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裏正這會兒終於迴過味來,他到底見識多,剛剛是被帶偏,這時多看郎中一眼,再瞧著撒潑打諢的錢孫氏,心裏有了計較。原本裏正也在愁柏哥兒的去留,各家各戶也都不想出,畢竟多養一個孩子到底吃力,可沒想到這邊還沒想到辦法,錢孫氏倒是先惦記遺孤的房子,既然她都敢這麽做,這次吃個虧也讓她漲漲記性。剛好,柏哥兒的去留若是多出這五十兩,那以後到底能活下去。範裏正想通後,慢慢開口:“郎中的意思我懂了,柏哥兒命苦,年紀小的時候沒了爹,如今沒了娘,孤苦伶仃。未曾想,竟有這種毒婦,竟是連一個孩子唯一的庇護之所都要搶,甚至把人弄成如今這般生死不知的情況。錢家的,去讓你家當家的過來,我有話說。”錢孫氏臉色一變:“裏正,我不……”範裏正越過她,直接看向一個鄰居:“你去喊錢老漢。這事,他個當家的不能不露麵。”每次都隻想當好人,讓錢孫氏衝鋒陷陣,哪裏有這麽便宜的事?錢老漢很快被帶來,他路上聽聞這事臉色就不好看,跟著來的還有錢大郎錢招福,也就是錢大寶錢二寶的爹。範裏正等人到齊,“錢老漢,你是錢家的一家之主,這事錢孫氏做不了主,那我這個裏正跟你說道說道,你自己拿個主意。”他敲了敲手裏的旱煙,“如今柏哥兒這樣,需要醫治,那我就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個,柏哥兒這情況,何時醒來還不清楚,可如果真的像郎中說的三年五載還不醒,到時候隻會是個拖累,他又已經沒了父母,著實難辦。所以,這第一個選擇就是你們錢家直接掏五十兩,也就是前三個月的湯藥錢,算是徹底解決這件事,日後無論柏哥兒是幾天就醒了,或者三年五載醒了,都再跟你們無關;當然,你們要是不願意,那就是第二個選項,按照三個月一次的湯藥錢來算,一次五十兩,直到這孩子醒來,當然,如果真的幾天就醒了,那要看看以後有沒有別的後遺症,日後這孩子有個身體不適,也需要你錢家負責。”錢老漢錢大郎等錢家的臉色不好看,這還沾上他們了?範裏正哪裏不知他們的心思,可既然他們先惦記柏哥兒家的,還在人家親娘屍骨未寒做出欺負遺孤的事,這個虧他們就要吃!錢老漢咬著牙,也看出範裏正這是給柏哥兒做主了,即使真的選了第二個,幾天後可能醒了,可日後隻要有個不適就讓柏哥兒裝作是後遺症,以後這大半輩子豈不是都需要他們錢家負責?錢老漢沉默不語。錢孫氏在別人麵前張牙舞爪的,在錢老漢麵前像個鵪鶉。範裏正:“怎麽樣?想清楚了嗎?選第一個還是第二個,選第一個那我也會給你錢家寫個承諾,由郎中當見證人,都摁上手印,到時候柏哥兒如何都跟你錢家再沒關係。”錢老漢咬咬牙:“我們選第一個。”錢大郎臉一沉:“爹!”那可是五十兩!錢孫氏也想開口,她的五十兩啊……卻被錢老漢一瞪不敢開口了。範裏正嗯了聲,讓人去準備筆墨紙硯寫承諾書,順便也讓錢家迴家拿錢。等承諾書寫好,到時候由裏正收著,錢老漢繃著臉把五十兩遞給裏正。範裏正等他按了手印,再讓昏迷的柏哥兒按了,最後是郎中,收好後,要把五十兩給郎中。郎中沒動,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婉娘開口:“範裏正,既然大家夥都在這,幹脆順便把柏哥兒的去留和房子寫在柏哥兒的名下這事也一起辦了,防止以後還有那些惦記房子做壞事想要柏哥兒命的壞人出現。柏哥兒在世時,這房子就是他的,誰也不能拿走,如果他出事,那這房子到時候他若是弱冠後留下口信那按照他留下的說了算,若是沒有弱冠就沒了,那就留給鬆郡村整個村子。”