手裏玩耍的東西,手一直摸著腰間的刀,我想是不是在思考著,在戰場廝殺時,如果麵對的是弓箭,會不會怎麽樣?對嗎?”


    讀書人笑著說道。


    “你怎麽知道?我心中所想?”敬長安看了看腰間的刀連忙說道。


    “客自己說出來的!雖然很小,但也能聽個大概意思,這說明客是屬於癡迷刀技的武學人,所思即為所好!再加上客向我埋怨這裏怎麽沒有書店,也說明客也喜歡讀書,這不都是你的喜好,隻是喜好有兩種罷了!沒有最喜歡的東西,就沒有特別明朗的方向,那麽我問客,客非要將東西分的特別明白?都是客的東西,客何必還要做這種無用而且痛苦的決定?”讀書人將身體坐直些,正色道。


    “我……”敬長安不知怎麽去迴他。


    “手持橫刀,心中卻有黃金屋的人,是人中龍鳳!吾方羨!客大可以為天下做出不可思議壯舉,而卻以迷茫畏首不前!吾心寒!那像我們這樣注定無法作為的讀書人,心中委屈向何人訴說?蓼王也好,通君也罷,為了一己私欲讓百姓流離失所,讓讀書人無法安靜拜讀前人學說,多麽可悲?人分三六九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才有了勤能補拙這一大道,大道無路,你們這些人中龍鳳,不應該將這四分五裂的江山,重新攏在一塊,讓百姓安家樂業,讓讀書人能夠向幾百年前的古人一樣,寫出曠世佳句,為後人乘涼嗎?”


    那男人哭的特別傷心,拉著敬長安的衣服使勁的搖晃著。


    敬長安被這讀書人一說,心中陰暗一掃而去,將這包骨的手輕輕拿開,慢慢起身,往後退了幾步,一下跪在地上說道。


    “長安銘記於心,君子請受長安一拜!”


    “客!言重了!倘若真有橫刀立馬,請客為天下讀書人,開出一片花海,孟沛泉下有知,定會為客,多多頌歌,還請客不要為孟沛的一己私欲,懷恨在心!”


    男人用袖子將眼淚擦幹,拱手說道。


    “沛君,後麵的一句話,當真不討喜,你在泉下常住,不怕我到了後,踢你屁股嗎?”


    敬長安起身後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站在那男人麵前笑著說道。


    “該踢還是要踢,打不過的!”男人也笑了起來說道。


    敬長安又陪男人坐了一會,看著太陽已經開始向西邊走去,對著孟沛行禮告別。孟沛艱難起身行禮目送,等到敬長安從街道消失後,才從屋裏將一些書籍背上,走到了托人挖好的地方,躺了下去,抱著懷裏的幾本書,微笑著慢慢睡去,先行一步。


    左廖抬頭看著這個剛迴來眼神突然變得更加明亮的敬長安有點疑問。


    敬長安沒有說話,而是又出門拿了些小石頭迴來,放在桌子上對著左廖說道。


    “廖哥,你來用手使勁向我砸過來,我給你看個絕活!”


    左廖起身將小石頭拿在手裏掂量一下,扭頭看著已經將刀係在背後敬長安眉毛一挑詢問道。


    “當真?你不怕被砸破皮嗎?”


    “不怕,來!一會你躲著點,這屋裏雖然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萬一你受傷了怎麽辦?”


    敬長安後退幾步微微彎腰,笑著說道。


    “不太可能!來吧!陪你玩玩!”左廖也往後退了退,將桌子往床邊推了一下,開始投用力投了出去,敬長安快速出刀,隻聽清脆一聲,那石頭竟然飛了迴去,左廖向一邊躲去,看著手扶著刀,但刀還沒有出鞘的敬長安一愣。


    “你出刀了嗎?”左廖詢問道。


    “出了啊!”敬長安疑問的看著左廖說道。


    左廖真的沒有看見,隻看到將石頭丟了過去,一個石頭砸鐵的聲音傳來,他便下意識地躲了過去。還真沒看到敬長安怎麽弄的。


    “這地方太小了,我們出去,我記得來的時候這酒樓後麵有塊空地,我們去那裏比劃比劃!”


    左廖向窗外看了看,將桌子上的石頭全部拿在手裏,邊說邊向門口走去。


    “你不是說打死不出去的嗎?”敬長安雙手插在袖子裏疑問道。


    “你管我?走!對了把我刀馬上!”左廖瞥了敬長安一眼說道。


    兩人下了樓,看後院沒人,便翻了過去。


    左廖讓敬長安把刀給自己係成和敬長安一樣的地方,然後往後退去,敬長安也後退幾步,又開始彎腰手扶刀柄看著左廖。


    左廖幹脆直接說道。


    “我全丟出去,你不用管我!”


    敬長安點了點頭,依舊盯著左廖手裏的那捧石子,左廖長唿一口氣,用力投擲過去,那石子剛開始還是一個整體,可後來便四散開來,左廖緊盯著敬長安手裏的刀,敬長安向前一步,快速揮舞手中刀,那些四散的石頭便紛紛轉向往左廖身邊飛去,太快了!左廖心裏隻有這一句,還沒反應,那石子將自己砸了個通透。


    敬長安將刀一挽送迴刀鞘,連忙跑過來看著躲在地上一個勁揉臉的左廖詢問道。


    “啊!果然冬天打人更疼些!”左廖齜牙咧嘴的揉著臉上幾處發青的的地方,哀嚎道。


    “你應該一個一個來的!不然躲不開啊!”


