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焦昀早早就起來,結果一到灶房,婉娘和聶柏昶比他早多了。他趕緊先去給後院外放肉,放完迴來洗漱,發現婉娘又再單獨裝炒菜,隻是這次又多了個木盒。焦昀見怪不怪,等他們到了縣裏,很快鹵肉就賣下去一大半。等人稍微少一些,有熟客聽聞昨日坊間的傳聞忍不住詢問兩句,婉娘得體迴了,休夫不是她的錯,是錢家的錯,她沒什麽不好說的。她迴答的不藏著掖著,問什麽答什麽,很快客人倒是覺得自己不該提,接下來也就沒人再提。四周的商販們本來已經熟悉,卻沒想到婉娘竟然是李家那個新入贅的前妻,他們最近這段時日受婉娘照拂,生意蒸蒸日上,自然更偏袒婉娘,紛紛替她不平,寬慰幾句。婉娘自從見識過李氏與錢孫氏那一幕,她早就想開,也早不在意錢二郎。從她決定休夫,這個人就與她再無關係。就在鹵肉快賣完時,陶仵作大概忙,也沒出現,好在他們早有準備,備了飯菜。婉娘剛要打開木盒,留出一份等下讓焦昀送去衙門,另外的他們當成午膳來吃。隻是婉娘剛把包袱拿上來,突然不遠處幾個模樣兇神惡煞的男子抬著一具擔架朝這邊走來。與他們正麵而行的行人紛紛躲開,生怕惹了不該惹的。婉娘本來沒注意,可這些人走來時動靜太大,她看過去時剛好對上領頭那個大漢的眼神,對方直直盯著她,表情兇狠。婉娘預感不好,解開包袱的手一僵,朝一側走了兩步,把兩個孩子護在身後。焦昀也看到這幾個人,皺著眉,猜到什麽,眯著眼,剛想提醒婉娘,卻發現他和聶柏昶身前多了一道身影。他能明顯感覺到婉娘撐在攤子上的手在發抖,隨即卻是一攥,強忍住。焦昀原本想出頭的心思瞬間歇了,他想到之前自己的打算。婉娘早晚要獨當一麵,日後他要去衙門,聶小柏要去書院,他娘得自己立起來。想到這,焦昀握住聶柏昶想護著婉娘動作的手臂,輕搖搖頭:讓娘自己來。聶柏昶對上焦昀的雙眼,一愣,看看焦昀,再看看擋在他們身前的婉娘,突然明白焦昀的意思,他想了想,輕應了聲。不過雖說要看婉娘如何立起來,後手也要背著,他低聲在聶柏昶耳邊叮囑幾句,後者頜首,很快從後麵的鋪子繞過去,跑走了。那幾個漢子抬著擔架過來後,直接就推開三三兩兩的客人,一揮手,劈裏啪啦的瓷器碎裂的聲響,嚇得熟客一驚,退後幾步又皺眉:“你們是什麽人?想幹什麽?”“滾蛋,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為首的大漢抬了抬手臂,肌肉結實,加上滿臉兇光,讓原本想出頭的熟客退縮了,皺著眉,卻到底沒說什麽。婉娘站在攤位後,她剛剛在他們來時深吸幾口氣,這時候勉強冷靜下來:“你們想怎樣?”“怎樣?小娘子,我家兄弟半個時辰前在你家鹵肉攤吃了一份鹵肉,剛迴去就斷了氣,這事怎麽辦吧?”說著,直接指了指擔架,上頭躺著一人,蓋著白布,瞧不出麵容。隨著大漢這話一出,四周倒吸一口氣:什、什麽?不會吧?吃死人了?這、這怎麽可能?有剛吃過的,臉都綠了,渾身打著擺子,生怕自己等下也翹辮子。婉娘腦子裏白了一瞬間,她很快捏緊拳頭,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要抖:“這位客人倒是說笑,我這鹵肉攤每日賣出二百份,都是從同一鍋出來的,如果你家兄弟吃食了,那之前那麽多人為何吃了卻沒事?還是說,客人你這是故意來找茬?尋個由頭就要隨意汙蔑?”大漢虎目一瞪:“汙蔑你?我家兄弟的確是死了,難道我還能拿我兄弟的性命來汙蔑你?”眾人原本聽完婉娘的解釋鬆口氣,對啊,都是一鍋出來的,他們也沒事兒啊。隻是這口氣剛鬆,聽到大漢的話,再瞧著躺在那裏無聲無息的人,又後背發涼,大漢說的……也有道理,無緣無故的,總不能拿人命來汙蔑吧?