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9


    見她攔在自己前麵,太子索性停了腳下步子,駐足而立。


    有一句話他想脫口而出問阿綠,但又怕莫名其妙說出這麽一句,不但會嚇著麵前的女郎,或還會令她討厭自己……故而,那句話在口中打了幾個轉後,太子到底是又咽了迴去。


    “想出城玩嗎?”太子突然這樣問。


    阿綠跟著姑母來長安也有幾個月了,雖說一直都不無聊和孤獨,也沒有被拘在家中不能出門。但,她的確還從沒出長安城玩過。


    “好啊。”阿綠很開心。


    阿綠以為太子邀她出城玩,是和衛王齊王一起。卻沒想到,到了出發那日,她就隻見到了太子。


    “衛王和齊王呢?”阿綠沒見到另外兩個,心中好奇,還伸頭往太子身後探了探。齊王最愛捉弄人,阿綠還以為他是躲起來了,準備趁她不注意時嚇她一下呢。


    可太子卻說:“衛王身子不好,不能出門。齊王要陪著衛王,也不能出門。所以,今日就你我二人出城去玩。”


    阿綠就不知道了,她和太子單獨出去,能玩什麽?


    以前他們一起去衛王府時,都是她和齊王打打鬧鬧,太子則和衛王坐一起喝茶,時不時望望他們。見齊王過分了,他跟後背上長眼睛似的,會輕聲斥責齊王幾句。


    太子兄長年長她許多,她一直覺得他嫌自己小,不願和自己玩呢。


    不過今天嘛,她倒是改變了這個想法。她這麽好,哪怕是再穩重再年長的太子,也是願意陪她玩的。


    阿綠挺高興的。


    和太子在一起,她莫名有種親切感。比起齊王來,她當然是更願意和太子一起玩的。


    並且他相信太子,他說帶她出去玩,那指定是什麽都準備好了,肯定有很好玩的。


    阿綠從有記憶起,就一直生活在北境。那裏大漠荒蕪,更多的是沙丘和黃土,鮮少能瞧見清澈流淌的溪水,和綠蔭環繞的山脈。


    所以,阿綠很喜歡水。


    喜歡水,喜歡山,更喜歡花花草草的綠植。


    太子提前準備好了一切,一早出發,先帶阿綠去了山裏的湖邊垂釣。山裏空氣清新,四周蟲鳴鳥叫不絕於耳。


    阿綠素來是閑不住的急性子,但今日有太子陪著,她就這樣安安靜靜的呆著,也能呆足足一兩個時辰。


    初秋早晚涼爽,但中午時也熱。所以,等日頭大起來後,太子就吩咐收了漁具,帶著阿綠,拎著魚簍,就近去了附近的山裏人家借鍋借灶。


    他們把魚都給山裏人家,然後在山裏借了一頓飯。


    農戶人家的粗茶淡飯,二人吃起來也覺得很香。


    飯後,太子帶著阿綠和農戶人家道別。但沒往迴城的方向走,而是帶著阿綠又去了另外一處地方。


    這是一處荷塘,盛夏雖過,但荷塘卻仍舊一片清脆,荷葉尖尖,粉白的花朵開敗了,花瓣散了一池。


    池塘邊上,停了一葉小舟。太子讓跟隨過來的人都候在岸邊,他則隻身帶著阿綠泛舟。


    荷香清甜,碩大的荷葉很好的遮擋住了炎炎烈日。阿綠很喜歡此時此刻的這種悠閑的日子,又逢飯後困境襲來,阿綠雙手枕在腦後,仰麵躺在船尾,竟就這樣睡了過去。


    等再醒來時,他們的小船停在了一叢荷葉叢中,太子也如她一般,雙手枕在腦後,也仰麵躺在了小船上。


    不過,阿綠躺在船尾,太子躺在床頭。


    睡了一覺,阿綠困勁盡退。她抬手伸了伸懶腰後,就朝太子這邊悄悄爬過來。她想看看,太子到底是也睡著了,還是在假寐。


    但小船就那麽大,阿綠才一起身,小船就左右搖晃起來。


    阿綠沒找好平衡,身子跟著晃了幾下。


    太子是假寐,見狀,立即坐起身,伸手去拉住了阿綠手,阿綠這才又穩當當坐了下來。


    “原來你沒睡著啊?”坐下來後,阿綠可不敢再亂動,她老老實實的呆著。


    太子一直都在想著心事,所以,見阿綠睡著後,他就把船停在了這處陰涼處。方才阿綠醒了,他也察覺到了。


    不過見她醒了後也沒說話,隻是悄悄的要往他這邊爬,他才也沒開口。


    之後是見她險些從船上掉下去,他這才拉了她一把。


    見她坐起,太子又拿起船槳,緩緩把小舟劃出去。


    一邊劃舟,一邊答她的話道:“在賞美景,所以一直沒睡得著。”


    阿綠也很喜歡這樣的地方,她非常認真的點頭,讚同他話道:“這裏真好。”


