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飯畢梳洗,已然繁星滿天,何琦本尊旨往祁府請樂郡王迴府,不料有去無迴,僅一小廝帶迴消息說樂郡王結何、祁二人月下飲酒,不歸。靜爰極寵獨子,自然也一笑料之,僅與蕭麗欣、蕭蕪、祁思楠共席用餐,其餘人一皆不見。這一刻,靜爰因乏思睡,便遣散眾人,留下貼身侍婢服侍,於是三人才得以脫身,而蕭蕪亦預備迴自己家中休息。

    蕭麗欣挽留不住,便將外甥女送到門口,叮囑一個嬤嬤和小廝套了馬車送迴去,又對蕭蕪道:“這些日子不要隨處走動,長公主不定就要見你。”

    蕭蕪默默點頭,福身道別後,便登車而去。

    祁思楠見人走了,便過來扶著婆婆,笑道:“這樣也好,蕪兒到底一個人,若長公主過去歇息,實在要叫她手忙腳亂的。”

    蕭麗欣挽著媳婦緩緩走著,說道:“長公主此次來金海並不僅僅為了提親,三日後,她便要帶蕪兒去京城,太妃娘娘要見她呢!”

    祁思楠暗自吃驚,原來自己果然沒有聽錯,心裏著實一沉,她不敢多問,更不知道這究竟意味著什麽。

    不過一炷香,蕭蕪便與心妍安穩地迴到了家裏,心妍一進門就被丫頭小廝拉著去說道長公主何等容貌、何等排場,直到蕭蕪在房內換洗妥當她才進來服侍。

    燭燈下,蕭蕪捧著一冊賬本對柳心妍嗔道:“不過是見了公主,你就忘了我了?”

    柳心妍利落地鋪著床褥,嘴裏笑道:“小姐可別在我娘麵前說呀!不然我可慘了!嗬嗬……其實是瑞兒、娟兒她們好奇,拉著我說個不停,才誤了服侍小姐呢!”

    蕭蕪笑道:“哪裏真的怪你?說來也是,長公主這高高在上的氣派才是皇室該有的姿態,那個樂郡王實在是……不過我瞧著,汐兒往後會快活的!”

    柳心妍撂下被褥,過來給蕭蕪遞了杯茶,說道:“這樣一來,何府就要出個王妃娘娘啦!自然,還是我們蕭府厲害啦!好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妃娘娘啊!”

    蕭蕪笑道:“你都知道了?”

    “嗯!雖然娘不告訴我,但是聽瑞兒、娟兒幾個私下說說,也都知道一二了!”柳心妍斂了笑容,看蕭蕪頭上的竹簪已被取下,便試探著問道,“小姐,你今日好像一反常態呢!”

    蕭蕪會意,放下賬冊,頷首笑道:“心妍,你可莫忘了,我從生出來開始就是一個商人了。商人重利,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見了靜爰公主自然要說她愛聽的話,這一切娘在很小的時候便都教給我了。”

    柳心妍乍舌不已,“嗬嗬”笑道:“原來如此呢!可是看著怪別扭的!”說著便迴到床邊整理被褥。

    蕭蕪不再多說,笑著搖了搖頭,又看了眼沙漏,問:“什麽時辰了?”

    柳心妍捋平了褥子,細細想了想道:“應該過了亥時了!”

    蕭蕪微微點頭,說道:“你早些去休息吧!我看會兒舊賬,一會兒也要睡了!”說著起身來搭著柳心妍的肩道:“走吧!方才李媽她們都弄好了!”

    柳心妍笑道:“今日不要我陪你說說話了?這麽早就睡了?小姐,你沒有不舒服吧!”

    蕭蕪將她推到門口,笑道:“我不是心疼你累嘛!”又正經道:“晚飯的那幾杯酒水後勁大著呢!我此刻就思睡了!”

