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大地修煉的妖物,管它是東北深山,南蠻密林,無垠荒漠,還是煙雨小鎮。它們能迅學習人類的語言,卻隻會說最普遍的那種,即官話。


    劉菜根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在江都生活十五年都擺脫不了的鄉音,怎會突然變得如眼前一般“字正腔圓”?


    再者劉菜根很少直唿他的名字,方才“劉菜根”喊了幾次,喊的都是“洛乾”,這是更迷惑的一點。


    最後令他醒悟的是,“劉菜根”居然要帶他去竹林宗。


    一行四人,知道竹林宗路線的可是隻有木誠安一人。


    不過,這個“劉菜根”並沒猜出洛乾的想法,而是裝出一臉迷糊,“洛乾,你在說什麽?不早了,咱們先去竹林宗吧。”


    洛乾假意答應,“劉菜根”走到前麵給他帶路,與洛乾隔了幾步距離。此時,洛乾幾乎可以肯定是妖假扮的“劉菜根”。


    這一路走來,他洛乾什麽時候沒有人攙著!思及此,他覺得更奇怪了,他的身體怎麽沒有那種無力感了?


    心一沉,洛乾大步邁過去抓住“劉菜根”的手臂,厲聲道:“你究竟是誰?”


    二人剛觸到,“劉菜根”手臂上就滋滋冒起了青煙,一張人臉變得猙獰,逐漸扭曲化為動物臉。“劉菜根”現出了原形!


    洛乾大驚,下一刻就被這隻妖一把推開。鼠妖隔他老遠吱吱叫個不停,捂著手臂看起來很疼的樣子。


    可是被摔了個四腳朝天的洛乾屁股也是疼極,爬起來就看到一隻半人高的老鼠手握叉戟要來幹他。


    看到比鼠妖高半個頭的叉戟,洛乾失聲道:“握草,這麽髒!”隨即閃躲掉,鼠妖猛衝擦過去卻把叉戟深深紮進土裏。


    大好的開溜機會!也不知是何原因,洛乾這會跑起路,一點疲倦的感覺也沒有。之前從竹林外跑過去,那可是差點要斷氣。


    不過這鼠妖不是好對付的,拔出叉戟又“吱吱”叫著追了過來。林子裏忽然升起大霧,洛乾一時找不著路便惱了,他估摸著是這妖物施的障眼法。


    於是他把心一橫,扒著樹幹緩衝下步子,正好借力側身躲過鼠妖的攻擊。然後身形一躍,整個人撲過去將鼠妖壓在身下,先就奪掉那把肮髒的叉戟給扔開。


    滋滋滋~洛乾一屁股坐在鼠妖腰間,接觸的地方便是如之前那般冒著青煙。他隻覺得奇怪,揪住鼠妖尾巴便開始訓它:“小耗子!你還追你爺爺我?快把霧散了!”


    鼠妖淒厲地吱吱著,居然不能口吐人言。


    “說話呀!”一掌扇到耗子耳朵上,又升起縷縷青煙。


    這實在令人詫異。洛乾撕下布條給鼠妖反手綁住,又過去把叉戟踢去老遠,這才舒舒服服坐在地上準備審問鼠妖。


    誰知他的屁股剛挨上地,鼠妖下體似乎是崩出一道氣,布條都被它崩的粉碎。一個鯉魚打挺就又站在洛乾麵前,掌形一擺,咻地就飛來一把叉戟。


    這叉戟又朝他飛了過來——“啥玩意!”他抱住腦袋往旁邊一滾,幸好叉戟是個一根筋的東西,又紮進泥土裏了。


    “吱吱吱……”鼠妖憤憤道,還捂著自己的耳朵。


    饒是他聽不懂也能猜出是在罵他了。洛乾覺得很無辜,他怎麽知道自己摸到鼠妖就會冒煙。


    他隻是翻著白眼。


    那鼠妖則急地在原地跳了起來,吱地更大聲了。它又將叉戟召了過來,洛乾心想,那就躲吧,反正耗子的叉戟打不準。


    他往樹後跑的時候,霧中跳出一個嬌小身影,飛起一腳踹開了叉戟。這身影一出現,鼠妖就撿起自己的叉戟落荒而逃。


    他走向那道嬌小的身影,“……雲姑娘!”


    她轉過身,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洛乾此時應該是欣喜的,麵前的人與雲驚蟄一模一樣,但他又怕出現剛剛的場景。


    他在心底琢磨的時候,“雲驚蟄”開口道:“種因得果,自作自受;玉玦仙物,群妖逐之。”


    這冰冷的語調一下子就讓洛乾反應過來,猛地後退幾步,“你不是雲驚蟄!”


    “雲驚蟄”的臉上生出1otsof毛,慢慢變尖,最後化為一張狐狸的臉。狐狸臉詭異一笑,注視著他。


    洛乾聽到一個十分奇怪的聲音響起:“我以為變成你最喜歡的人,你就能相信我了。洛乾,你的事我管不了太多,自己以後多保重吧!”


    他能肯定是這狐狸臉在說話,可它的嘴巴卻沒有動。而這隻狐狸……“雲驚蟄”的身形慢慢變小,現出的原形儼然就是當日在山洞烤火的小狐狸!