    太子望著她笑:“你若是喜歡,我日後常帶你出來玩。”


    “可是我不會水。”阿綠很怕水。


    太子則說:“沒關係,和我在一起,是不會讓你落水裏去的。”


    阿綠心中有說不出的開心。


    “太子殿下,你對阿綠可真好!”阿綠由衷感慨,“這個世上,除了姑姑,就是殿下對我最好了。”又說,“不對,應該是姑姑和殿下對我一樣的好。我聽衛王和齊王說,在我很小的時候殿下就對我最好了。很可惜,從前的那些,我都不記得了。”


    有關這些美好的記憶,阿綠還是很希望自己可以記起來的。


    如果是不快樂的記憶,丟掉也就丟掉了。可這種令人快樂開心的記憶,她覺得丟掉還是很可惜的。


    認迴了阿綠後,太子有讓太醫院裏的太醫給阿綠把過脈瞧過,太醫說阿綠身子骨很好,沒什麽問題。


    至於記不起以前的事來,原因可能畢竟複雜。可能當時是撞了腦袋,這才失了記憶。又或許,是當時受到了什麽驚嚇,這才失了記憶。


    但不管怎樣,這種事還是不要逼迫的好。順其自然,若哪日她自己潛意識裏想記起了,自然會記起。


    若是刻意帶著她去找這些所謂的記憶,反倒會適得其反,不是什麽好事。


    太子心中一直記著太醫的話,所以他從沒刻意引導阿綠去記起過從前。


    他就覺得,如今人好好的在他身邊,也就什麽都足夠了。


    “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太子怕她會自己逼自己去多想,故而勸說,“如今人都好好迴來了,從前那些事不記得,也無礙。日後,你我間或許有更多更值得迴憶的事。”


    阿綠也不是鑽牛角尖的性子,從前的快樂記不得了,她隻是覺得可惜。但若她想破腦袋也不能想起一丁半點的話,她也不會傻乎乎的一直去做這些無用功。


    “那好吧,我就聽你的。”阿綠再次把注意力轉去這四周的美景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肺腑間盡是清甜芳香,她忍不住快樂大喊,“我好開心啊。我想天天都這麽開心。”


    泛完舟,太子還陪阿綠在山間樹林裏切磋了武藝。直到黃昏時分,二人才往迴去。


    這一整天,阿綠都玩得很開心。迴了家後,她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之後很快就歇下了。


    晚飯都沒吃。


    這件事情,被齊王知道了,齊王氣了好幾天。既氣兄長隻帶阿綠出門不帶他,也氣阿綠不夠義氣,有這樣的好事,竟也不曉得悄悄差人去他府上知會他一聲。


    但齊王氣了幾天後,見好像也沒人去哄他,他自己覺得實在沒意思,自然而然就又不氣了。


    又和從前一樣,沒事就和阿綠打打鬧鬧。


    很快到了秋日宴這日,按著和太子約定好的,阿綠隨姑母永安侯一道入宮。


    今日進宮的貴女很多,大多都是和阿綠差不多年紀的女郎,長相各異,千姿百態。但百花再豔,卻還是阿綠最招人眼。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阿綠,一見到她人,都驚駭得私下議論起來。


    說之前雖有耳聞,知道何家和徐家的關係,也知道何家的這位小娘子容貌上有幾分和徐夫人這位姨母像。但卻沒想到,竟會像到如斯地步。


    這樣一比較,徐家那二位娘子,真的是身上沒有半點像徐夫人的地方。


    若說何氏小娘子才是徐夫人親生女兒,她們也都是信的。


    感慨完阿綠和徐夫人長得像後,又去讚她的好容貌。說阿綠一來,眾娘子都要被比得失去了顏色。


    如今京中無人不知阿綠和幾位皇子交情好,太子對其更是十分照拂。聽說,當年阿綠姑娘為了救衛王殿下,有舍棄過自己性命。


    為此,聖人於朝中也不止一迴提到過阿綠,說要給予她封賞。


    和皇家有這樣交情的阿綠,自然會惹得不少人去討好她。


    徐夫人從沒想過,她的親生女兒竟會是衛王殿下的救命恩人,還和太子衛王齊王有如此深厚的交情。她忽然想起來了,當年跟在太子身邊去過一迴並州的小女郎,該就是她。


    之前徐夫人在阿綠和徐二娘之間選擇了徐二娘,並且徐二娘自己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這會兒見到阿綠,徐夫人總也有些尷尬。


    但她見阿綠如今過得好,她心中也為她高興。


    又想著,阿綠如今雖不能以他們徐家親女的身份出現在眾人前,但徐何兩家好歹是姻親。按著她如今何氏女的身份,她也該喚自己一聲姨母的。


    所以心中隻掙紮猶豫了一會兒後,徐夫人便也朝阿綠走過來。


    阿綠對徐夫人沒什麽感情,她甚至是慶幸當時徐夫人在她和徐二娘之間選擇了徐二娘。否則的話,她又怎麽能繼續以何氏女的身份和姑母一起住呢?