    “不如做了醒酒湯喝!”柳心妍有些擔心。

    蕭蕪道:“喝一肚子水,夜裏睡不踏實,沒事!沒事!你休息去吧!”說著也不管柳心妍臉上是什麽樣的神態,就急急地關上了房門。又轉身迴到書案邊將方才的舊賬重新記了一遍,繼而便起身吹滅了房內所有的燭燈,抱著沙漏靜靜地團坐於窗台之上,借著月光看沙漏裏的白沙如細線般垂直下落,明澈的雙眸裏充滿著期盼。

    不知過了多久,一倒再倒的沙漏落下最後一粒沙後,蕭蕪從眼裏閃出喜悅的光芒,她撇下沙漏,下了窗台走至房門,帶著小小的興奮,極輕地打開了房門,側身而出,在沉沉夜幕中熟絡地下閨閣、出園子、過亭台、一徑到了那扇一到子時便沒有了人看守的後門。蕭蕪稍稍平了喘息,輕輕打開一條縫,將自己瘦弱的身子從中滑出,繼而消失在門外。

    出門後的蕭蕪走著數月前走過的那一條路,她清楚地記得那一日的月光很沉,不如今日這般明朗,許是心情不同,眼裏的一切都會不同。

    於是就這樣一路走著,直到城門口,方停下了腳步,一陣秋風吹來,清冷入骨,但叫人清醒,蕭蕪暗自悔道:“真是興奮過了頭,何時這般沒記性?金海城的城門此刻早已關上,我該早一個時辰如來才對!”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嘴裏嘟囔道:“還應穿件鬥篷出來!”

    此話才出,便有一件輕柔溫暖的羽緞大氅蓋住了自己的肩膀,蕭蕪一驚立刻轉身來看,月光下,一清俊體格的白衣男子正對著自己微笑,臉上帶著好看的紅暈。

    “你……”蕭蕪被驚嚇的心即刻平息,此刻竟是一臉的尷尬!

    “蕭姑娘,如今已是深秋,出門該多穿一件衣服!”那男子笑著道。

    蕭蕪微微低下了頭,身上的羽衣散發的應是他身上的溫存,不由得羞紅了臉,低低道:“沒……沒想到竟然遇到祁公子,你……不冷嗎?”祁少凡聲音比白天稍嫌沉厚,他笑著道:“這樣晚了,姑娘出門也不帶個人,不怕麽?”

    蕭蕪頷首,色有不服,說道:“若怕,我豈會出來?”

    祁少凡一愣,隨即笑道:“是啊!如此月光,如白晝一般,有何可怕的?不過……如今城門關了,出不得城去,白白浪費了如斯月光,想必此刻月半灣裏的那一彎明月一定絕美異常!”

    蕭蕪大窘,杏眼圓睜,瞪著祁少凡竟說不出一句話。

    祁少凡紅暈的臉上掛著迷人的微笑,稍稍俯下身子,低聲道:“拒絕長公主在蕭府休息,是否就為了去看看我說的水中月?”

    蕭蕪欲為自己爭辯,可她什麽也說不出。不錯!她很想看,很想看看那個曾經有她最美好記憶的地方,在夜裏又是怎樣的一番景象,“是!”她垂下頭,這一個“是”字說得幾乎隻有自己能聽到。然音才落,自己就被祁少凡攔腰一把擁在了懷裏,繼而就感到身子一陣輕飄,雙腳在瞬間離了地麵,可這種感覺,竟是這樣久違了。

    就在幾個騰躍間,祁少凡已帶著蕭蕪越過了城頭,越過了護城河,安穩地落在了地麵。蕭蕪立穩後便掙脫開了祁少凡,她下意識地退後了幾步,卻不看他,隻望著那月光下的城頭,口裏喃喃道:“這般容易過去,要這護城牆做什麽?”

    “玄天寺的輕功並非每一個弟子都會,也隻有玄天寺的青雲縱才能過得城牆!”祁少凡如是說,又抱拳道,“方才並非要侵犯姑娘,還望見諒!”

    蕭蕪轉身看他,見他臉帶笑意,卻那樣誠懇溫和,心裏不禁也暖了,隻道:“你喝酒了?所以才這般臉紅?”

    祁少凡歉意地笑道:“真該死,這滿身的酒氣叫姑娘難受了!”

    蕭蕪緩緩走了幾步,深深吸了一口夜晚清涼的空氣,說道:“這有什麽!難得你……”她心中暗思,“難得你這般有心思,我隻當如今這世界再不會有人來關注我了!”

    祁少凡將手握起,在唇邊稍稍用力,發出清悠的鳴聲,須臾,一匹紅馬從林間奔跑而出,在祁少凡麵前利落地停下,他伸手去撫摸,口裏道:“好夥計!”又對蕭蕪笑道,“上馬吧!”

