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一片,他們被大霧包裹著,周遭的景物都是那麽模糊不清。隻有她的那一雙如一泓清泉的眸子依舊清晰,但此時清泉中的泉水仿佛在翻騰,波光閃閃。

    “你要走了?”她將櫻唇咬的泛白後說。

    “嗯。”

    “不迴來了?”

    “也許。”

    “你的夢想?”

    “還有責任。”

    “那、、、、、、”她深吸了口氣擠出個笑容,“再見!”。說完低著頭轉身,走遠了,消失在大霧中。

    他沒有挽留她,他知道這毫無意義。她不會和他走,那就這樣吧。

    他木然立在霧中,不知過了多久,遠方傳來六聲鍾響。

    清晨,陽光透過窗上的鏤空雕花射入室內,刀子般的把從香爐裏飄出的檀香煙霧切成數段。落璋睜開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坐起身,直直看著地上光影交錯的斑駁。隨即自嘲的一笑。

    片刻,侍從們端來洗漱用具。一個侍從上前一步說:“少主,龍將軍求見。”

    “這麽早、、、、、、叫他進來吧。”

    未幾,一個青年將領走進室內,銀盔銀甲,藍色的鬥篷,頭盔上插著個藍翎。來到落璋麵前施禮,口尊“王上”。

    “賀之不必多禮,這麽早什麽事。”

    “稟王上,楚地沛郡發生民變,眼下山南之地一片混亂。”

    “那楚軍如何應對。”

    “楚軍一敗再敗,不到半月,山南三郡已失十之八九。”

    “兵敗如山倒?你去召集主要官員,一刻後在宣室見孤。”

    “王上,他們都已經在宮外了。”

    吳,仙桃,碧遊宮

    宣室內,站立著六人。分別是塚宰王輝,司徒百裏敬,宗伯鄒遠,司馬景磊,司竇楊宇,司空廖風。

    落璋走到整座前,站定。眾人施禮,齊唿“主上”。落璋還禮,然後說:“今天的議題就不用多說了,諸位知無不言。這樣吧,文貞,你具體說下吧。”

    司徒百裏敬(文貞),是去年卓拔的文官,三十五歲,標準的文士。

    “稟少主,此次的楚地叛亂,也早在我們預料之中。楚國本是土地豐腴之地,但在位的這位楚王登機後大肆建造宮殿,苛捐雜稅巧立名目,加上繁重的徭役,那裏的百姓早已經是怨聲載道了。這次叛亂的起因就是沛郡官吏鞭打繳不齊稅的百姓,結果打死了人,當然人才忍無可忍了。”

    “頭目叫什麽名字。”

    “聶鳳。”

    落璋眼睛瞪圓了,“你說誰?”

    “沛郡聶鳳,聶無雙。”沛郡聶氏本是楚地望族,但到了現在已經是人丁凋零。就在大多數人以為聶氏就此沒落時,聶鳳出現了。聶鳳幼年在京城遊學五年,被老司徒文廣看中收為弟子,文廣一生隻教了兩個弟子,大弟子彭波現在已經接替老師成為了乾帝國新任司徒。聶鳳之才不在彭波之下,其師曾言“無雙,無雙”。但是聶鳳卻沒有走上仕途而是迴家閉門讀書。楚王也曾招他出世,但多次被他婉拒。落璋成為吳王後也多次秘密進入楚境求見聶鳳,可是每每無功而返,去了四次都沒能得見,現在聶鳳居然反了,這可不大可能,難道聶鳳認為自己的能力已經到了可以推翻整個乾帝國了?

    落璋在榻上歪著身子亂想,殿下的群臣都在那裏自顧自的議論紛紛。這是落璋特許的,隻有大家真正大膽放開的說,才能有好的建議,也算是變相的廣開言路了。

    “你們說、、、、、、”落璋開口,殿下馬上安靜了下來,“他聶鳳真的會反?”

    “少主,以臣之見,殺郡守的人應該不是他,但是要在沛縣找個名氣大的人,那倒是無出其右,隻怕他是被逼無奈上了賊船。”王輝(遠光)進一步答道。

    “嗯,有理。”落璋略略思索,道:“叛軍現在的位置清楚麽?”