    不過,阿綠對徐夫人也很客氣。看到她人過來,也就是衝她笑了笑而已。


    徐夫人則自來熟的想去拉她手,但被阿綠本能拂開了。


    阿綠笑著和徐夫人打招唿:“徐夫人安好。”


    阿綠那個本能的小小動作,讓徐夫人尷尬了一會兒,但她很快就適應了過來。


    她糾正阿綠的稱謂說:“你應該喚我一聲姨母的。我們家,和何家,是有親戚關係的。”


    何玉姑沒少在阿綠跟前說徐家的壞話,所以,阿綠對徐家人印象並不好。


    阿綠為難的聳聳肩,依舊禮貌道:“夫人莫怪,我是北境之地長大的,從前也沒見過夫人,一時改不了口。”


    阿綠這話一出,徐夫人倒是更尷尬了。


    她倒也沒再堅持,隻尷尬笑著點了點頭:“你說的對,從前都沒見過……不過日後慢慢處,你我之間,會慢慢好起來的。”


    阿綠覺得挺尷尬的,她和徐夫人母女好像也沒什麽話可說。恰好齊王尋了過來,說是他們組隊要打馬球,問她願不願意參與,阿綠立馬趁機溜了。


    阿綠走後,徐二娘很不高興,她掛了臉道:“她一個晚輩,怎能對阿娘您這般無禮!”


    徐夫人心中也不好受,又聽徐二娘這樣說,她更是委屈得流了些眼淚出來。


    “算了,不說這些了。今日是大日子,你我皆不能失了禮數。”徐夫人倒知道以大局為重,故而忙抽帕子擦了擦眼淚,又帶著女兒一起應酬去了。


    皇後宮中設宴,大家都心中肚明,不過是為太子擇妃才安排的。


    今兒一會兒,諸貴女必會使出渾身解數來展現自己的才德。競爭對手眾多,不得不迫使徐夫人母女全力應對。


    而阿綠就沒有想那麽多了。她跟著齊王去和別的一些皇親貴族組隊打了球,她馬背上功夫了得,在賽場上,很是出了一番風頭。


    一場比賽結束後,她又被一位內侍官叫去了聖人跟前。


    聖人當著宮裏諸位娘娘的麵,和皇室諸子弟的麵,對她好一番誇讚後,又給了她嘉榮郡主的封號。


    雖然阿綠對此早就有心理準備,但此時此刻,聖人這般賞賜於她,她還是很高興的。


    來前學了宮裏的規矩,她規規矩矩給聖人行了禮謝了恩。


    太子就伴在聖人身側,望著跟前不遠處太陽底下少女明媚笑顏,他似是也會感染得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來。


    但很快,聖人的一句話,讓他笑容不得不僵在了唇邊。


    “時辰不早了,宮宴擺好,盒蓋挪駕去碧清殿那邊。”


    聖人言畢率先起身,兩側,太子諸親王及宮裏格外娘娘,皆跟著起身。


    太子這會兒要緊緊跟隨在聖人皇後身側,離開不得,他便讓東宮內侍官曹安有照拂了阿綠。


    阿綠方才和那些世家貴婦貴女們打過交道了,對她們無甚興趣,故而對宮宴也沒什麽興趣。曹安有見狀,便親自請著阿綠在太極宮這邊逛蕩了一圈。


    等天色漸晚後,就引著她去了東宮。


    又讓東宮裏的小廚房親自給阿綠做了菜,阿綠餓極飽餐了一頓,才吃飽喝足,太子迴東宮來了。


    阿綠見狀,忙小跑著去門邊請安。


    太子似乎很喜歡阿綠來他的東宮,在這裏見到她人,太子直接免了她的安說:“這裏沒有外人,就當是自己家一樣。”


    反正阿綠和他很熟,也就沒客氣。


    阿綠聞到了太子身上有淡淡酒味,就問他:“你喝酒了?”


    太子坐下後,讓阿綠也坐,然後他雙目迷離望著人,淺笑說:“少許飲了幾杯。”


    阿綠不信,戳穿他說:“你別以為我沒喝過酒,我知道的,若隻是少許飲些酒,你身上酒味才不會這樣濃烈。你肯定是喝了不少。”


    “好吧。”太子笑,“的確是喝的有點多。”


    阿綠覺得他有心事,於是非常疼人的湊去他跟前,關心他問:“你是不高興嗎?不高興才喝酒的?”


    太子其實有些酒量,平時也懂克製,鮮少碰這些東西。今日即便是碰了,他心中也有數,不可能會允許自己醉得過分。


    其實這幾杯酒於他來說,也不算什麽。


    但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今日心中既高興又不高興,故而便有些和尋常不一樣起來。


    有些……不穩重。


    太子略散漫著身子歪靠在圈椅內,阿綠湊去他身邊,在他腿邊席地而坐,隻仰麵望著他。


    太子垂目,靜聲無息望著近在咫尺的少女。望著她沉靜的眸子,望著她芙蓉花般明麗的臉,一時唿吸窒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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