如此也是為了防止以後有人打柏哥兒的注意,也為了防止之後收留柏哥兒後落人口實。範裏正想想:“這主意可行,之後我迴去就登記在冊。”婉娘繼續開口道:“既然這房子的事說了,那就說說柏哥兒的去留。這五十兩暫時留在裏正你這裏,如果柏哥兒幸運能早日醒來,剩下沒用作藥錢的給他日後上學堂用。”眾人一愣,想想倒是也是,這五十兩如今給郎中或者給照顧柏哥兒的婉娘都不妥。裏正拿著很是公正。範裏正頜首:“可以。”婉娘深吸一口氣,說出最後,也是去請郎中時做出的決定:“我想日後收留柏哥兒在我家,算是給昀哥兒當個玩伴。”婉娘這話一出,不隻是範裏正,其他人都一愣,突然明白為何婉娘不肯拿那五十兩,還要先把房子的事歸屬給說清楚,還專門提到柏哥兒弱冠後才能分配房子的事,這是……想讓人知曉,她收留柏哥兒不是為房子也不是為錢,隻是可憐孩子。與錢家相比,高低立現。有人想到婉娘過得苦日子,再看看錢家這些人,有止不住眼圈泛紅。焦昀也是一怔,他就站在土炕邊,他能明顯感覺到柏哥兒身體一僵,眼角有濕意,襯著額頭上的血漬,更顯小臉發白,焦昀趕緊擋了擋,背過身去,順便從後麵偷偷握住柏哥兒的小手,緊緊攥著。第29章 焦昀是沒想到婉娘這麽快做了決定, 他知曉婉娘的為人,以前是窮困潦倒沒辦法,但凡力所能及,婉娘是不舍得讓柏哥兒就這樣真的淪為吃百家飯看百家人臉色的好人。隻是沒想到, 她會在這時提出,卻也更讓焦昀心裏暖暖的。他都如此, 更何況柏哥兒。不過這時柏哥兒在裝病, 他得擋著點。焦昀是動了心思想收留柏哥兒,因為他有空間,裏麵的東西足夠他日後必定不會拘泥於鬆郡村, 可婉娘不一樣, 她在鬆郡村多年, 眼光受限,卻肯在這種情況下收留柏哥兒, 隻是這份心, 也足夠讓人動容。範裏正嘴唇囁喏一下, 連他這個裏正都做不到,她一個婦人……“婉娘, 你心眼好是一迴事, 可我不能再將這份不該你承擔的責任留給你。”婉娘搖頭:“一個孩子也吃不了多少,他與昀哥兒玩得好,更何況,他如今這樣,也不便挪動去他處, 隻是,既然話提出來了,我希望裏正能幫忙一次給解決。”她指的自然是房子的歸屬和這五十兩日後分配。有裏正主持公道,以後也不會有人打這五十兩的主意,再說,交到裏正手裏,旁人知曉她沒銀錢,也就不會惦記他們焦家。範裏正再三確定婉娘心意已決,他歎息一聲,剛好筆墨紙硯都齊全,他也全了婉娘為柏哥兒免除後顧之憂的心思,幹脆讓人把鬆郡村的名冊拿來,找到當時登記在冊的柏哥兒的爹獵戶那一行,找到柏哥兒的名字,重新謄寫一份,單獨的地契房契,以及五十兩歸屬。最後還專門在房契上備注,直到柏哥兒弱冠後才可由柏哥兒意願決定房子去留。等所有都寫清楚,婉娘拿到幾張跟柏哥兒有關的,鬆口氣。郎中也猜到婉娘不願接收那五十兩的緣由,是以安全為由,他做不了別的,小事倒是能幫上一二:“裏正,那藥錢到時候也由我這邊與你討要,到時記賬即可。”等所有的事都全部解決,包括裏正在內的所有人也不願打擾,讓郎中留了藥包,一行人都很快離開。隻是裏正在外麵時單獨留下錢老漢,明裏暗裏訓斥一頓。焦昀一直瞅著門外,確定人都走了才鬆口氣,他走迴來,把火盆重新燃上,扔了紙錢進.去,婉娘則是去打水給他們洗洗臉。焦昀剛把蒲團擺迴來,就看到身邊多了一個身影,他扭頭,就看到柏哥兒眼圈紅紅地瞅著他,咬著唇,卻沒說話。焦昀樂了:“柏哥兒你頭不疼了?還不快去歇著?”他剛恢複神智,可得好好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