    “三日前,在章甫。”

    “章甫、、、、、、”落璋說著扭頭瞅著左邊的地圖,“擺在聶鳳麵前有兩條路,一條是北上烏津,烏津一過就是楚都淮陽。另一條路是西進到豐天,這地方是山南的糧倉。對了,叛軍有多少人?”

    “二十萬人左右。”

    “二十萬人啊,諸位認為他會選哪條路?”

    文班中走出一人,三十左右的樣子,正式司竇楊宇(伯仁)。上前施禮,道:“少主,臣以為,叛軍必定北取烏津。取下烏津,其可進退自如,進可至淮陰,退可迴章甫自守。”

    眾人紛紛點頭表示讚同,隻有一人不置可否。

    “致遠,有何見地?”落璋顯然是瞧見了他,此人是司空廖風(致遠)。

    “主上,在下以為,伯仁的分析從用兵上說毫無問題。隻是忽略了一點,叛軍不是純粹的軍隊,或者說還沒有完全演化為純粹的軍隊。叛軍,不如說是二十萬饑民。既然是饑民就得吃飯,他們沒有後勤保障。在楚王的強征暴斂之下,楚國全境也沒多少糧食。估計這會兒他們很多人都還沒吃飽,而且他們是被逼反的,應該沒有明確的目的。在下以為他們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吃飽。要吃飽就隻能西進取下豐天,而且對於已經拿下章甫的叛軍來說,豐天猶如囊中之物。”

    “致遠說的有道理,既然他們要去豐天,我們要作何計較?”

    “靜觀其變,相機而動。”宗伯鄒遠說。

    落璋眯起眼睛,嘴角微微上翹了下,搖搖頭,說:“這可不行,怎麽說我也是朝廷敕封的吳王。叛亂就在我眼皮底下,怎麽能做事不理呢。”

    百裏敬上前一揖,笑著說:“少主所言極是,我吳不能對鄰國的叛亂坐視不理。”

    “就是,大家想想,那可是山南啊,這三郡是楚國物產最豐富之所在。那叛軍縱然號稱二十萬,在末將看來,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少主您給我五萬精兵,擊之必獲全勝。”

    落璋的眼睛一直眯著,是從那兩條縫隙中閃著異樣的光,“景將軍說的沒錯,但是豈不聞上兵伐謀麽,孤心裏有數了。”然後正色道:“王輝、景磊兩位將軍聽令!”

    “末將在!”二人齊聲答道。

    “命你二人各領四萬虎賁,分別陳於孟津和柳灣,沒有孤的命令不得出擊,仙桃的事交給三公子風瑾(叔玉)照看,諸位多加輔助。孤有些事兒要出去幾天。”說完一擺手,轉迴後宮。

    三天後,叛軍進入了豐天成。

    豐天城,郡府,後堂

    後堂裏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正在來迴踱步,這個人個子不高,相貌俊朗,隻是此時麵色憔悴,一臉焦慮。另一個人立於一旁,瘦瘦高高的,頭發黑白交雜,臉色相較踱步的那位好很多,他眼神跟著踱步的人左右轉動,活像個貓頭鷹擺鍾。

    許久,站著的人咽了口唾沫終於開口了:“無雙啊,你不要著急,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唄,發愁有什麽用。”踱步的正是聶鳳(無雙),聶鳳轉過頭,“文斐,你倒是想得開,要不是當日你非拉著我強出頭,咱們何至於走到如今的地步,事到如今,你我如何是好。”站立著的這個人就是楚國另一個青年名士謝月。謝月笑了笑,“無雙莫急,天無絕人之路嘛,我想上天不至於這麽絕情。”

    “你我生死是小,那二十萬鄉親呢,他們被逼背負罵名,身犯險境,他們不過是想有口飽飯,卻走到了反叛這條路上。”話說到這裏,二人都沒有言語。謝月高高的個子,弓腰低頭,就像棵豆芽菜。

    屋內正在沉默之際,一名小校跑了進來,“二位將軍,府外有人求見。”

    “何人?”

    “小的不知,他自稱是豐天的士紳,與二位有舊,小的搜查過了,他沒帶武器。”

    聶鳳看了謝月一樣,“請!”

