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初雲到底年輕時虧了身子,早已是油盡燈枯之狀,陳宇直半月都不曾臨朝了,一直陪著他。“陛下再不去上朝,隻怕那些人又要在私底下罵。”謝初雲依舊是一張看不出年紀的臉,他伏在榻上,軟軟的笑了,消瘦的手被陳宇直緊握著。這麽些年,自陳宇直繼位開始,朝臣便上折子要求大開後宮,覲選秀女,隻是他一直沒應,先是借口先帝駕崩未過百日,強守了三年孝期,到後來便連個理由都沒有,一直荒廢著後宮。時間長了,有人看出些意思來,便說他偏寵宦官,荒廢朝政,但其實,陳宇直一直在私下裏開辦學堂,修水路,輕賦稅,利民工,隻是這些事都盡數交給了謝初雲去辦。謝初雲當了半輩子的奸臣,後半輩子為了他,又當了迴好官。陳宇直有時累了,也是不理會朝政的,反倒是謝初雲,替他一個個的將奏章改了過去。說來奇怪,先帝在位時他巴不得對方越昏庸越好,搜羅來無數佳人,迷得他神魂顛倒不理朝政,可換了陳宇直……陳宇直當了皇帝,這江山便是陳宇直的,陳宇直的東西,謝初雲……謝初雲總是想替他守好的。他歎了口氣,“奴真舍不得陛下。”謝初雲像往常一樣,眼中露出些許狡黠,仿佛隻是做了一個很小的惡作劇,“方才的茶有毒,陛下要不了片刻便腸穿肚爛了。”他指的是陳宇直方才喝的那盞。謝初雲以前不止一次的說過,死了也要帶著他一起,陳宇直聞言也不意外,隻是摸了摸他的頭,“就不能弄個死的不那麽難看的藥麽?”說完又頓了頓,“挺好的,這樣誰也不孤單。”謝初雲看著他半晌,忽然笑了,搖搖頭,“奴怎麽舍得呢?”他怎麽舍得呢。這人十幾年如一日的待自己好,哪怕是假的,裝的,也夠了。那年嶺南王府初見,是乍見之歡,後來餘生相伴,是久處不厭,他又怎麽舍得取了他的性命?陳宇直忽然感覺膝蓋一沉,低頭,卻見一隻蒼白的手無力的垂在了床沿。一旁的宦者宮女見狀齊齊跪地,聲也不敢出。東廠的副督衛捧著一個錦盒,呈給了陳宇直,“這是督公囑咐,要交予陛下的。”陳宇直垂眼,把蓋子打開,裏麵靜靜躺著掌控三軍的兵符,另還有一個冊子,上麵寫的都是朝中眾臣的把柄命脈。謝初雲走之前,替他將路都鋪好了。陳宇直喉間動了動,“宣英王進宮。”他扶著床沿起身,忽然踉蹌了一下,宮人趕緊上前將他扶住,卻見他的衣袍一角被謝初雲緊緊的攥在手心。不過死前所攥,沒多久,便也鬆了。陳宇直並無子嗣,想著死後讓英王繼位,因而這幾年一直悉心栽培,人來了之後,他將謝初雲給的東西,原樣給了英王。啟星看清之後倉皇下跪,“陛下不可!”他心悅的女子身份低微,當初是陳宇直成人之美,親自賜的婚,如今二人恩愛有加,育有二子,心中一直記掛著他的恩德。“有什麽可不可的,你本也是趙家的血脈,這麽些年,朕一直將你放在朝堂曆練,你亦能獨當一麵了,不要推辭。”陳宇直揮了揮手,“去吧。”說罷,起身朝著內室而去。啟星方才知道謝初雲的喪事,見著陳宇直離去的背影,他心中驀的一慌,“九叔去哪兒?!”“朕去陪他了。”陳宇直撩起簾子走進內室,身影也消失不見,聲音卻還在耳邊迴響,“後事簡單些,如果可以,將我與他葬在一處吧。”元景十二年五月,九千歲謝初雲歿,隔日,元景帝駕崩,英王繼位,因遇國喪,減賦稅三年,大赦天下。沉悶的鍾聲響了一百零八道,從長安傳過玉川城,又從玉川城傳到了玉川縣,彼時田間地頭有一農漢正在耕地,一名清秀女子給他送飯,聽得這國喪之音,一時怔在了當場。那漢子見她,大步從田間上來,接過食盒責怪似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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