焦昀一瞧就知曉怕是裝死,目的也簡單,要麽就是想毀了他們的鹵肉攤,要麽就是訛錢。婉娘遲疑一番,“如果這位客人覺得你兄弟真的是吃了我家鹵肉死的,那這出了人命案子自然要報案,我們不如去一趟縣衙,如果真的是我家的事,我絕不推脫,可如果不是……到時候那我也要請侯大人替我一婦道人家主持公道。”焦昀讚賞看了婉娘一眼,他一直緊盯著那大漢,果然他一愣,隨後就猛地一腳踹翻一個桌子:“誰要跟你去衙門,你們家鹵肉攤吃死了人還不認賬?給我砸!”對方顯然是心虛,打算砸完就跑,到時候人都找不到,更加無法證明清白,那他家鹵肉攤還真就開不下去,看來對方是為了毀了他們家鹵肉攤而非訛錢。如果是前者,那這些人……隻有一種可能性了,錢馮芳派來的。跟他們家有仇也剛剛起了衝突的,可不就隻剩這一位?焦昀看這次事情怕是婉娘一人無法解決,剛要出聲,至少先把人給唬住,結果,那些人剛要動手,婉娘已經衝出去,伸.出手臂橫在攤位前,仰著頭,死死盯著為首的大漢:“想砸我的攤子,先朝我腦袋砸。我不管你們受了誰的指示來裝死毀我攤子名聲,這攤子是我的命,既然你們想要我的命,那我就跟你們拚命!”小婦人仰著頭,脖子仿佛一折就斷,可眼睛睜得很大,裏麵布滿血絲,那股子想跟他們拚命的勁頭一時間真的把大漢給唬住了!婉娘原本就是賭一賭,她家鹵肉不可能吃食人,這些人如果殺了人陷害不可能這麽明目張膽,那就隻能是故意的,假死想毀了她家攤子。一般這樣的人不過狐假虎威,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而橫的,卻是怕不要命的。婉娘這一番先聲奪人把眾人震懾住,也迴過神,這些人哪有吃死人不去衙門反而隻是要砸人攤位的?有小商販看出點門道,因為有婉娘帶頭,一個小婦人都不怕,他們也過來,站在那裏,雖然沒出聲,卻讓大漢等人更加遲疑。婉娘眼圈更紅了,感激與恐懼還夾雜著別的情緒,讓她腦子異常的清醒,她攥著手,從旁邊拿起長勺子,是鐵質的,對著大漢:“你既然不願去衙門,卻非要說你兄弟吃了我家鹵肉死的,真死假死先不說,你們沒有證據卻汙蔑我殺人,現在不是你要向我討個說法,我倒是要告你。你汙蔑與我,如果我能證明你家兄弟沒死,或者不是吃了我家鹵肉死的,你們三年流放少不了!你等著蹲牢房吧!”婉娘並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她就是想威懾到對方,嚇唬一番。她一直緊盯著大漢,他隻是愣了下,可他身邊的幾個漢子卻是一抖,不安看向為首的大漢,婉娘更加確定他們是假的,她咬咬牙,突然故意看向白布吼一聲:“你兄弟動了!他就是假裝的!既然你們冤枉我家攤子吃死他,那不如我直接打死他算了!”因為對方蓋著白布,婉娘衝過去時,腦海裏想到李氏讓人打錢孫氏的氣勢,聯想到李家肉鋪,故意大喊出聲:“看我不用我手裏的菜刀把他砍死,一命償一命,也不虧!”“嗷!”本來蓋著白布的“吃死的兄弟”看不到,可聽著婉娘跟發瘋一樣的聲響,真怕這娘們拿菜刀砍死他,嗷一下就躥起來,邊跑邊喊:“大哥你不是說隻是假裝一下嗎?沒說還要命的啊啊,我不幹了不幹了,我先跑了!”他嚇得壓根沒看清婉娘手裏拿著的大鐵勺,隻看著對方揮著東西跑過來,嚇得出溜兒一下就跑了。他這一動,眾人望著傻了眼的漢子幾人,憤怒之情溢於言表,在大漢幾人尷尬的神情下,臉色不善地把人團團圍了起來。大漢沒想到嚇唬人沒嚇唬成,反倒是被反殺,他瞧著越來越多圍過來的人,尷尬笑笑:“哈,哈哈,我要說是誤會,你們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