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當日,她深藏心中許久的那個少年鮮衣怒馬,踏著清風而來,執子之手,昭告四海八荒,他們就是彼此的唯一。那日訂婚,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刻。婚期就定在下個月的初五,她馬上就可以穿上親手縫製的大紅喜袍,坐上鳳凰於飛的鳳輦,在三界眾生的祝福聲中,去到那個人的身邊。可是這一切的一切,卻都被殘酷的現實撕成了碎片。貞潔不複存在,她已經徹底失去了與那個人並肩而立的資格。淚水順著臉頰流下,她卻已經渾然不知,沒有歇斯底裏,沒有尋死覓活,隻是如同一個活死人般靜靜地坐著,感受著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仙子,指月真君來了!”屋外,貼身侍女的聲音稟報道。沉默半晌,聶雲菲悠悠歎了口氣道,“讓他走吧!”“師姐當真這輩子都不再見我嗎?”這在這時,背後卻響起一個早已印入靈魂深處的聲音。聶雲菲驚懼迴頭,卻見那人一襲紅衣,就站在咫尺之間。“師姐,嫁給我吧,今日我們便成親!”那人走到聶雲菲麵前,身子微微前傾,朝她伸出了手。恍惚間,聶雲菲似乎迴到了當日求親之時。眼前朝她伸出的分明是同一雙手,可是聶雲菲已經沒有勇氣觸摸了。那清俊眉宇間流露出的不是愛意,而是憐惜、同情。其實一直以來,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師弟對她的感情根本不是愛。可是那又怎樣,她和他擁有冗長的生命,隻要能夠在一起,日久天長,她一定會用自己的愛感化他。可是現在,她連在一起的資格都沒有了,又憑什麽爭取他的愛。羽睫輕輕顫了顫,聶雲菲還是控製住了自己的手:“你迴去吧,我想靜靜!”氣氛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二人一坐一站,再沒有半點動作。“其實……”南指月突然閉目,深吸了一口氣,旋即睜開眼睛,視線落在聶雲菲身上道,“那晚的人不是你!”“你說什麽?”聶雲菲眸光微微一閃,旋即扯開唇角勾出一抹淒然道,“師弟又何苦騙我……”“師姐,我沒騙你,那晚之人真的不是你!”南指月再一次斬釘截鐵地重複道。南指月嚴肅的表情讓聶雲菲無法再一笑了之,她抽了抽唇角,扯出兩個字問:“是誰?”“是我!”聽到南指月的聲音,聶雲菲怔了怔,突然淡淡笑了笑道,“師弟又何苦開這樣的玩笑……”“不是玩笑,是真的,那日與大師兄睡了一夜的是我,不是你……”南指月扶了扶額道,“我事先尋了個理由將你二人先後灌醉,然後假扮你與大師兄春風一度,天明之時,再將宿醉不醒的你們二人放到一處……”“為什麽?”開口的瞬間,聶雲菲已是淚眼朦朧。“這個城主隻能是我的……”“原來如此……”聶雲菲恍然大悟,幹笑了兩聲道,“這麽說,師弟答應娶我,也隻是為了這個城主之位?”“師姐,對不起,我曾經失去得太多,這次對我而言是個絕無僅有的機會……”“走……”聶雲菲打斷了南指月的話,嘴裏悠悠飄出一個字道。“師姐,我……”“你走……”聶雲菲猛地歇斯底裏嘶吼一聲,白皙的臉已漲得通紅。……“當年我心灰意冷之下選擇引天雷自盡,沒想到會連累父親失了仙身,還因此拖累了大師兄……”重提當年往事,就像發生在昨日,那種撕心裂肺的疼依舊撕扯著她,令她痛不欲生。“為什麽,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北望山蹙了蹙眉問。“這一千年來,我沒日沒夜被愧疚與悔恨折磨著,我不知該如何麵對師兄,因此隻能選擇避而不見,若不是今日阮公子好言相勸,我隻怕還不敢邁出這一步。”說著,聶雲菲轉過頭去,望了阮玉一眼。聽了聶雲菲的話,眾人齊刷刷將視線轉向阮玉。耀靈曄的眼眸中也出現了幾分驚訝。“第28章 九世乞丐(九)“他?被蕪燼之地困了一千年, 他哪裏會知道當年的這一段秘事……”濟沅瞟了阮玉一眼, 抽了抽唇角, 冷笑道。“這得從在下替橋洞下的那個乞丐也就是望山真君的這一世收屍說起……”阮玉卻並不理會濟沅的冷嘲熱諷,勾了勾唇角道, “那日我在收屍時,無意間發現乞人胸口裏襯口袋中藏了一張畫,畫的是身著紅衣的指月真君。當時我便覺得很好奇,雖然指月真君在人間廟宇無數, 可是鎮廟神像皆是怒目金剛、形貌醜陋,一個普普通通的殘疾乞人竟然會有指月真君的真身神像實在匪夷所思……”“就算這樣, 你又如何得知當年這一切的來龍去脈?”赫連琦玉蹙了蹙眉問。“原本我也隻是稍有疑惑並不甚在意,直到我知道這個乞人的前世竟是與指月真君師出同門的望山真君, 這才恍然大悟,隱隱覺得望山真君對指月真君的感情似乎不止是同門之宜那麽簡單, 直到我聽說了當年那樁舊案,才覺得真相也許未必像赫連真君所說的那樣,如果望山真君真的喜歡雲菲仙子, 為何他貼身帶著的不是雲菲仙子的畫像呢。”“所以知道我因為當年之事要殺了北望……額……師伯清理門戶, 你便去找了雲菲師伯?”赫連琦玉問。“本來我也隻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是雲菲仙子心善慈悲, 不忍望山真君喊冤受死, 這才答應出麵, 澄清一切……”“當年是我一味逃避, 才讓大師兄遭受了千年輪迴之苦, 這次,我知道我再也不能任性了……”聶雲菲望著北望山眉目之中充滿了愧疚,隱忍了許久的淚水如開了閘的洪水一般,洶湧而出。“師妹,無須自責……”突然隻聽得北望山的聲音悠悠響起道,“為了他,這一切我剛願領受……”“師兄,你……”聶雲菲瞪大了眼睛,十分驚訝地望著北望山。雖然知道當年北望山對南指月照顧有加,可是她萬萬沒想到他對他竟存了這樣的心思。“小月真傻,我又哪裏會與他爭奪城主之位呢……”北望山雙眸微閉,似自言自語地嘀咕一句,唇角勾起一抹淒然笑意,早知道這樣,當初就該向他表明心跡,也許,所有人的命運,都會截然不同。良久,北望山睜開眼睛望著赫連琦玉道:“那人既然想要我死,我活著又有什麽意思,噬心蠱之毒,唯有靈魄珠能解,還請真君動手將我這最後一魄煉化……”“我…赫連琦玉原本對北望山滿含敵意,畢竟在他的認知中北望山欺師滅祖,欺侮同門,罪行累累,簡直罄竹難書。可是今日他得知的真相與他一直所以為的卻截然相反。他畢生以其師南指月為榜樣,決心做一個令他驕傲的弟子,可是沒想到現在眼前這些人卻告訴他,當年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師父一己私心引起的,一時間,赫連琦玉覺得很難接受。見赫連琦玉遲遲沒有動手,北望山歎了口氣,兩手微曲成爪,一陣骨骼碎裂的“喀喇”聲驟然響起。他這是要自毀元神啊,阮玉剛反應過來,卻見耀靈曄已經封住了他全身的經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