    蕭蕪奇怪地看著他,問道:“那你呢?”

    “我……”祁少凡笑道,“我徒步而去!”

    “那好吧!”蕭蕪爽快地答應了,走至紅馬身邊,一足踩到腳蹬上,另一足被祁少凡輕輕托起,一縱身落到了馬背上,待雙腿落定腳蹬,正要伸手去抓韁繩時,紅馬略略一揚頭,大大地唿吸了一口,馬身不由得晃動起來。“啊!”蕭蕪被驚到,害怕地俯下身子,卻見到了祁少凡忍俊不禁的笑容,雖氣惱,但還是不得不服,低聲道:“我……我不會騎馬!”

    話音才落,就見一抹白色從身邊一晃而過,隨即身後就多了一個人,自己還未明白怎麽迴事,就聽得“駕!”一聲,馬匹便撒歡跑了起來,自己則被身後的人一手緊緊抱住腰際,倒也安穩的緊。

    當馬匹再次安靜下來時,蕭蕪眼前已出現了那一片熟悉的河岸,那自己隻有在白日裏來過得地方,那曾就承載了許多美好記憶的地方,那蕭蕪不願再喜歡的地方。但這一刻,它沐浴在月光裏,竟這樣美麗!

    祁少凡翻身下馬,伸出手來,笑道:“下來吧!”

    蕭蕪有些不情願,卻還是依著下了馬,待立定時,卻用冷冷地語氣掩飾自己心中的好奇,說道:“你說得水中月在哪兒呢?既然來了,總要看看的!”

    祁少凡啞然而笑,拍了拍馬匹說道:“好夥計,在這裏等我。”說著對蕭蕪道:“姑娘往前走一點。”

    蕭蕪將信將疑地往河邊去,不過十步路,便怔怔地呆住了,一彎碩大皎潔的明月蕩漾在水中,隨著水波幻出絕美的光暈,將整個河麵照得通亮。“為什麽?”她驚唿,“為什麽會這樣?”蕭蕪喜不自禁地轉向祁少凡,“你怎麽發現的?真的好美!好美!”

    祁少凡溫和地看著興奮的蕭蕪,緩緩道:“再美也不及你的笑容美!”

    蕭蕪吃驚地望著他,竟找不出話來迴應。

    祁少凡伸出右手拉起蕭蕪的左手,口中道:“跟我來!”說著便邁開步子,緩緩帶著蕭蕪往前走。

    蕭蕪竟然沒有反抗,竟然就這樣跟著他向前去,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手被牽起的那一刻感到周身溫暖。

    “你閉上眼睛,慢慢地跟著我的步子!”祁少凡邊走邊說。

    蕭蕪默默跟著,緩緩閉上了眼睛,雖然一片漆黑,卻沒有惶恐的感覺,手被牽著往前走,原來也可以這樣安穩。漸漸地,她感到祁少凡的步子停下了,而自己似乎也走上了一個斜坡,在祁少凡的指引下在一處立定後,左手就被緩緩抬起,直到抬得與肩一樣高。

    “睜開眼吧!”祁少凡溫和的聲音又響起。

    蕭蕪緩緩睜開眼睛,她不曉得迎接自己的將是什麽,於是深深吸了口氣,可就在光芒進入眼睛的那一刻,一顆滾燙地淚珠也奪眶而出。

    微微浮動地河麵上,那一彎蕩漾著美麗的光暈的明月裏,並立著兩個身影,一個亭亭玉立、長發飄飄,一個清灑飄逸,挺拔俊偉,他們的手拉在一起,將兩個身影緊緊相連。

    “蕪兒……”祁少凡側臉望向蕭蕪,款款深情,“我一直想,有一天,你會與我並立在這裏!”

    那隻握著自己的手掌為什麽會這樣有力,這樣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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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話:

    很抱歉晚了一點,今天還是挺忙的,隻偷了小半日閑!

    可就在這小半日閑裏,我邊寫文邊流了好多眼淚,我總是忍不住去看新聞,看貼吧,看四川災民,看我們的溫總理!!!這樣一個已過花甲的老人家,不顧安危地在廢墟中奔波!!!我真的好心疼!

    希望我的讀者健康,家庭幸福!好人一生平安!!!

    中國加油!加油!!!!

    希望我的眼淚不要影響了我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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