    敬長安將左廖拉起來,笑著說道。


    “這是誰教你的刀法,太邪門了吧!這是石頭,要是弓弩,你豈不是可以為所欲為的破陣了嗎?”左廖眼裏滿是羨慕的說道。


    “沒人教,自己悟的!也沒試過反弓箭,應該也可以啊!”敬長安撓了撓頭,嘿嘿的笑著。


    “不得了不得了,哎,你怎麽做到將刀舞的這麽快?專門練的臂力?”左廖迴想了一下敬長安抽刀的速度,捏了捏他結實的手臂說道。


    “這刀太輕了,我不是說了,我以前的刀150斤重嗎?那掄起來才過癮,這個沒多重,自然就快啊!”敬長安將刀抽了出來,掂量一下說道。


    “我以為你是嚇唬我的,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還想著偷師學藝,算了算了!”左廖將係在腰後的刀重新係在左腰處,擺了擺手失望的說道。


    “怎麽樣?這算不算絕活?哈哈哈哈”


    敬長安將刀甩迴後腰刀鞘,雙手插在袖子口裏,開心笑道。


    “厲害,牛,出彩,你大爺的!”左廖看著敬長安這個樣子,眼睛一翻開始往迴走時,嫌棄道。


    “你罵我?”敬長安連忙跟上後說道。


    “誇你!誇你!明天趕路吧!今天算了,心情不好!”左廖翻身過牆時說道。


    “知道了!”敬長安笑了笑也翻了過去說道。


    ————


    陳揚站在百姓自發重新裝了一遍的府邸,怔怔出神,突然一聲巨響,讓他一個踉蹌摔到在地,連忙詢問門外剛從冶兵城內調過來的侍衛道


    “發生什麽事了!”


    “迴揚王,好像是黑沙窯發生的!您看!”


    侍衛連忙行禮,指了指已經可以看到滾滾黑煙的地方道。


    陳揚連忙進府邸跑到最高的一座亭子往濃煙地方看去,已經成為了一片火海。


    “揚王!揚王!”羅琨站在亭子底下跳腳道。


    “怎麽了!”陳揚扶著還沒徹底幹透的欄杆詢問道。


    “有人點了本地最可怕的山吼,您快下來,我們要離開冶兵城,這本來就是依山而在的山城,這山吼已起,待不下去了!我已經命人遣散城中百姓,你也快走!”


    羅琨用力的吼道。


    陳揚聽後臉色劇變,趕忙下樓,和焦急等待的羅琨一同離開,走到半路才想到,


    “多果在哪裏?”


    羅琨仿佛知道似的直接說道,起火的時候我已經命人撲滅,可還是慢了,迴到縣衙才知道你不在,我便讓陳沉偏將帶著多果先走了!”


    “多謝!”陳揚坐在馬背上行禮道。


    “快走吧!”羅琨看著遠處接連不斷的爆炸聲,臉色焦急的說道。


    幾十個縱馬揚鞭,向凝縣趕去。


    到了凝縣,陳揚沒有迴府,而是帶著一幫實打實原先通國的士兵,又開始往冶兵城附近的官道安撫難民,看著熊熊燃燒的冶兵城和路上不少哭泣婦孺老人,不經陷入沉思。


    陳沉這才想到自己恩師還在地窖裏,連忙去解救他,可一到地窖便傻眼了,哪裏還有恩師在,地上確留了兩個拇指和一個自己親手給恩師戴的鐵扣。


    心中便知道這點燃‘山吼’的人是誰了。


    便歎息一聲,騎馬迴凝縣,遇到了還在幫忙攙扶老人的陳揚。


    下馬請罪道。


    “揚王我知道山吼是誰點的了!請揚王責罰!”


    陳揚將身邊的老人,交給一個剛剛跑過來的士兵,這才迴頭將陳沉扶起來疑問道。


    “是誰?他為什麽這樣做?這樣一來,那周圍的幾個城不都知道冶兵城出現特大災情,桐梓侯一個人再手眼通天,也瞞不過大通朝廷的眼睛了?”


    “我的恩師!我沒有想到他會出此絕筆,這該如何是好,那桐梓侯要是幹脆破罐破摔,請通軍過來,我們如何是好?哪裏是戰神左封的對手?亦或者是其他侯伯手裏的精兵強將?恐怕這剛打來的一方土地就這樣拱手相讓了!”


    陳沉麵色沉重地說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如何,這城我必死守,即使將來守不住,也是我一人之死,換你們平安,沉兄不必在意,還是幫忙疏散這些受苦的人吧!”


    陳揚笑了笑,拍了拍說上的灰塵,便開始繼續幫著逃難的人,往凝縣趕去。


    長客州的桐梓侯府,來了個不速之客,他將染血的包袱丟在侯府門外,看著兩邊已經將手中長槍架在脖子處的士兵笑了笑。


    將懷裏的一封信輕放在包袱上,推開長槍揚長而去。


    士兵不知道該怎麽辦,隻好如實稟報管家,管家打開包袱一看,癱坐在地上,雙手顫抖著將包袱係好,幾步一摔地跑到還在書房看書的桐梓侯麵前,跪倒在地哭著說道。


    “老爺,宋公子和左羊兩位將軍的頭顱被人送過來了!還有一封信!”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桐梓侯捂著胸口,看著地上染血的包袱驚訝道,連說兩句便吐血暈了過去。


    管家連忙去請大夫,可還是晚了一步,這個氣血攻心的老侯爺,死在自家書房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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