    他想起那天本應燒完的柴……他好像想到了什麽,“這,這是在……”


    狐狸靜靜地盯著他,洛乾卻覺得天旋地轉起來……


    狹小的山洞,晃動的火焰。


    女孩蹲著給昏睡的男人擦第三次臉。一邊歎息。洞外坐著的胖男人聽到雲驚蟄的歎聲,也是無可奈何地搖頭。


    已經過去一天半的時間,洛乾還沒有醒來。木掌櫃的續命丹恐怕隻剩下兩三天的時間了,這又該如何及時趕到竹林宗呢?況且,木誠安……


    “洛哥哥!”


    這一聲驚的劉菜根迅湊了過去,隻見洛乾蠟黃的臉龐有了動靜,嘴唇顫動著,慢慢地眼睛也睜開了。


    洛乾第一眼看見的仍是滿身疲憊的雲驚蟄。他剛剛遇見的鼠妖、狐妖其實都是夢。


    感受到熟悉的無力感,他甚至有幾分欣喜。這才是現實啊,現實中他身受重傷,命不久矣,怎能像夢境裏的那樣身手矯健?想到這,他都忍不住笑了。


    同行的好友十分默契地扶他起來,喂他喝水吃東西,洛乾才總算緩過來,也慢慢了解到當天生的事件過程。


    木誠安確實心懷不軌。


    當時木誠安布下陣法將洛乾保在安全圈裏,協同雲驚蟄、劉菜根二人一同禦敵。


    來的敵人就是集群的妖物,據說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妖潮。普通人碰上之後就會被搶的一幹二淨,甚至不能活著走下山。


    雲驚蟄以為洛乾呆在安全圈裏最安全,結果幾個人才開打,木誠安就喊他們撤退。她不依,要帶洛乾一起走,木誠安卻說那個陣法不能主動解除。


    她守在圈外一連砍傷好幾隻妖,木誠安卻是且戰且退,甚至過來趁亂搶走她的符盾。又不知施了什麽詭計,妖物全都湧過來攻擊劉菜根和雲驚蟄。


    雲驚蟄自顧不暇,根本不知道木誠安是什麽時候逃走的。當時她也受了很重的傷,最後出現一位高個白衣女子攆走妖潮,她便倒地昏過去了。


    剩下的就是劉菜根講述的了。


    白衣女子救治了雲驚蟄,給他們找了這個小山洞休息。可對於倒在安全圈內的洛乾,她隻叮囑他們看守好就走了。


    雲驚蟄醒來後就一直守著洛乾,眼睜睜地看著洛乾臉色越變越差,而她試著渡靈氣也無濟於事。


    一整天不吃不喝,絕望的念頭一直盤旋在心上。劉菜根勸了許多次都沒用。


    這一番話聽的洛乾感觸頗深。其實自夢醒後,他就能明顯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大不如從前,有種即將油盡燈枯的感覺。


    木誠安在此刻失蹤,他也明白了什麽。


    玉玦是被木誠安盜走的。自始至終,江都客棧就沒有要送他去竹林宗的打算。他們的目的就是查清楚那天驅魂法事的關鍵物並竊走。


    他忽然覺得一切都可笑起來,究竟是憑什麽,自己會相信堂堂江都客棧的掌櫃會給他一個平凡的山野小子作出補償?


    六天時間,已經到了第四天晚上。他作出了一個決定。


    “驚蟄,”洛乾剛出聲就劇烈地咳嗽起來,雲驚蟄慌忙過來給他順氣。他緊緊握住那隻小手,顫抖著說道:“咋不吃東西呢?”


    “洛哥哥……”她的眼眶瞬間就泛紅了。


    七月初相遇於江浦邊上,卻將於八月底在江都山峰中陰陽相隔。不足兩個月的時間,一個初出茅廬的愣小子就要葬身在妖物修行的深山中了。


    他當然不想,十分不想——死在江都靈界可怎麽投胎啊!


    洛乾用抖的手捏起燒餅送到她嘴邊,雲驚蟄囁嚅著吃下去。


    “我想出去,還有兩天,趕得及吧?”洛乾難過地說,“我不想在江都當苦力啊!”


    “你在想什麽呢!”雲驚蟄使勁吞下去,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洛乾,“不可能去不成的!那天木誠安給我指了一條捷徑,就是山太高了不好翻;實在不行我去找青蛇道人,他肯定會救你的。”


    洛乾的父親和雲驚蟄的父親當年與青蛇道人有些交情,可這交情足夠讓青蛇道人來救他嗎?


    洛乾覺得不太可行,認真地拜托他們:“驚蟄,劉大哥,我真的不想死在江都。”


    “這……老弟你這說的啥話,雲姑娘既然說有捷徑,那就讓俺背你去爬山嘍!”他從兜裏摸出一封書信,“其實掌櫃的引薦書在俺這裏。”


    雲驚蟄將這張紙接過來給洛乾看,白紙黑字,分明就是……分明寫的就是木掌櫃拜托竹林宗救治洛乾的話啊!


    萬萬沒想到,萬萬沒想到啊,木誠安口口聲聲說需要他引薦,實際上他隻是個帶路的。掌櫃連書信都沒交給他。


    看到洛乾鬆了口氣,雲驚蟄也輕輕靠到他身上,握住他的手鼓勵著他,“你的命啊,好著呢!”


    好麽?洛乾苦笑起來。


    瞥到劉菜根默默挪到洞口去,洛乾於是不害臊地摟住了懷中的女孩兒。


    原來命懸一線之際,有兄弟不拋棄,有心上人不分離。他漸漸安定下來,朋友都願意陪到底,他又怎能不敢不試呢?


    放手一搏,還有生還的希望;撤退了,那就真的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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