    “諾~”

    未幾,一個中等身材的人被帶了進來。此人身披一件狐裘鬥篷,風帽擋住了大半張臉。聶鳳上前施禮,道:“不知先生何人,與在下可否見過麵。”

    “先生不認識在下,在下卻對先生仰慕已久。”來人將風帽撩開,劍眉下一雙細長的眼睛炯炯有神。

    “贖在下冒昧,敢問足下大名。”

    “在下姓風,單名一個玨字。”

    “風玨、、、、、、”聶鳳念叨著這個名字,突然怔在了原地。謝月當然也被這個名字震了一下,隨即將牆上掛著的一柄長劍拔出來指著來人。來人盯著謝月手中的長劍,像是自言自語的笑著說:“流彩虹,聶氏的傳家寶果然名不虛傳,真是至寶。”

    聶鳳走上前,盯著來人,左右輕輕按下了謝月手裏的長劍,謝月瞅了他一眼,把劍收了起來。

    “不知吳王到此所為何事。”說話同時,聶鳳適宜請來人上座。

    來人就是落璋,他並沒有走到上座,而是隨便找了個座位做了下來,輕聲說:“來就你們。”

    “那不知道吳王指的‘你們’都是誰呢,單指我和文斐還是包括了城裏全部的二十萬人?”

    “都不是。”

    “那您所謂何來?”

    “我要救得是山南三郡。”

    此話一出,聶謝二人愣了一下。聶鳳隨後笑著說:“吳王就不怕我們將您扣下,以您為質麽?”

    落璋訕笑一聲,“以我為質?二位想要挾誰呢?皇上?你們應該知道現在這邊庭之事朝廷根本管不了也不想管。楚?楚王早就想要除我而後快了。吳?隻要我三天不迴去,孟津和柳灣的四萬精兵就會渡過洛水,到時候玉石俱焚,二十萬人陪葬,我是不介意。”

    “看來您是有十足把握能說服我二人了?”

    “當然,素聞聶無雙有王佐之才,又是至善至孝之人,您肯定不願意看到這二十萬人曝屍荒野,何況他們大多數還是您的同鄉。”

    聶鳳和謝月交換了一下眼神。聶鳳心想,這風玨為吳王三年來,素有英名,且聽他有何法。於是說:“洗耳恭聽王上之法。”

    “嗯,簡單,從豐天牢裏找個死囚犯,做替罪羔羊。二十萬百姓受其蠱惑,本著仁義為本的精神隻殺禍首,其他人等不咎,贈銀迴家。”

    “您能不能說的具體點。”謝月生怕有紕漏。

    “我一會迴去讓洛水左的四萬人將這豐天一圍,你們出城投降。我上報朝廷,說梟首已經被斬首,其餘多被蠱惑,不咎。至於誰是叛軍頭目,本來也就是逃跑的楚軍所說,沒幾個人知道。你們以迅雷之勢拿下三郡,我又在須臾之間平叛,你們覺著我這招如何。”

    “我二人憑什麽相信吳王。”

    “憑我隻身一人不帶武器進入這豐天,來勸說二位。再說,我就是殺了這二十萬人與有什麽好處呢?我替楚平叛,還得罪了山南的百姓,這種純粹虧本的買賣我是不做的。”

    “吳王說的有理,不過吳王您真的隻在洛水邊布下四萬人麽?”聶鳳似笑非笑。

    “其實、、、、、、”落璋壓低聲音在聶鳳耳邊說,“是十四萬。”

    “吳王爽快,天下本來就是能者居之,楚王無道,在下請求吳王務必善待山南百姓。”說著一躬到底。

    落璋目光一改之前的狡黠,變得十分堅定,用力點點頭。

    “還沒請教這位先生高姓大名。”落璋看著謝月。

    “在下沛郡謝月。”

    “原來是文斐先生,失敬。”落璋又將眼睛眯成一條線,“還有個不情之請、、、、、、”

    聶謝二人相視一笑,飄然下拜,“參見主上。”

    落璋攙起,“我曾多次求見聶先生,但始終不能得見,想不到上天將先生送到我家門口了,天意啊。”

    “主上是怎麽進城的?”謝月問。

    “前天我就到章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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